就這樣,舒棠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人魚過去的身份。


    她看了看被她和扇貝擺在一起的勳章,立馬把這東西收好進了匣子裏。


    舒棠覺得自己成長了。


    至少要是從前,實習生舒棠一定會震驚得久久不能迴神,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但是現在,舒棠已經轉正了足足一周了,是個有資格證的成熟社畜了。


    她非常鎮定,先是給人魚發了一條短信,緊接著,她冷靜且思路清晰地離開了禁地,來到了陳生的值班室門口,敲響了大門。


    全程,舒棠都表現得非常之冷靜,以至於陳生都忍不住高看了她兩眼。


    陳生心想:真不愧把元勳的昵稱改成五塊的alpha。


    這段對話是下午和煦的陽光中進行的。


    陳生還遞給了她一杯熱茶。


    “是的,元勳的身份要保密,但是如果你已經發現了的話,那就沒有必要隱瞞了……”


    “對的,我們已經派了人前去保護你的父母,不過他們暫時還不知情。”


    ……


    “大首領已經在十年前就隱退了,他的賬號是私人賬號,怎麽用都是元勳的個人愛好。”


    ——當然了,陳生並有沒有告訴舒棠,他的手機今天早上已經被打爆的事。


    他已經解釋了無數次元勳沒有被盜號。


    ……


    持續一個小時的談話當中,成熟的社畜,舒棠同學十分冷靜地簽署了三個保密協議。


    舒棠在內心表揚自己:處變不驚,是辦大事的人。


    陳生到底是當了很多年的秘書,輕聲問:“你還好麽?”


    陳生說:


    “其實大首領人很好,你不要因為他的身份產生心理壓力。”


    但是陳生接下來的話沒有說下去。


    因為他發現她正在對著一杯茶發呆。


    他沉默了一會兒,把門關上了,留了一段獨處的時間給她。


    ……


    陳生以為,舒棠在接受了現實之後,會提出搬迴宿舍的要求。


    但是並沒有。


    舒棠發了半個小時的呆,突然間看見外麵的天色黑了,才想起來了要迴家,於是活動了一下麻木的腿,朝著禁地走去。


    舒棠認為自己拿到了資格證,就是個合格的社畜了。麵對生活中的驚心動魄就要擺出來專業的態度。


    所以她迴到禁地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人魚放在礁石上的通訊器打開,把昵稱和簽名全都給改了迴去。


    不給別人添麻煩,是社畜的原則。


    她看了看人魚還沒有迴來,大概是遇見了汙染物。畢竟如果是從前自由軍的總指揮的話,清理汙染物也是職責所在。


    於是舒棠先去洗澡了,坐在了浴缸裏,把淋浴器打開,水聲嘩嘩中,舒棠開始反思這個烏龍是怎麽發生的。


    其實“祝”這個姓氏很少見的,但是鑒於舒棠的前任基因匹配對象蹭熱度的行為,舒棠並沒有意識到“祝”這個姓氏的獨特含義。


    而且舒棠是穿越的,穿越的時候世界觀都已經定型了,她和這個世界其實總有一種剝離感。所以舒棠對於這個世界的時事新聞缺乏關心,她每天隻關心明天下不下雨,明天吃點什麽。


    更何況,這十年裏,“祝延”是隱退狀態,搜名字都搜不到,長相上也發生了變化。舒棠沒能發現端倪,其實也很正常。


    舒棠在嘩嘩的水聲裏發呆。


    她應該驚喜的。


    但是她一點也不覺得開心,她難過得想要哭。


    雖然聯邦沒有什麽嚴格的階級劃分,但就像是,舒棠在南島基地的匹配對象一樣,人家會嫌棄她是普通家庭,推三阻四不願意。


    如果換一個更加厲害、背景地位更高的人呢?


    就在不久前,舒棠還想著等到人魚恢複記憶、身體徹底好起來之後,兩個人一起在南島市買一套房。


    她猜過人魚的身份,猜他也許是南島基地的高級軍官,舒棠算了一下自己的工資,這樣他們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隻要五十年就能還清貸款了。而且她還可以讀研究生,到時候碩士畢業拿的工資還會漲。


    就像是他們兩個的昵稱和簽名。


    小貓掏出了五塊錢買小魚幹,如果小魚幹價值20塊,小貓會開開心心地認為自己搶購順利,快樂地把價值20塊的小魚幹拖走;


    可是如果這條小魚幹的價值是兩千萬,或者兩個億呢?


