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還在持續,距離我們不遠處就是前線陣地,此刻已是炮火連天,而我們就像是一把利劍,正在靜悄悄的插入了敵人的心髒。


    穿過原始森林,我帶著一個班的戰士找到了對方司令部的大本營,一切進行得非常的順利,一路上的明哨暗哨一一都被幹掉了,這種順利讓我的心裏隱隱的產生了一絲的不安。


    很快對方的大本營就在眼前,我提著刀挎著槍,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大本營裏空無一人,我心說不好,中埋伏了。趕緊帶著戰士們往外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陣迫擊炮的響聲過後,我的身體被氣浪震飛了,眼前立時就是一片漆黑,感覺被什麽東西擋住了視線,什麽也看不見了。


    我拚命的用手亂抓,心裏說不出的害怕,這時我的手腕被人抓住了,有個人對我說:“同誌快醒醒,你怎麽了?”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滿車的乘客和列車乘務員都盯著我看,所有的的臉上都帶著似有似無的笑,轉過頭看了眼窗外,我這才明白,剛才是做了個噩夢,長長的除了一口氣,對剛才的噩夢還心有餘悸。


    想不到坐著火車迴老家都能做夢,臉都丟光了。我尷尬的咳嗽了兩聲對著大夥笑了笑,這可能是我這輩子笑得最難看的一次。


    我醒過來的時候火車馬上就要到站了,我拎著行李擠到車廂的對接處,坐在了行李包上,點了一支煙猛抽了幾口,腦子裏就像一團漿糊一樣,前線戰友的身影不斷的閃現。


    穿著沒有領章帽徽的軍裝,身上說不出來的別扭,走路都在打飄。迴去之後該怎麽說?雖然家裏已經沒人了,鄒彥昌幸幸苦苦的把我弄進了部隊,他肯定已經知道我是被攆迴來的了,還不得罵死我。


    十幾分鍾之後就到站了,我到家門口轉了一圈,沒好意思進門,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走,心裏盤算著怎麽去麵對鄒彥昌。


    天色漸晚,我找了家飯店想吃點東西,一看菜單嚇了一跳,這些年根本沒怎麽在外麵吃飯,現在的飯菜不僅貴而且花樣還不少,一碗麵一塊錢,加兩片肉肉或者兩隻蝦之類的東西就變成三塊,就我手上這點兒複員費,每天吃麵也就夠撐過一年了。


    我點了一碗麵,要了瓶啤酒,等麵的功夫我抽著煙喝著啤酒,覺得有些好笑,我當了整整十年兵,負過傷流過血,出生入死為國家做過貢獻,到頭來也就值一年最低標準的夥食費,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不過隨即一想,跟那些犧牲在戰場上原始深林裏的戰友相比,我又何嚐不是幸運的,至少我還有命在這兒吃麵喝酒。


    吃飽喝足後我起身準備走,從外麵進來一個人,他戴了個大蛤蟆鏡,我看他打扮非常的時髦,就多看了兩眼。


    那個人也看到了我,衝我打亮了半天,站在門口就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想這人是怎麽迴事兒這麽寬的路不走非擋在我麵前,是不是來找麻煩的?你大爺的,我滿肚子的鬱悶愁著無處發泄,還正想找個人幹上一架,不過看他的樣子有些眼熟,他大半張臉都被大蛤蟆鏡遮住了,這身打扮也非常的陌生,一時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那人堵在門口沒有讓路的意思,推了推鼻梁上的大蛤蟆鏡開口對我說:“蘑菇溜哪路?”


    我心說這詞怎麽這麽熟,於是順口答道:“海冷”


    對方又問:“臉怎麽紅了?”


    我搖了搖頭答道:“噴子不行,扯活了”


    “那怎麽又白了?”


    “攢稀了”


    我倆同時抱住了對方,我對他說:“小胖,沒想到我胡漢三又迴來了吧?”


    胖子激動得快哭了:“三同誌啊,咱們山寨又齊全了”


    我和胖子本來是在同一個地方當兵,自從那此過年以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去幹什麽了,那時候我們倆要是單獨出任務的時候都是用土匪的黑話聯絡的,除了我們倆,那地方沒人能懂。沒想到一迴城就在飯館裏遇到了,這可真是緣分。


    胖子的老爹比我祖父的官要大得多,也是比較幸運的,文.革的時候扛了過來。前幾年跟著我一塊兒去當了兵,結果卻和我一樣,在越南他所在的部隊是主力部隊,鋪天蓋地的槍林彈雨打到最後對方沒有子彈了,就該用人.肉炸.彈,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讓人防不勝防,幾番較量下來自己這邊已經死傷過半了,這時胖子哪管得了那些,既然難以分辨就另可錯殺也不能放過,架起機槍就是一通掃射,不管大人小孩十幾個都給殺了個幹淨。一條街都給夷平了。


