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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小插曲之後,兩支隊伍便啟程趕往華清宮,五百飛龍禁軍在前麵開路,五百在後壓陣,蕭去病,李倓和安祿山三人並轡走中間隊伍的最前麵。


    這個時候,蕭去病倒有些佩服起安祿山的城府和心機了,暗道這死胖子能禍亂大唐,將皇帝和李林甫等人都耍得團團轉,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一絲本事。


    別的不說,就說他這個變臉和裝傻的本領,明明心裏已經恨毒了自己,偏偏從外表神情上卻是一副相見恨晚,和你親密的不得了,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樣子!


    蕭去病立刻承認,在說話和口才,還有麵部表情的運用方麵,安祿山的實力簡直強到沒邊,遠甩自己十幾條街。


    或許是語言方麵安祿山天生有一種魔力,或許是因為他人十分聰明,反應極快。總之,安祿山就是有這個本事,能讓和他說話的人,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比如現在,不管蕭去病說什麽,他總能十分準確地撓到蕭去病心裏最癢的那個地方,而且不笑不說話,聲音語調也極為好聽,在不經意間就把人奉承得飄飄然,說不出的受用!


    更加無敵的是,不管說什麽,他都是一副極其認真,極其真誠的表情,看上去說不出的說不出的天真單純,憨直可愛!很多時候即使停著明知他的話有問題,但看到他這幅憨憨傻傻,極其認真真誠的表情,也會不忍心說破,然後不知不覺就被他帶進去了。


    “……吾在範陽,早就聽說蕭將軍在河中的英雄事跡,對蕭將軍一直都是久仰得很,今日一見總算得償所願,蕭將軍果然人中龍鳳,仙姿玉色,英武不凡……也是陛下洪福齊天,上天才降下蕭將軍這樣的奇人下來輔佐陛下。以後我們同殿為臣,還要多多親近,互相提攜照應才是。”安祿山一臉真誠地看著蕭去病的眼睛,笑吟吟道。


    蕭去病心中冷笑,經過這七八分鍾的接觸了解,也算是對你這個死胖子的本事多了幾分的了解,但是現在卻沒有興趣再陪你磨牙了。


    蕭去病笑道:“我們當然應該多多親近,其實說起來,我們還算是一家人呢!”


    安祿山心裏咯噔一下,心說占便宜的來了,臉上卻裝出一臉茫然,呆傻的樣子問道:“哦?蕭將軍此話怎講?”


    蕭去病道:“東平王你想啊,你不是貴妃娘娘的幹兒子麽?”


    安祿山裝傻道:“是啊。”


    蕭去病一臉認真道:“我是貴妃娘娘的義弟,這樣算來,你豈不就是我的外甥,我豈不就是你的阿舅!”


    安祿山裝出驚奇和恍然大悟的樣子,大聲道:“這樣說來,還真是一家人。”


    蕭去病冷冷道:“那還不叫聲阿舅來聽聽。”


    安祿山心裏比吃了一百隻蒼蠅還要惡心,打他裝傻充愣已經進入狀態,而且城府和心機也極其深沉,竟然就強忍了下來,真的十分恭順地拱手行了個禮,身子微微往下拜道:“阿舅在上,請受外甥一拜。”


    蕭去病心裏也覺得惡心,但出於某種惡趣味,他還是忍著擠出一個笑臉來,哈哈大笑道,聲音故意很大,讓所有人都能聽見:“哈哈,乖外甥!”


    安祿山一直憨笑的臉在一瞬間突然就有些黯淡下來,但很快又恢複了憨直傻笑的樣子,顯然在極力壓製內心的怒火。


    與此同時,蕭去病還轉過頭去看見,身後三百多河北軍臉上也露出憤怒的表情,被自己眼神一刺,又立刻縮迴去了。


    那個劍術高手也向蕭去病頭來飽含殺意的目光,雖然之前那個白衣劍客帶了麵見,但蕭去病看他的眼神還有身上那股崖岸自高,裝13的腔調,還是一眼就認出此人就是一開始差點要了自己的命的那個白衣劍客。


    有機會也得好好嘲諷他一番,就別等三年之後,玉門關外了,現在來決個生死吧,老子讓你一隻左手。


    蕭去病笑了笑,並沒有把河北軍還有安祿山,白衣劍客的憤怒放在眼裏。在絕對武力麵前,自己的心理優勢不隻是一點點。


    蕭去病決定繼續嘲諷:“祿山啊,我聽說你每次入宮都是先去拜見貴妃娘娘,然後再去拜見陛下,原因就是你說你們胡人都是先母後父。不知道阿舅在你們胡人的習俗裏是什麽地位,你為何不下馬向我參拜呢?難道你在心裏並不認我這個阿舅?”


    安祿山的臉色再次變得很難看,即使極力掩飾也藏不住,肥臉顫抖了一下,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嗬嗬笑道:“我們的習俗是男子十八歲成年就要與父母兄弟姐妹分家,獨立生活,各家親戚間也很少來往,因此我們隻拜父母。”


    蕭去病依然不肯放過他,繼續道:“祿山外甥,你如此孝順恭敬,難怪陛下對你寵信得緊呢?竟然讓你身兼三鎮節度使,而且這個這個平盧節度使竟然一當就當了十年。這在大唐還沒有先例,可見祿山外甥多會討陛下和娘娘的喜歡了,你每次進宮這一聲幹娘叫得妙啊!”