    兜裏隻有五塊錢的小貓不會覺得開心,她會開始擔心是售貨員拿錯了貨、開始擔心警察找上門,開始四處尋找地方藏自己的小魚幹。


    可是小貓心裏很清楚,價值千金的小魚幹,怎麽也不會屬於隻有五塊錢的小貓。


    於是她改掉了昵稱和簽名,因為她知道那個交易不可能五塊錢達成了。


    舒棠想:按照小說裏的橋段,接下來就應該是人魚恢複記憶,然後迴去當高高在上的大首領,她淒慘地被拋棄,也許會被補償一筆豐厚的封口費。


    但是他們兩個也會徹底沒有可能了。


    如果是南島基地的高級軍官,或者像是陳生這樣的軍銜,小貓會理直氣壯地想,其實華大畢業的治療師也不差嘛,而且她年輕,潛力無限;


    可是如果是聯邦的前任退休的大首領呢?


    理直氣壯的人開始感覺到了心虛。


    她躲在了浴缸裏。


    想象力在這一刻到達了巔峰——


    她開始幻想著在人群中看著人魚坐上加長轎車走遠,甩追車的她一身水的場景;


    想象著以後她隻能在電視上看見那條魚,她想要去現場親自遠遠看一眼,結果被警衛員拉走丟進垃圾桶裏;


    想象著自己被甩五千萬的封口費……雖然想到五千萬的封口費的時候,好像變得可以接受了一點。


    但是更多的不安和害怕就像是潮水一樣地把她淹沒了。


    因為舒棠認為,為了這種沒發生的事情去哭很丟人,於是她打開了淋浴器,嘩嘩水聲就把其他的聲音給掩蓋住了。


    ……


    但是很顯然,這是非常掩耳盜鈴的行為。


    人魚一上岸,極好的聽覺就捕捉到了這點動靜。瞬間,這隻兇獸的表情陰沉了下來,尖銳的鰭豎起兇狠的弧度:這隻兇獸以為有汙染物上岸,弄傷了自己的小貓。


    但是很快,人魚就確定了自己的巢穴裏麵沒有任何汙染物的氣息。


    人魚便認為舒棠在浴室裏受傷了,也許是不小心滑倒,於是人魚敲了敲浴室的門:“棠?”


    這隻兇獸很緊張自己的小貓,蹙眉聽著裏麵的動靜。


    聽見裏麵沒聲了。


    人魚直接伸出手,哢嚓一聲把浴室的門鎖給擰下來了。


    但是沒有摔倒在地上起不來的小貓。


    舒棠隻是坐在浴缸裏抽泣。舒棠此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最倒黴的倒黴蛋。她的腦子也被浴室的水汽熏了半個小時,有點缺氧,臉也是紅的。


    那一瞬間,這隻怪物愣了一下——


    因為她滿身都是沐浴露的泡泡。


    人魚朝著她嘶了嘶,有點不知所措。


    視線也開始不知道往哪裏放:因為舒棠是不準人魚在她的洗澡的時候進來的,也不準人魚看她洗澡的。


    於是當被突然間抱住、她頭發上的泡沫蹭到了這隻兇獸的下巴之時,“他”僵硬了一下,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人魚不明白她為什麽哭,於是乖乖地任由她發泄情緒。


    一直以來,人魚都不確定舒棠到底有多喜歡自己,也許是因為那次的表白是人魚主動,沒有給舒棠機會,舒棠雖然會批發“喜歡”,但是並不會經常說很多情話。


    偏偏人魚的感知能力很差,於是在人魚的眼中,她並不是那麽地喜歡他。


    可是直到此刻,她一開口就是問“他”:


    “以後你恢複了記憶,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人魚愣了片刻。


    ——幾乎以為那是來自自己心靈的質問。


    因為在和她相處的每一刻,這隻兇獸都會反複拷問自己的內心:


    會不會有一天,她厭倦了這隻怪物的貧瘠、無趣,就不要他了?


    一直到她開始指責他會無情地把她丟進垃圾桶、開車濺她一身水。


    這隻怪物才從那種僵硬的狀態裏恢複過來。


    舒棠不安又害怕,但是這種感覺又不知道如何宣泄。


    於是她就開始在嘴裏亂七八糟地威脅她抱著的這隻兇獸。


    她說,她不是什麽五百萬就可以打發掉的人,如果他想要始亂終棄,她會讓他知道什麽叫做甩不掉的麻煩,她會找他要一個億、十個億,把他的所有錢都榨幹;


    她說,她會糾纏他一輩子,墳都會買他旁邊的,讓他死了都不會得到安寧;


    她說她的手裏還有兩個人的合照,她會去曝光他是一條渣魚,讓他名聲掃地。


    但是其實她很清楚,如果把照片發到網上會立馬被刪掉、如果對方真的想,隻要一句話,她別說找他要錢了,就連療養院都出不去了。


    她越說越絕望,發現這些威脅完全沒有用,真有那麽一天,她除了在原地等著,也許什麽都做不了。


    ——當然了,紮小人還是可以的。


    於是忍了忍,她又開始掉眼淚,開始大哭。


    結果她哭著哭著,突然間聽見了人魚在悶笑。


    舒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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