    多少年都沒見了,我們倆喝得臉紅脖子粗,就把鄒彥昌的事兒都給忘了,迴家以後,也沒等我說什麽,鄒彥昌就先安排我住下,不過看他的樣子並不生氣,反而很驕傲。我心裏想,這老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複原辦給我安排的工作是去市教育局人事科當副科長,我在部隊呆的時間太長了,對於這種每天醉生夢死遊手好閑的工作非常的不習慣,也沒太當迴事兒,隻保留了編製,然後請了個長假。跟胖子一起合夥去了南方做生意。


    時間一晃就進入了八十年代,我們也都三十多了,眼瞅著別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們卻越混越慘,別說存錢娶媳婦了,吃飯都是有上頓沒下頓,胖子經常得找家裏借錢解決燃眉之急。


    這天天氣不錯,萬裏無雲,我們倆一人帶了一副太陽眼鏡,穿著大喇叭褲,在江門的街頭推著三輪車,車上放了塊板子,板子上放滿了各種書籍磁帶,拿著個破喇叭裏麵放著當下最流行的港台音樂。


    我們倆一邊吹著牛逼一邊走,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故衣街古玩市場,這條街上全是賣舊東西的,就連毛主.席像章都有人收。像什麽大到陶瓷、字畫、玉器、舊家具,小到中標懷表,三寸金蓮繡花鞋,銅錢煙鬥鼻煙壺,隻要是老東西,就基本上什麽都有。


    我們倆身上沒什麽值錢的老物件,本來純粹是看新鮮的,我忽然想起來剛當兵那會兒跟胖子在河裏摸來的那枚怪蛋,這東西長相奇特,乳白色的蛋殼上亂七八糟的有些紋路,像地圖,又像鳥獸,不知道實際上是幹什麽用的,最重要的是還救過我一命。


    我一直把這東西當成寶貝隨身帶著,雖然不知道價值但胖子一直想把這枚蛋賣了換點兒本錢做生意,被我攔住了,我總感覺這東西有一天會派上用場的,況且咱們也沒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實在不行我就把編製給賣了,換點而錢,反正我占在那兒也沒有多大意義。


    我們倆在路邊找了個地方把三輪停了過去,在附近買了兩碗腸粉當午飯吃。


    腸粉有素腸粉和葷腸粉,裏麵就是豬、牛、蝦肉,和一些蔬菜,用粉皮裹好切成段,再放到鍋上蒸,素的一塊,葷的兩塊,經濟又實惠。


    我們從小是在兩湖長大的,辣椒是一點兒也不忌,反而是甜的有些吃不慣,我這碗甜得發膩。


    胖子吃了兩口對我說:“老鄒,當初聽了我家老爺子的話,聽從黨的號召,帶著你來南方本來向發點兒財的,沒想到鄧老爺子改.革手段這麽強大,全國經濟短短幾年都給搞活了,形勢一片大好,不像我剛開始到這兒的時候,這地方街麵上店鋪都沒幾家,現在滿街大小商店,想買什麽沒有。真是有點連累你了,想當初你也是副科級待遇,拿著穩定的收入成天坐辦公室的人,還好你的編製保留了,你不如迴去接著上班,就別跟我一起受著洋罪了”


    我喝了一口水衝淡了嘴裏的甜膩味說:“兄弟,我跟你說句實話,我現在要迴去當然沒問題,但是當初我要保留編製那是鄒叔硬逼著的,但我要這麽迴去了,不就正中了他的一意思了,我不是怕丟人,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我如果迴去了進了那辦公室就會想起那些死去的戰友,我那工作都是他們用命換來的,你覺得我能坐的安穩嗎?咱們現在東奔西走的,做點兒小買賣,雖然發不了大財,但至少我不會去想那些事兒,我還能睡個安穩覺”


    在部隊這些年什麽樣的苦我都吃過,更別說這點兒小事了,我安慰胖子:“咱現在也不算苦了,想當初咱們在雲南大山裏的時候,整天從林子裏鑽來鑽去,沒火的時候,生蛇肉你不也吃過嗎?那時候你一個勁的搖頭,說餓死了也不吃,還是我硬塞進你嘴裏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進山裏,有兩個同期的兵跟我們走散了,他怕蛇不敢去抓,一連餓了好幾天,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在啃樹皮呢,你還說他這叫發揚革.命精神,想當年紅軍過草地的時候不也是這麽過來的,吃點兒樹皮有什麽可怕的,結果那個兵迴駐地沒兩天就死了,聽說是因為之前在山上吃了有毒的東西,中毒死的。咱們來這兒是聽了你們家老爺子的,咱們現在生意不好不可能總這樣,老爺子也不會害咱們,錄音帶圖書不好賣咱們可以做點兒別的,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說的‘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隻要還有一口氣你害怕沒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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