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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天寶十三年,九月十二,大唐西京,長安城。


    往日的繁華喧鬧,歌舞升平,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極盛景象,已經沒有了蹤影,籠罩在長安城內外的,是一種緊張而忐忑的心情。


    雖然自幾個月之前,安祿山麾下的二十七萬幽州軍在河北道境內四處劫掠,竟然搶到了五姓七家的範陽盧氏和清河崔氏的頭上,之後天下嚷嚷,舉國上下都說安祿山必將造反。


    長安城內,上至公卿大夫,富豪權貴,下至平明百姓,販夫走卒,也無不在酒席之間,茶餘飯後,將安祿山和幽州軍作為談資,大罵安祿山中山之狼,狼子野心恩將仇報雲雲。


    國子監的太學生,世家勳貴的年輕子弟,更是上下奔走,大聲疾唿。在青樓瓦舍唿朋引伴,置酒高會之時,一個個也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慨然有一旦朝廷照他們說的去做,或者對他們委以重用,便能立刻誅除奸邪,刷新朝綱,澄清天下。小小幽州胡兒的反叛,在他們眼中更是翻手可平,又何足道哉!


    可等到安祿山果真反了,除了這些自負大才而不遇,書空咄咄的空談書生,每日洋洋得意,叫嚷的更兇之外,其他所有人,上至一般文武大臣,下至底層百姓,卻一下傻了眼,沒有一個主意。


    所有這些人,都是一種“啊,這般白眼狼還真的反了啊……”這樣的反應,然後腦子就一片空白,空白之中就隻有兩個大寫的字——懵逼。


    這些承平日久的官僚和百姓,在懵逼過後,其中的大部分人竟然產生了和楊國忠、李隆基的想法,以為造反隻是安祿山一人造反,且不出旬日就會失敗,然後所有的長安官僚、世家權貴還有底層百姓,就每日翹首以待,等著幽州軍集團和迴紇叛軍。自己覆滅的消息傳來。


    直到不久之後,很多河北道的百姓,到達都畿道之後,又在李峴的安排下。坐著四海商社的四輪馬車,一路來到長安城。


    在親眼見到,輕耳聽到這些河北難民是怎麽樣家破人亡,河北道的漢家百姓是怎樣一個慘絕人寰,幽州叛軍有多殘暴邪惡野蠻之後。這些長安權貴和百姓,才終於知道了害怕和緊張!


    但依然毫無應對,半個世紀的太平日子,已經讓這些原本最尚武的關中勳貴和百姓忘記了刀槍為何物,沒了血性,變得麻木而軟弱。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除了每日忐忑不安,少玩一些鬥雞賽馬,少聽一些梨園絲竹,心神不寧之外,就再無別的應對。


    加之長安城最善戰的飛龍禁軍被調走。這座龐大而臃腫,有兩百多萬人口,反應遲鈍的大唐國度,幾乎隻需要用兩千精兵,就可一舉攻下。


    再之後,就突然傳出河東道已經被攻破,十萬幽州大軍正順著汾河平原,一路南下,整個長安城這才開始慌了,皇帝宰相不在。太子被囚,副宰相兵部尚書、同平章事韋見素,和京兆尹崔光遠這才緊急動員起來,關閉長安城門。全城戒嚴。


    幾乎同一時間,韋見素、崔光遠兩人收到了大唐皇帝李隆基的八百裏加急,於是開府庫,募驍勇,貼出招兵告示。


    因為這些年,四海商社在海外的掠奪。加之經濟確實飛快發展,就算有楊國忠等一班大小貪官,長安的國庫還是存滿了錢財。


    於是招兵的待遇也是極高,一時間,整個長安城,人人踴躍從軍,困於長安的書生啊,商人子弟、無業遊民、市井潑皮啊,也全都加入軍中,不出三天,就募兵十萬,號為天武軍,一半駐紮長安,一般駐紮霸上。


