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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歌的經紀人叫李垣,是宋執從寰球娛樂總部那邊撈過來的,經驗豐富眼光獨到,老油條得很。


    向歌連宋執都不怕,但是李垣一笑,她就慌, 總有種半隻腳已經踏進陰謀的圈子裏了的感覺, 就比如此時。


    李垣笑眯眯地遞給她一疊劇本。


    向歌沉默接過來,翻了翻,沒說話。


    是部即將開機的電影劇本,李垣為她挑選了裏麵的一個女配角的角色。


    李垣前幾天已經來找過她,大概詢問了一下她有沒有轉型的打算。


    向歌長相鏡頭感確實是無可挑剔的,不可能隻做平麵這一塊,然而往t台方向走,一七五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一個門檻了, 她一米七三的個子,又實在是不太夠看。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kate moss的。


    更何況她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


    模特本來就是吃青春飯的職業, 向歌甚至見過十四歲入行到二十歲已經是老油條的, 除非真的條件極佳或者拿過大獎, 不然主業轉兼職,轉行或者往娛樂圈發展幾乎是必然的。


    宋執和李垣挑劇本的眼光是不需要顧慮和懷疑的,更何況是一部電影,第一次就接觸大熒幕,這絕對是其他人夢寐以求的機遇。


    不知怎麽的, 她突然就想起了喬欣,想起了為了一次好的機會絞盡腦汁甚至可以付出巨大代價的徐藝綺。


    向歌其實一直是一個沒什麽追求完全順其自然的人,對於模特這一行,她也沒什麽喜歡或者討厭的感覺,因為外形條件好,有人簽,雖然很累,但是好歹錢也不少,她就理所當然的做了。就像她從法國迴中國來讀大學,完全意料之外的就考進了很好的電影學校。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大學還是表演係的,科班出身,迴去拍電影,好像也算是老本行。


    試鏡時間是周一上午九點,向歌跟周行衍約好的時間是晚上五點半。


    她垂著眼,摩擦著瑩白紙張鋒利的邊緣,黑色的宋體字密密麻麻鋪滿了一張張紙,那裏麵是別人的人生,她將有機會體會那些陌生的喜怒哀樂,把她甚至以後的她們的故事演繹出來。


    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向歌拿到劇本的時間有點晚,隻有三天時間給她準備,索性她也不是完全沒有經驗的門外漢,把大學的東西撿一撿,用之後的三天時間劇本看個七七八八問題也不是很大。


    晚上,她洗過澡以後,隻開了客廳沙發前的大落地燈,人盤腿坐在地毯上翻開了劇本,白底黑字,大大的一個加粗的繭字鮮明的刺目。


    向歌手裏端著杯牛奶,翻開來看。


    一頁一頁翻過去,她眼睫猛顫,反應過來的時候手裏的牛奶已經灑了大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牛奶裏加了太多糖的緣故,乳白色的液體仿佛也帶上了黏稠感,灑在她睡衣上,順著棉質的布料深深浸透,黏著大腿上的肌膚,濕淋淋的涼意沒有盡頭似的往骨縫裏鑽,連著指尖都變得冰冷。


    耳邊仿佛有低低的火車轟鳴聲響起,向歌下意識地就抬起手來,冰涼發麻的手指緊緊捂住左耳耳廓。


    電影名為《繭》,講的內容,是家暴。


    周一那天,向歌在鬧鈴響起前兩個小時就醒了。


    睡衣濕濕的前後貼著身體,初春屋子裏涼意還足,被子一掀開,冷得讓人想打哆嗦。


    向歌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才慢吞吞地抬起手來,摸了摸額頭,滾燙。


    她掀開被子,下床走進浴室。


    等宮茉來叫人的時候,女人已經坐在沙發上玩憤怒的小鳥,發梢濕著,沒化妝,一張好看的臉素著,頰邊卻有點紅。


    眉色看起來比平時淡了幾個色號,襯著整個人五官看起來都柔軟了許多。


    宮茉有點意外,把手裏的早餐放到桌上,挑了挑眉:“今天不化妝?”


    向歌抬起頭來,沒塗唇膏,唇色有點淺,聲音微啞:“嗯,一會兒塗個唇膏就行。”


    她們到的時候時間還早,人卻已經不少了,向歌隨便找了個角落等,垂著眼懶懶地樣子。


    幾小時後,裏麵的房間喊到她的名字。


    向歌摘下耳機,將手裏的劇本和手機直接丟給了旁邊的宮茉,人空著手進去了。


    裏麵是一個空曠的房間,前麵一排桌子坐著幾個人,最中間的那個看上去三四十歲,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正在看她的簡曆。


    “中影表演係?那為什麽做了模特?”


    向歌長身站在正中央,十分放鬆的樣子:“當時覺得做模特好像要比做演員輕鬆。”


    男人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又誠實:“那現在怎麽又想拍戲了?”


