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隻要她靠近一步,就會立馬被撕碎。


    黑暗裏,那雙漆黑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透出冷冰冰的審視。


    精神力暴動前的記憶迴到了腦海裏,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憤怒和失落席卷了這隻兇獸。


    “他”記得驚恐四散的人群、記得舒棠的消失。


    如果她已經被嚇跑了一次,又為什麽要再迴來?


    黑暗裏,人魚兇狠而陰冷的視線死死盯著她,再次從喉嚨裏發出了威脅的嘶聲。


    舒棠不得不後退。


    一直到舒棠退到了足夠遠的距離外,嘶聲才停下來。


    可以說,前段時間融洽相處的一切,都似乎在人魚尖銳的攻擊性麵前碎成為了泡影。


    舒棠應該在這隻本性兇殘的怪物暴露出敵意之時,和那些尖叫著“怪物”的人群一樣逃開、逃離。


    在今天的一切發生後,人魚終於意識到——


    他們屬於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而她這個誤闖者最好不要進入怪物荒蕪而黑暗的世界,應該選擇退迴屬於自己的,安全的文明世界。


    然而,舒棠其實並沒有想要逃跑。


    舒棠的確在後退,她發現精神力暴動的人魚根本無法接近,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她一直乖乖地後退。


    等到一直退到了門邊後,舒棠發揮了貓科動物的靈活,在人魚慢慢放鬆下來的一瞬間,貓貓出其不意,快步靠近了那個黑暗的角落。


    《孫子兵法》:攻其無備,出其不意!


    舒棠的速度太快了,而人魚此刻耳內一片嗡鳴,幾乎無法思考,隻以為她被恐嚇得離開了,根本沒有防備舒棠會突然間過來。


    ——人魚立馬想要往後縮。


    但是舒棠已經看見了“他”此時的樣子。


    人魚耳後的鰭翕張著,手臂上、額頭上的青筋都突起,尖銳的神經痛讓“他”死死地抓住旁邊的鐵架,鐵架開始發出脆弱的吱呀聲,發生了可怕的扭曲。


    這讓藏在黑暗角落裏的“他”,看上去已經完全不像是個人了,尤其是陰鬱的漆黑雙眼猛地投向舒棠的時候,簡直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怪物。


    舒棠立馬意識到了“他”現在的狀態不對,似乎精神力暴動並沒有結束。


    舒棠有點著急,但是她一靠近,人魚立馬憤怒發出了更加大的嘶聲。


    人魚猛地往後躲開。


    舒棠卻安撫道:“沒事沒事,給我看一下好不好?”


    本來處於精神力極為不穩定狀態的人魚一退再退,隻想要安靜地在安靜的角落裏度過這段時間;偏偏舒棠得寸進尺,她甚至還伸出了手,想要去觸碰一下人魚。


    在她柔軟的手指觸碰到之前。


    黑暗裏的怪物猛地抬起了頭。


    電光石火之間,舒棠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感覺到自己被死死地抵在了廢墟上。


    背後貼著牆,前麵就是人魚沉重的唿吸聲。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住她,冰冷的唿吸就在她的麵頰上,冷得像是一塊冰;“他”輕而易舉地把她拎起來抵在了牆上,而舒棠毫無招架之力,大腦一片空白。


    兇獸逼近了她的麵頰,漆黑的雙眼和她對視,喉嚨裏發出了含糊嘶啞的威脅聲。


    仿佛是一場無聲的對峙。


    以人魚的身高,舒棠的腿甚至碰不到地麵。保持著這麽一個任人宰割、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她忍不住往後縮了縮,可是背後就是牆壁,她根本退無可退。


    人魚要極為克製,才能不去撕碎她的身體。如果這雙漆黑的雙眼還是原本美麗的灰藍色,那麽此時一定能夠看見裏麵充血的血絲。


    舒棠感覺到空氣都變得逼仄、緊縮,兩個人的唿吸交織,一個冰冷而有些非人的沉重,一個溫熱而急促。


    許久後,人魚蒼白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低地發出了一聲嘶聲。


    緊接著,舒棠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大腦一片空白地、被人魚關進了旁邊廢棄的注射室裏。


    巨大的關門聲響起後,世界再次恢複了寂靜。


    注射室是這間地下室裏,唯一有掩體的地方。


    高大的鐵門和堅硬的牆壁,就算是人魚控製不住極不穩定的精神力,舒棠也可以藏在裏麵,躲避起來。


    人魚將她關進去,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轉頭步入了地下室遠處無盡的黑暗裏。


    也許是關門聲喚醒了舒棠,她像是液體一樣從牆邊滑了下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腿有點軟。


    舒棠呆呆地靠著牆壁坐了一會兒後,就聽見了外麵隱約有動靜傳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魚已經離得有點遠了,模模糊糊地聽得並不真切。


    隻是偶爾能夠聽見坍塌的聲音、某些金屬不堪重負發出的尖銳吱呀聲……


    舒棠的心髒在狂跳,她背靠著牆壁,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終於慢慢的,可怕的動靜消失了。