    頗為諷刺的是,由於事情緊急,這十萬新兵也沒有一個很好的組織管理,一直吵吵嚷嚷,雞飛狗跳的。


    而另一邊,天策府集團,也在緊急運作起來,天策府的特務頭子李天錫,於九月初六趕赴長安,親自組織指揮清心茶社說書人的宣傳工作。


    宣傳鼓動的內容,倒也簡單,第一就是河北道、河東道被幽州叛軍入寇之後的淒慘遭遇,親人被殺,妻妹女兒被擄走糟蹋、家園被毀;同時又對大唐的過分優待胡人,引狼入室,多次被胡人反叛卻依然故我的這個政策提出疑問和討論。


    當然,公允的來說,安祿山的幽州集團造反,胡人劫掠成性,反叛成性固然是最大的原因,但李隆基和楊國忠等人的昏聵**,驕奢淫逸,以及節度使製度的缺陷等都有責任,但這個時候自然是抓大放小,重點攻擊。


    一時之間,整個長安仇胡情緒高度暴漲,很多西域胡商,被打被搶,幾乎不敢開門營業,這個算是他們被連累了,暫且不提。


    第二個宣傳的重點就是前方將士,浴血拚殺的英勇事跡,強調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的思想;講軍人的血性,軍人的犧牲精神。


    當然因為是天策府的附屬機構,對天策府的事跡知道的也最多,其中六成以上就是在宣傳天策府將士的英雄事跡。


    饒陽城外六十一騎天策將士,犧牲自我勇救數千百姓的事跡,更是被重點宣傳和歌頌,天策軍校尉莫秋鳳也在一天之內,在長安城變得無人不知,每個人說起這件事,都是熱血沸騰,大聲讚頌天策將士,真英雄也!


    亂世之中,這種英雄事跡本就極受歡迎,在這樣的大力宣傳下,清心茶社名下所有茶樓茶館,路邊說書棚,都每天爆滿,擠滿了聽書的,一種炙熱的情緒正在被渲染。


    然後也有一些人產生這樣的疑問,既然天策府如此奮不顧身浴血拚殺,天策府又一早就知道安祿山要造反,為什麽還讓幽州軍打到河東腹地,直接威脅長安安全呢?


    沒到這個時候,清心茶社的說書人,便會直言不諱相告,這一切都是因為河東節度使杜乾運的愚蠢和貪功,並在眾人的疑惑和一再請求下,將河東之戰,井陘關雁門關丟失的經過一一說出。


    更陰毒的是。李天錫還派人假扮一般的百姓,到處在酒樓茶館,人多的地方,揭發杜乾運和李福德的黑材料全部揭發出來。比如在劍南的時候,兩人就貪汙軍餉,虐待士卒,還縱兵劫掠;


    南詔之戰時,此二人就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致使八萬唐軍全軍覆沒。但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因為賄賂了楊國忠,又善於逢迎拍馬,竟然被楊國忠推薦,一個擔任河東節度使,一個擔任右羽林衛大將軍。


    本來,自楊國忠得勢以來,就在長安城驕橫跋扈到了極點,他的親屬和楊家仆役自然也是為非作歹。仗勢欺人。


    而且楊國忠賭場小混混出身,做事輕佻,他自己也知道其他很多人都是瞧不起他的,自己不但沒有真才實學,也沒有好名聲,結局肯定不好,不如及時行樂,於是做事越發肆無忌憚!


    再加上他當政以來,欺瞞皇帝,有災不救。在南詔送掉二十萬人,並且還準備在京畿道抓壯丁繼續送。可以說,整個長安,乃至整個京畿道。除了被他提拔起來的小弟,上至公卿,下至庶民,沒有一個不討厭,不痛恨楊國忠的。


    於是乎,大部分的怒氣。就一下轉到了楊國忠身上,隻不過楊國忠官職太高,權力太大,敢怒不敢言而已;


    但是對送掉五萬河東大軍,丟了井陘雁門兩關,又臨陣脫逃的杜乾運,就沒那麽客氣了,憤怒的長安百姓,以及騎馬趕車從河東逃難而來的世家富戶,一下包圍了杜乾運在長安的府邸,無數的小石頭,臭雞蛋,爛菜葉就往裏麵砸。


    而天策府的這些小動作,也終於引起了楊國忠手下人的注意。


    時間是正午,長安城連續兩個多月的淫雨霏霏在不久前終於停歇,難得出了個大太陽,位於長安東市的一間清心茶社的大茶樓已經擠滿了人。


    後來到的人隻能搬個胡床坐著或者幹脆站著,茶水全免,點心小吃半價,大家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聽說書人講莫秋風在饒陽城的故事。


    “……當時情況那個危急啊,五千漢人百姓負土填壕,若不是不放箭射殺,要不了多久,土丘就能堆得和城牆齊平,幽州胡狗就可以直接衝上城牆,饒陽就破了啊,城內的上十萬漢家百姓就都會被殺死!