    蕭去病言下之意就是說安祿山全無本事,靠著巴結討好李隆基和楊貴妃才獲得高位,受寵至今。雖然蕭去病說得是事實,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敢當麵對安祿山這樣講。


    安祿山怒火已經積聚快要滿了,但依然沒有翻臉,訕訕道:“阿舅說得哪裏話,祿山能坐上今日這樣的高位,陛下和娘娘的愛重和信任自然是第一位的,但這麽多年來,祿山也為大唐立下過汗馬功勞。吾這個三鎮節度使還有這個王位也是拚命拚來的。”


    蕭去病心裏冷笑,臉上裝出詫異的樣子:“不知祿山外甥都立下過哪些功勞啊?打過幾場勝仗啊,戰場殺敵幾何啊?啊,你說的勝仗不會是隻請契丹、奚那些胡人喝酒麻翻之後砍下的人頭吧?”


    蕭去病大聲笑起來:“哈哈哈……如果這也算功勞,那天下的其他的將軍豈不是笑破肚皮!”


    安祿山就算心機城府再深,被蕭去病這樣當麵嘲諷,也無法繼續把笑臉裝下去的。而且比憤怒更多的還是震驚,這些事情,蕭去病是怎麽知道的?


    安祿山突然發現自己在蕭去病身邊仿佛像個透明人也似,幾乎沒有一點秘密。之前他和蕭去病相談甚歡,他還以為蕭去病會像其他人那樣被自己給忽悠住,到現在才知道,那時候他不過是在看自己的低劣的表演。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嚇得安祿山直打冷顫,相比於之前他最恐懼的李林甫,這個蕭去病簡直要恐懼百倍!


    之前他和李林甫談話,因為李林甫善意揣摩他的心意,每每總能把他想說的話搶先說出來,讓安祿山感到害怕。但害怕的同時安祿山也有幾分得意,因為自己做得很多事情,李林甫並不知道。


    可蕭去病卻好像什麽都知道,他能瞞得住李林甫,卻什麽也瞞不了蕭去病。更讓人恐懼的這個蕭去病武力還這麽強悍,還這麽會練兵。


    李倓在一旁看著安祿山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冷汗一下冒出來,想發怒又不敢,臉上還要擠出笑容來的表情,簡直是太精彩了。然後他自己也忍不住想笑起來,但也得忍著,因此也是一副很奇怪的表情。


    隻有蕭去病神色依舊如常,他繼續嘲諷:“別的不說,就說今年,高開府和我,帶領兩萬安西軍,橫掃二十萬大食軍隊,殺敵六萬多,俘虜十多萬,為大唐帶來價值上千萬緡的戰利品。不知祿山外甥你帶著六萬大軍,又為大唐立下什麽功勞呢?”


    安祿山臉色更加難看,臉上除了肥肉之外,嘴唇也開始發抖。今年八月,他貪功冒進以致六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而他們所殲滅的敵人連一百都沒有。蕭去病特意把安西軍的大勝和自己的慘敗放到一起,分明就是在譏諷。


    蕭去病繼續道:“我聽說這次祿山外甥率領的六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連祿山外甥也差點陷於陣中。不過祿山外甥你不要難過,既然你喊了我一聲阿舅,阿舅自然會為你報仇。


    我聽說你這次戰敗主要還要怪奚族那些胡狗臨陣叛亂。你放心,等阿舅練出一支精兵來,將這些造反作亂的胡狗通通殺光,為祿山外甥出氣!”


    那場戰役,安祿山率領六萬唐軍征討契丹,以兩千奚人騎兵為向導,後來因為安祿山輕敵貪功,戰事十分不利,這兩千之前投降安祿山的的奚人騎兵見勢不好,立刻在背後反戈一擊,致使局麵徹底崩潰,六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蕭去病又道:“你說這些夷狄胡狗該殺不該殺!祿山外甥你平常對他們多好啊,他們以前穿獸皮吃草根,是祿山你給他們吃好的穿好的,還讓他們加入唐軍,誰料到他們竟然如此恩將仇報,簡直人麵獸心,禽獸不如!


    祿山你放心,阿舅一定幫你出氣,幫你報仇,殺光這些恩將仇報,作亂的胡狗去!祿山外甥,你說好不好?”


    蕭去病特意在說這些話時,將內勁灌注其中,語調不大,聲音卻傳得又清楚又遠,仿佛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三百多河北軍有兩百七十多人神色頓時就憤怒到了極點,被人指著鼻子罵胡狗,是誰也會受不了,雖然之前他們被蕭去病的雷霆手段震懾得心生恐懼,蕭去病一再逼迫之下,他們也覺得忍無可忍了。


    安祿山同樣怒不可抑,厲聲道:“蕭將軍一再譏諷,祿山一再忍讓,蕭將軍卻仍然不停挑釁,你怎敢如此欺辱於我!難道真的以為我軟弱可欺怕了你嗎?”