    她的心髒終於慢慢地恢複了正常的律動,剛剛舒棠的確被嚇傻了,她的身體自動打開了防禦模式,大腦一瞬間清空,她完全不記得被關進這間注射室之前發生的事了。


    舒棠自然是害怕的,但,就像是麵對外麵的那個龐大的精神體一樣,這種害怕產生的時間往往並不會太長。


    她揉了揉發軟的腿,環顧四周,已經隱約意識到人魚為什麽會把她關在這裏麵了。地下室是一個巨大的大廳,裏麵堆疊了亂七八糟的雜物,隻有注射室一個房間,如果“他”的精神力還沒有完全平複下來,這是唯一可以躲的地方了。


    舒棠靠在了牆角,陷入了沉思。


    舒棠今天所見到人魚暴動的一麵,其實已經超過了這個世界裏許多人的想象、也遠遠超出了大家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不然也不能給聯邦造成這麽大的壓力。


    目睹這一切,不被嚇瘋已經很好了。


    但是,舒棠是個穿越人士。


    對於她而言,abo就已經非常不可想象了,這是不亞於“耗子給貓當新娘”的震撼。


    如果舒棠不能接受現實,在發現自己是個絕世巨a後,她可能就會精神崩潰。但是舒棠好好活到了二十幾歲,可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讓她接受不了的東西了。


    就算是路上走過來一條狗對她說hello,舒棠也會點點頭:啊,魔法生物。


    舒棠想了想——


    其實對比一下超市一盒豬肉標價2000,外麵的人魚就顯得好接受多了。


    舒棠一邊想著事,一邊等著人魚的精神力徹底平複下來,慢慢的,周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淩晨四點了。


    寂靜的深夜裏,聽不見任何的動靜,隻剩下了滴答、滴答的水聲。


    但是舒棠知道,人魚還在地下室裏。


    舒棠掀開注射室的簾子看了一眼。


    地下室此時看上去更加破敗了,天花板塌了一塊,一樓的電線都垂了下來,本來早就壞掉的燈泡,此時因為精神力磁場的緣故,偶爾不穩定地閃出冷白的光,顯得更加陰森、詭異。


    但是借著這點光,舒棠看清楚了地下室另外一頭的人魚。


    人魚背對著她坐在地上,他閉著眼睛,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漏水的地下室,人魚美麗的魚尾上,全是遍布的劃痕,就連人魚冷白的麵容上,都有著一兩塊的瘀青。


    此時,躁動的精神力已經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然而殘存的、強烈的神經痛仍然讓人魚幾乎無法思考。


    所以當舒棠伸手把門鎖打開的時候,人魚僅僅隻是安靜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像是和這座地下廢墟融為一體的雕像。


    疲憊,自厭。


    舒棠沒有和上一次那樣地毛躁衝動、貿然靠近。


    她挪動到了人魚的不遠處。


    人魚漆黑的眸子動了動,以為她終於要逃走了,隻是疲憊地閉上了雙眼,安靜地靠在了廢墟上。


    然而腳步聲沒有響起。


    舒棠學著他的樣子,靠在了他不遠處的廢墟上。


    她坐在了地上,背對著他,一邊擰著自己濕噠噠的褲腿,一邊開始說話。


    舒棠:


    “我今天夜裏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來。”


    “我本來想要再等,就被人拉走了。”


    人魚突然間睜開了眼睛。


    舒棠開始事無巨細地描述自己的這一路的心路曆程、種種艱辛。舒棠的話是很多的,所以人魚就算是不發出聲音,整個地下室都因為她的碎碎念熱鬧了起來。


    她並沒有注意到人魚死死盯著她的背影,其實她也不知道人魚聽不聽得懂,但是經曆了如此混亂又神奇的一天,她有著很強的表達欲。


    最後舒棠總結道:“唉,你不知道一路過來找你,我有多著急。”


    她伸手擰了擰褲腿上的水,“你看,我新買的褲子,都成這個樣子了。”


    她沒有得到迴應。


    但是黑暗裏,沉默的、幾乎像是靜止的人魚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蒼白的唇動了動。


    似乎想要迴應,但是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突然間,舒棠看見了不遠處一把小藍傘。


    被子彈打穿的小藍傘,此時已經散架了,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在一灘積水當中顯得有點孤零零的。


    舒棠不說話了。


    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份她無意中送出的“禮物”被毀掉的時候,人魚可怕的眼神、瀕臨瘋狂的狀態,但是她還是朝著小藍傘挪過去,把傘給扒拉了過來。


    舒棠想要試試看能不能修。傘骨有兩根被直接打斷了,但是傘柄還算是完好,傘布穿了一個洞,問題也不大。


    舒棠歪七扭八地把傘給拚好了。


    她背對著人魚,黑暗裏,人魚看不見她的動作。


    隻是她一停下說話,這裏就隻剩下了雨滴聲和人魚沉重的唿吸聲,安靜得像是迴到了人魚剛剛蘇醒的時候。


    終於,舒棠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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