    可若是放箭射殺,殺的卻是自家的無辜百姓,附近的鄉親,這叫城頭這些守軍如何下得了手!


    便就在這個時候,天策軍的校尉莫秋風站了出來,要帶領六十名天策騎士,衝擊兩萬人的幽州大陣。饒陽太守盧全誠雙目含血道‘你們這是送死’,可是莫秋風卻說‘我們是天策府的兵,天策府的使命就是保衛大唐,天策府的將士,為了守衛大唐,為了保護大唐的百姓,可以去死’……”


    “好!天策軍好樣的!真英雄!”聽書的人們大聲鼓掌叫好,堂中一片熱烈的掌聲。便在這時,就從外麵傳來一陣吵嚷之聲,卻是一隊金吾衛的士兵拿這長槍擠了進來,見人就打,很快就清除一片較大的空間,一名將軍模樣的走了進來。


    “是裴十五郎……”


    “楊國忠的小舅子……”


    “故意來找茬……”被趕到大堂兩側的聽眾有人認出了這名金吾衛將軍,小聲的議論到。


    裴十五郎裴昱進到大堂之後,環視了一圈店內,昂著頭,頤指氣使道:“妖言惑眾,胡說八道,你們清心茶社膽敢顛倒黑白,汙蔑當今宰相,從今天起,所有清心茶社不許再說書,否則就把你們偷偷抓起來。”


    幾名四海商社的員工和兩名天策暗衛成員跑了過來,互相對望幾眼,旋即那說書人一拍驚堂木,看著裴昱,開了口:“還請裴將軍指出來,在下說書的內容,到底哪點是胡說八道,哪點是顛倒黑白?”


    一些聽書的也壯著膽子問道:“是啊,這位說書先生哪點說的不對,指出來啊!”


    “顛倒黑白的是你們吧,楊家真是跋扈慣了,當長安是你家開的麽……”


    裴昱楊著個腦袋,眼中寒光四射,尖聲叫道:“井陘關、雁門關會丟,明明是你們天策府想居心叵測,想消耗河東軍的實力,故意放假消息讓河東軍出兵井陘關。之後又發動士兵作亂,驅趕河東節度使杜乾運!”


    “滑天下之大稽!”那說書人冷冷笑道:“那杜乾運是個什麽樣的貨色你當我們大家不知道麽?你這種顛倒黑白的話也說得出來,你以為大家會信?”


    一名河北道的難民用手指著裴昱大聲罵道:“放你娘的狗屁!這天下就是被楊國忠敗壞的,你姐夫楊國忠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當初南詔之戰就是他顛倒黑白。葬送掉二十萬大軍啊!”


    店中眾人也跟著一起叫嚷:“就是,就是,他慣會顛倒黑白!”


    “金刀亂唐,金刀亂唐,說的不就是楊釗麽……”


    “你們楊家人惹了這麽大的禍事。到現在還想仗勢欺人,為非作歹麽……”


    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裴昱的臉色一下掛不住,氣急敗壞道:“說天策府妖言惑眾,你們就妖言惑眾,這麽多人就被你們騙了!”


    頓了一下,他聲音再次提高了三四度,又尖又細的大聲喊道:“把這裏砸了!叫你們妖言惑眾,顛倒黑白。”


    幾十名金吾衛的士兵開始打砸起來,桌子茶杯茶壺碟子倒了一地。劈裏啪啦的,瓷器碎片亂飛,滾燙的黃綠色茶湯四濺,店裏的聽眾紛紛四處躲避,口中大聲議論往店外跑,而包括說書人在內的十幾名天策府成員隻是在一旁冷笑。


    一天之內,類似的場景同時在長安城內所有的清新茶社所屬的茶館茶樓上演,所有的長安人都開始議論紛紛。


    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楊國忠和天策府兩大權力集團。公開翻臉決裂啊,就是不知最後誰贏誰輸,不過至少在現在,至少九成以上的人。是希望天策府能贏。


    楊家仗勢欺人,胡作非為,楊國忠那那副小人得誌的輕狂模樣,我們早就看他不慣了……


    平康坊,瀟湘館。


    八名國子監的太學生在此置酒高會,在接過旁邊女妓的斟酒。滿飲一杯過後,有人深深歎了一口氣,做悲天憫人狀。


    於是旁邊一人道:“劉兄就是悲天憫人,可是為河北、河東道的百姓傷心難過?”