    “因為發現做模特一點都不輕鬆。”


    男人笑了,終於抬起眼來認真看了看麵前的姑娘。


    她很高,氣場極足,眉眼精致好看,簡曆上看明明是沒有任何經驗的,卻完全感受不到她有緊張生澀之類的情緒。


    她試戲的角色是女二號,女主角的同學,家庭健康美滿,性格活潑,成績好的校花班長,在和女主角成為同桌後不斷的試圖去改變孤僻的她。


    向歌有點苦惱,因為她其實不太擅長這種類型。


    哪有這麽多拯救型人格啊。


    她哂然一笑,垂著頭開始醞釀情緒,正想著怎麽能露出那種不做作的陽光治愈笑容來時,麵前的男人卻突然翻開手裏的劇本,伸手遞給她,開口淡淡道:“你演一下這段。”


    向歌眨眨眼,走過去接過來。


    大致掃了一眼,她人一僵,唰地抬起眼。


    這是一段女主角的戲。


    這部戲裏的女主角和向歌從外形上就實在不符,在她的腦海裏,她應該是一個纖細的,毫不起眼的小個子姑娘,沉默寡言,孤僻又不合群,偶爾露出冷漠的刺。


    向歌抿了抿唇,後退兩步站迴剛才的地方,緩慢垂下眼睫。


    再抬起頭時,有某種不動聲色的幽微情緒,不聲不響翻滾著湧上來。


    *


    向歌試戲結束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幾點了。


    裏麵沒有表,她也沒有精力去注意時間,從宮茉懷裏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她才微微鬆了口氣。


    拿手機的時候,她指尖碰到宮茉手背,小助理抬眼站起來:“裏麵很熱?”


    向歌一愣:“什麽?”


    “你手有點燙,緊張?”


    向歌斜著腦袋,漫不經心笑了一聲:“小茉莉,你這麽關心我,是不是暗戀我啊?”


    “……”


    宮茉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三秒,麵無表情地轉身走人了。


    向歌直接迴了家,到家的時候下午一點,她整個人脫力似的摔迴到床上,長長出了口氣,又掙紮著爬起來。


    身上又冷又熱地,好像比之前燒得厲害了,一陣一陣犯暈。


    她早上的時候因為怕試鏡犯困,沒敢吃退燒藥。


    現在也不敢吃,怕晚上出去吃飯的時候沒有精神。


    但是這樣好像更沒精神。


    向歌蜷縮在床尾一動不動,捏著手機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爬起來,從客廳翻出藥箱裏的感冒膠囊,想了想,隻吃了一粒。


    她重新迴到臥室把自己裹在被子裏,蒙著頭,準備睡兩個小時。


    手機定了五個鬧鍾,從三點半到四點,每隔五分鍾一個,生怕自己起不來。


    結果這一覺她睡得也並不安穩。


    夢像走馬燈似的,一個個混亂的片段晃著過眼,有熟悉的曾經發生過的,有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她臆想出來的。


    最後一個畫麵定格在一個陰沉沉的夏日午後,天邊有濃重的雲,學校的天台上,少女拉著麵前少年的衣領,微微仰著頭,湊到他耳邊,唇微動,在說話。


    他沒動,喉嚨微動,長睫低垂望著她。


    兩人之間距離極近,他的體溫稍低,身上味道清冽,一絲一縷,靜悄悄地鑽入鼻腔。


    她藏在他看不見角度的眼睫顫著,脖子仰得有些累,又不甘心,人不動。


    半晌,才慢吞吞地鼓了下嘴巴,紅著耳廓放開他。


    人後退了兩步,已經恢複了一臉懶洋洋的笑容:“周學長,下周的模考要加油啊。”


    她態度變得太快,周行衍微怔,迴過神來,聲音淡,有點冷:“向歌。”


    她散漫應了聲。


    “這對你來說是開玩笑的事?”


    她呆愣了下,沒反應過來:“什麽?”


    他不說話了。


    少女反應過來,眨巴著眼,歪了歪腦袋:“你覺得我追你是在逗你玩啊?”


    他抿著唇,還是沒說話。


    她每次都不認真。


    吊兒郎當,笑的散漫漫,不當迴事兒似的樣子就讓人很想打她。


    她卻突然笑了,身子湊近了點兒,軟綿綿地壓過來:“那等你模考結束,我就跟你告白呀?認真的那種?”


    “你想聽嗎?”


    “我就在這兒等你。”


    “你如果不來,我就一直等。”


    *


    整個骨科辦公室都覺得,這幾天周醫生好像心情不錯。


    尤其是今天。


    外科每天都很忙,做不完的手術開不完的會,下午周行衍一台手術結束迴了辦公室,林染剛好也抱著一疊片子進來,看見他,她手滑了一下,輕叫了聲,手裏的片子斜斜歪歪,一半差點掉下去。


    周行衍長腿邁開,先進去了。


    林染有點尷尬,把搖搖欲墜的片子扶正了,也跟著在後麵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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