    安祿山也豁出去了,他不信蕭去病敢公然殺了他,他被蕭去病幾乎是指著鼻子嘲諷了這麽久,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那一套裝傻充愣在蕭去病麵前行不通,幹脆撕破臉皮算了!


    這迴輪到蕭去病裝傻了,他愕然道:“乖外甥,怎麽連阿舅也不叫了。阿舅什麽時候譏諷欺辱過你呀?”


    安祿山心裏大恨,你一口一個胡狗,一口一個夷狄,一口禽獸不如,我就是胡人。這不是嘲諷罵我嗎?最可氣的是,你罵就罵了,罵了我,卻還要我說好。天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安祿山憤憤道:“你口口聲聲夷狄胡狗,禽獸不如,難道不知……”


    蕭去病大笑道:“祿山小兒,我這就要批評你了。你為何自甘下賤,你是堂堂的大唐三鎮節度使,驃騎大將軍,東平郡王,又是貴妃娘娘的義子,為何在心裏一直以胡狗自居?”


    安祿山被蕭去病罵得目疵欲裂,三百多河北軍同樣怒目相視。前後一千飛龍禁軍也在柏欣和楊南的指揮下彎弓搭箭,扣弦待發。


    安祿山等人敢怒不敢言。


    蕭去病對著前麵兩隊飛龍禁軍朗聲喊道:“安抱真,李良柳,李沙海出列!”


    立刻有三騎策馬掉頭從前麵來到蕭去病身邊,三個人三種樣貌,一個黃發白膚,高鼻深目,模樣俊俏的一看就知道是昭武九國粟特人;還一個黑色卷發,藍色眼珠應該是突厥阿史那氏;還一個卻是黑色直發,黑色眼珠,但身材矮壯的,卻是契丹人。


    包括安祿山在內的三百多河北軍有些不明白蕭去病把三人叫來的用意是什麽。


    蕭去病大聲問道:“告訴我們,你們是什麽人?”


    三人同聲大喊:“迴大將軍,我們是唐人!”


    “你們不是胡人?”蕭去病大聲問道。


    “我們當然不是胡人,胡人說胡語,左衽胡服,不知禮義,反複無常,毫無廉恥。而我們世受國恩,忠君愛國,禮義廉恥牢記心中,我們說唐音,穿唐服,日常行為無不與普通唐人一般無二。所以我們是唐人不是胡人。”


    “說得好。”蕭去病大聲叫起來好來,轉過頭來又對安祿山和三百多河北兵將大聲說道:“聽到沒,你們既然已經做了大唐的軍官,當了大唐的士兵,在心裏就應該當自己是一個唐人,再不能把自己當做一個胡人。你們草原上那套劫掠,背叛,反複無常更應該早早拋棄。


    大唐難道對你們還不夠好嗎?編戶齊民的漢人還要收稅,還要服徭役,大唐將最肥沃富饒的河北之地給了你們,還不要你們交稅,不要你們服徭役,還四周還有兵保護你們的安全!如此高恩大德,不求你們粉身以報,隻要你們當自己是個唐人就行!”


    頓了頓,蕭去病眼睛裏射出淩厲的光來,眼神變的兇惡起來,厲聲道:“我先把話放在這裏,我不求你們感恩,但最好安分守己,若是有人膽敢行反叛之事,我蕭去病在這裏發誓,定將你們殺個幹幹淨淨!”


    蕭去病從來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就拿安史之亂來說,昭武九國粟特人安祿山造反了,但高句麗人(不是高麗人,更不是韓國人)高仙芝,突厥人哥舒翰,契丹人李光弼,粟特人安抱玉,龜茲人白孝德等等非漢族將領卻依然對大唐忠心耿耿。甚至連安祿山名義上的堂兄突厥人安思順也同樣忠於大唐。


    說到底還是文化認同感和歸屬感的問題,高仙芝、哥舒翰、李光弼等人在心裏認同自己是個唐人,思想和思維方式也是漢家思想(比如高仙芝的忠君報國,哥舒翰的君命不可違),這些人對唐朝的主流思想和文化有很強的認同感,對唐朝有歸屬感。


    而安祿山這個死胖子心裏卻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胡人,他雖然也說唐音,但思維方式卻還是粟特人的思維方式,性多翻覆,重財賄而輕仁義。


    他麾下十多萬被他招安的粟特,奚,契丹,突厥,同羅人也同樣如此,對中原文化不親近,對大唐沒有歸屬感,他們還是在草原上的那種思維方式,互相劫掠,動則背叛,反複無常,苟利所在,不知禮義。


    當然,蕭去病也不指望今天說出這段話,就能改變安祿山已經他麾下這十多萬蠻族士兵的心態。所以這麽做,其一無非是說給自己這邊,特別是李倓,李隆基等人聽。


    二一個就是,勿謂言之不預也,到時候安祿山他們要造反,將中原之地當成他們搶劫的地方,自己平亂殺起人也能更心安理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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