    被稱作劉兄的太學生名叫劉秩,乃是這八名太學生的頭頭,最善於清談辯論,一手駢文也寫得精致漂亮,每每酒後就長篇大論,上至宰相,下至地方,激揚文字,整個大唐就都被他批評指摘了遍。


    而他說發表的言論,也大多是書生意氣,盲目複古,以為一切都按照春秋時期周禮來,自然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若是蕭去病在此,定會如聞狗屁,或者一巴掌打得他閉嘴或者落荒而逃,可偏偏他身邊一群人,卻對他無比追捧,一群人每日飲酒高會,抒發心中懷才不遇的憤懣。


    劉秩聞言,點了點頭:“國危如累卵,社稷傾頹,生靈塗炭,我等空有一腔報國之熱忱,卻無報國之門路,每日隻能飲酒高會。


    想到每日都有那麽多的百姓正在被幽州叛軍屠殺,我的心如刀割啊。”


    另一名叫做李揖的太學生道:“可惜朝廷不能用劉兄這樣大才,否則這叛亂又何足平!”


    又一名叫宋若思的太學生歎氣道:“說的正是,陛下不思朝政,朝廷奸臣當道,那楊國忠本是賭場小混混出身,既無才學,又五品行,怎可竊據相位!


    還有各鎮節度使,也是無用,打了這麽久,竟然還不能平定叛亂,一群庸庸碌碌之人,竊據高位,屍位素餐,實非國家之福。”


    名叫鄧景山的書生道:“應該說天策府蘭陵王,建寧王師徒還是不錯。蘭陵王兩萬大軍征討南詔,一戰而平,之後又大破吐蕃八萬援軍,可惜竟然被奸人害死。建寧王多次打敗幽州軍,也是繼承了蘭陵王的本事,此次平亂,就看建寧王和天策府的了。”


    劉秩冷笑道:“那建寧王真有本事,又怎會到現在仍然不能平底叛亂,又怎會讓幽州叛軍攻占井陘關,雁門關?


    更加可惡的是,現在國難當前,那楊國忠和建寧王還要爭權奪利,互相拆台,這戰事真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了。”


    “哦,劉兄這是何意,難道你也相信楊國忠那邊所說?”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兩日清心茶社,不斷宣傳天策府之事跡,又豈會沒有居心?那楊國忠固然不好,天策府和建寧王也不見得就好到哪裏去。”


    劉秩恨恨地說道,心裏覺得委屈極了。


    他一直以來覺得自己太有本事了,而且在太學生中又這麽有名,皇帝不思朝政,楊國忠又是奸邪小人,於是就一心想到天策府入幕,施展胸中的抱負。


    可是等來等去,各種暗示和推銷,天策府蘭陵王也不來三國茅廬結交自己,劉秩隻好放下身段,寫了一篇《止戈記》論述怎麽結束天下的戰亂,怎麽開萬世太平的方法,自以為自己的辦法實在是太好了。


    可是這篇文章一遞過去,就被天策府趕了出來,說什麽天策府的廟太小,供不下你這尊大佛,據說當時看不上自己的,便是這建寧王。


    “依我看,建寧王這麽做,便是想學王莽,等陛下一迴來,我便要向陛下告發建寧王的不臣之心!”


    他此話一出,座中其他七人一下就呆住了,驚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劉秩正準備洋洋灑灑揭露建寧王的真麵目之時,就聽青樓外麵的街道上一陣大亂。


    眾人連忙把頭探出窗子,詢問了半天,這才弄清楚,原來是皇帝陛下從前線迴來了,劉秩興奮地大聲道:“我要上疏陛下,你們誰願與我一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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