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歌“誒”了一聲, 拽著被子往下拉了拉,從上頭露出一雙眼睛和一截鼻子出來。


    臥室裏麵沒開燈, 窗簾也擋著,唯一的光源就是門口過來的光,周行衍逆著光線站,隻能看到一個朦朧深色輪廓。


    向歌把電話掛了,重新塞迴到枕邊,手臂撐著床坐起來一點, “我睡不著呀,你總在外麵勾引我。”


    她房間不髒,有點小亂, 單人的小沙發背上搭著幾件衣服, 今天穿的衣服隨手丟在床尾地毯上。


    一團名為周行衍的影子把手機揣進褲兜裏,人走進來,站在床邊, 聲音在黑暗裏被襯的清晰, “睡不著起來,去把剩下的紅糖生薑水喝了。”


    “……”


    向歌手肘一塌,身子軟下來, 直接軟綿綿重新滑下去鑽進被子裏了。


    她拉著被沿埋進去小半張臉, 隻露出一雙眼睛, 顯得亮晶晶的,“你都不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嗎?”


    周行衍彎腰,隨手把她丟在地毯上的裙子撿起來, 搭在旁邊沙發扶手上,人順勢坐下了,


    “你幾歲了?”


    “女人對童話的執著和年齡無關。”向歌說,“你別往後靠啊,別把我的衣服壓皺了。”


    “既然怕被壓下次就收拾好了掛進衣櫃裏。”周行衍快速接道,似乎就是等這句話等了很久了。


    向歌嫌平躺著不舒服,人幹脆就直接轉過來,側著身躺在床上,枕著小臂看他,“你講個小美人魚的故事吧。”


    周行衍眉角一抽,“你幼稚嗎?”


    “不幼稚啊。”


    周行衍虛眸警告,“你不睡我走了。”


    向歌“哦”了一聲,“好的,那你走吧,不用管我,就讓我一個人吧。”


    “……”


    周行衍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腦袋側著。


    好半天,向歌以為他已經徹底不想跟自己說話了的時候,他突然開口,“美人魚,住海底,她們都是海王女。”


    向歌差點屏住了唿吸。


    男人的聲音清冷又沉靜,不急不緩,低低淡淡的,“小人魚,最美麗,喜歡天空和陸地。”


    向歌“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


    周行衍不說了,隔了半天,壓下嗓子叫她名字,“向歌。”


    黑暗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能聽出一點惱羞成怒的沉沉警告。


    向歌咬著被角拚命憋住笑,忍得身體裹著被子一抖一抖的,她掐著嗓子咳了一聲,咬了咬嘴唇,聲音保持淡定以及漫不經心,“沒想到行行還挺童真的。”


    周行衍直接站起來轉身就出了臥室,走到門口又迴過頭來,聲音硬邦邦,像是擠出來的,“睡覺。”


    *


    向歌痛了三天。


    前三天每一天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弓著身子捧著個杯,下腹貼著好幾個暖寶寶,疼得厲害了她跑去客廳翻出了她的小藥箱,準備吃片止痛片暫時壓一下,結果裏麵隻剩下感冒藥了。


    她的小半箱止痛片,一盒都沒有了。


    想也知道是被誰拿走了。


    向歌皺巴著表情蹲在地上,欲哭無淚,翻出手機發短信,


    【我恨你。】


    周行衍那邊迴的也快,【哦。】


    向歌弓著腰迴到沙發裏窩著,正思考著再說點什麽,視線不經意掃到茶幾上的劇本上。


    她愣了下。


    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把劇本放在茶幾上的了。


    她把手機丟在旁邊沙發上,伸臂把劇本抽過來了,隨便翻了一頁。


    宋執之前又給她打了次電話,中心思想很明確,這次機會千載難逢,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才能攤到她身上的,轉行進娛樂圈,第一部片子就是大熒幕女主角這種事兒幾乎是不可能再發生第二次,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


    宋執二世祖做習慣了,好像說話的態度什麽的也一直沒什麽作為宋老板的自覺,隻是這次卻也難得嚴肅認真一次:“向歌,我再跟你說一次,我是個商人,現在不是在陪你玩兒的。”


    “你想不想紅我不管,但是事情你必須給我做到位,如果你依舊是以前那種態度,那我就換人。”


    向歌沒說話。


    他給她資源,給她機會,給她配助理經紀人,親自帶她走代言,當然不僅僅是一時興起的“我覺得你長得好看,想捧著你玩玩”這麽簡單的事情。


    所有的給予都無非是被利益兩個字連著,想得到一些,就要有付出,也沒有人會一直慣著她,容忍她的任性。


    向歌手裏捏著本子,仰靠進沙發裏,手背搭在眼眶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哪有人能逃一輩子呢。


    有些事情總要麵對。


    向歌終於結束了為期一周的煎熬重新複活第二天,就直接去找了宋執,接下了《繭》這部電影。


    原本被她丟在地上角落裏的劇本現在每天端端正正放在茶幾上。


    第一遍看下的時候是最難的。


    等一遍大致看下來,再去看第二遍的時候,好像就比想象中要簡單一點了。


    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封印起來的碎片,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拚合完整。


    家庭暴力摧人最深的是什麽呢,疼痛嗎?


    好像是絕望。


    是那種孤立無援,毫無盼頭的絕望感。


    沒有人能幫得了你,報警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家庭糾紛本就難以辨別,更何況是父女關係。


    韓非說過,強家無惡奴,慈母有敗子。舊約也有“愚蒙迷住孩童的心,用管教的杖可以遠遠趕除。”這種言論。


    棍棒之下出孝子,好像也沒有人覺得不對,除了一頓警告訓話以外,得不到任何效果。


    這才是最讓人無可奈何的地方。


    向歌甚至一點都不意外白遠道導演會選擇她作為這部戲的女主角,因為實在太像了。


    太過於類似的經曆,甚至有的時候會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她和沈靜,原本就應該是一個人。


    *


    一個禮拜後,周行衍再次輪休,久違的迴了次家。


    他家在郊區,離第二人民醫院很遠,再加上本身醫生就忙,迴家的頻率次數也就越來越少。


    周行衍提前給家裏打電話,確定了家裏會有人以後人才迴去,到家差不多上午十點多,四層的小洋樓門前,一個穿著淺色連衣裙的女人已經站在鐵門口歡快的衝他招手。


    女人看起來很年輕,皮膚白,五官精致,細胳膊細腿,頭上戴著個大草帽,臉上也洋溢著大大的笑容。


    周行衍把車子停好,人一下來,女人就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周行衍:“我迴來了。”


    女人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直接把人推開,蹦躂著跳起來,抬手,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臭小子!你還知道迴來呢!我以為你在外麵安家啦!”


    周行衍:“工作忙。”


    “忙忙忙我不忙啊!我也忙死了好吧!”女人呸了一聲,“跟你爸一個德行,你們倆幹脆以後都不要迴家了好了!就讓我一個人在家吧!我一個人在家孤獨終老!”


    周行衍不說話了,推著她肩膀往前走,把人推進屋。


    把人按在沙發上坐下,周行衍倒了杯水遞過去,周母一邊不滿的斜了他一眼,一邊接過去,慢悠悠品茶似的喝了一口,才平靜道,“說吧,有什麽事兒呢。”


    周行衍:“……”


    周母似笑非笑,“別憋著了,我是你媽,你屁股一抬我都知道你要放幾個屁。”


    “……”


    周行衍在她對麵坐下,人靠進沙發裏,“也沒什麽事,爸前兩天說你最近接了部新戲?”


    周母傾身從茶幾上挑揀出來一塊巧克力,“也不算吧,導演是舊識,幫他友情出演一下,沒幾個鏡頭。”


    周行衍點點頭,“電影名叫什麽?”


    周母剝巧克力皮的動作頓住了,抬起眼來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你怎麽突然對我接的戲這麽感興趣了?”


    周行衍笑了下,漫不經心垂眼,“這不是好奇,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片子能讓迴家種田的蘇影後重新出山。”


    周母把剝開的巧克力丟進嘴裏,大眼轉了一圈,指尖敲了敲一絲魚尾紋都沒有的眼角。


    自家兒子的性格她太了解了。


    對於她的工作,他從小到大都沒表現出過任何的興趣,他根本不會僅僅是因為好奇這種原因,特地迴來問她這件事。


    周母斜著眼看了他一會兒,沒再說什麽,隻點點頭,人站起來上樓了。


    沒一會兒,又下來,手裏拿著個本子遞過去,“難得我兒子關心一下我的工作內容了,不太好說,你自己看。”


    周行衍抬手接過來。


    白色的劇本皮子,上麵一個大大的熟悉黑字。


    《繭》。


    跟那天他在向歌家裏,臥室門口地板上撿起來的那本一模一樣,周行衍當時還沒來得及看,向歌一個電話就從臥室裏打過來了。


    劇本當時是敞開的,他沒看,隻是一眼掃過去瞥見幾行字。


    不知道為什麽,就沒緣由的讓人在意。


    他垂著眼,看著封麵上的字,良久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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