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孩子有異常之後,我們急忙將車子開去了醫院。


    這一路,大嫂抱著孩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不停的碎碎念,她的眼淚簌簌,祈禱著孩子不要出事。


    孩子現在是高燒不退的狀態,我一路超速行駛,大嫂則抓緊用物理方法給孩子降溫散熱。


    抵達醫院之後,大嫂瘋了一樣的往急診的方向衝。


    醫生在看過孩子的狀態之後,臉色嚇得慘白,好似……孩子的狀況很嚴重……


    而大嫂在察覺了醫生狀態的不對之後,幾度差點昏厥。


    孩子被直接送進了重症監護室,醫生把我們推到了外麵,讓我們耐心等待,不要太焦急。


    可是,怎麽能不焦急?孩子現在發燒四十度,這樣的一個溫度,就算是放在大人身上,也很難挺過去,更何況是孩子呢!


    我攙扶著大嫂坐到了走廊的座椅上,她抓著額頭癱在一邊,整個人害怕的瑟瑟發抖,嘴裏嘟囔著一些我聽不清的話。


    她應該是在祈禱吧……


    我心裏憤憤不平,拿著手機走到了走廊一側,撥通了顧致凡的號碼。


    電話一接,我衝著他就吼了過去:“顧致凡!你對孩子做了什麽?為什麽我們接到孩子的時候,她發了高燒?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顧致凡楞了一會兒,“發燒了?我說麽,每次讓她哭出聲的時候,非得往死裏掐她才有反應,原來是燒暈了!”


    “顧致凡你瘋了嗎!孩子燒成了那樣,你難道一點察覺都沒有?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


    顧致凡冷笑兩聲,“我不是人?那又不是我的孩子,我為什麽要有察覺?溫芯瑤,你知不知道現在給嬰兒治病多貴啊!我憑什麽拿那份冤枉錢?再說,你們不是抱走孩子了麽,直接送她去醫院啊!”


    我氣得渾身發抖,“如果孩子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別以為你能逃脫了關係!”


    他特無謂道:“你可少在這裏誣賴我!反正孩子在我手上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會喘氣呢,怎麽一到你們手裏,就高燒不退了?溫芯瑤,我可是提醒你,就算那個孩子死了,也和我沒關係!她就是死,也是死在你們手裏的!”


    突然,我的電話被身後的人奪了過去,我迴頭,看到了滿眼紅血絲的大嫂。


    大嫂死死的抓著電話,語氣恐怖而令人戰栗,“顧致凡,如果我的女兒出了什麽事,我會讓你付出雙倍的代價!”


    話落,大嫂掛了電話,她的臉色猙獰而兇戾,眼睛微眯成一條線,腦門處的青筋,突兀的暴起。


    我想拉著她的手迴到椅子上,她一把甩開我,抱著自己的肩膀就蹲在了地上,她的額頭朝向了牆麵,不停用自己的腦袋去撞擊牆壁,嘴裏哭喪著說:“是我不好,我沒資格做母親,為什麽我這麽無能!為什麽我到現在才找到我的孩子!我對不起我的孩子,我對不起她!”


    我用手墊在牆壁上,她的額頭,便一下接著一下的砸在我的手心上。


    手背和牆壁碰觸的骨關節的位置很疼,但是我知道,即使我再疼,也沒有她的心疼。


    當母親的那份心,我理解。


    整整這一夜,大嫂都是在自責當中度過的,我們寸步不離的守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外,而臨近半夜的時候,醫生給我們下了一道生死狀。


    醫生說,孩子現在疑似敗血症,因為之前發燒一直沒有重視,很多器官已經出現衰竭的狀況,加之孩子的抵抗力實在太弱,現在,很可能演化成了敗血症。


    醫生已經給孩子做了各項指標的化驗,但是,具體是不是敗血症,要等到結果出來才知曉,大概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可是,不管這個結果到底多久才能出來,眼下,按著醫生的意思說,孩子的生命已經處在了垂危的邊緣,而今天,就是一道鬼門關。


    如果孩子命硬能挺過今晚,那麽後續的治療便會順利,如果挺不過,他們也無能為力了。畢竟孩子送來的太晚,已經遲了。


    得知這些消息後,大嫂整個人如同失了魂那般,她坐在地上不停的捶著自己的胸口,她看著監護室的門口,一邊哭一邊傻笑著。


    “媽媽做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能夠在有生之年找到你,然後讓你過上好日子麽……我為你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嗎?每當我快要死了的時候,我都在想,或許你還活著呢,或許你還在等我去解救你呢……”大嫂仰著頭苦笑著,“孩子啊,你知道媽媽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有多開心嗎!我覺得我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就算是讓我殺人放火,我都覺得那是快樂的!可是,老天為什麽要給了我希望之後,又讓我絕望呢……你才不到兩歲,你還沒有看清這個世界是什麽顏色,你怎麽可以和我說你要不行了,我還在這裏等著你叫我媽媽呢,我還在等你啊!”


    眼下,大嫂拚了力氣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她的哭聲斷斷續續,她的唿吸殘喘不均,她的碎發散落在額前、在肩膀,她拚盡全力的撕心裂肺,企圖這個世界給她一個公道。


    可是,這個世界哪有什麽公道可言啊,哪有……


    孩子的狀況越來越惡化的時候,醫生已經著手搶救的工作。


    而這時,走廊的另一邊,急匆匆的走過來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我抹著零星的眼淚看過去,發現竟然是許珊。


    許珊衝到了大嫂的麵前,當她看到已經完全失了魂的大嫂時,蹲在她身邊說:“姐……你振作一點好嗎?孩子不會有事的,你振作一點,好嗎?”


    大嫂一隻手抓著許珊,眼神恍惚的望著地麵說:“你還記不記得,在我出車禍的那天,我和你說了什麽嗎?”


    許珊歎著氣,撫了撫她腦門上的碎發,“知道,那時候我讓你振作起來好好活著,可你告訴我說,你女兒已經不見了,你也沒了活下去的必要。”


    大嫂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許珊的手背上,她的視線凝視在許珊的眼眸上,哽咽道:“但是後來我想,如果我的孩子還活著呢……我要是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死了,是不是太狠心了?嗯?”


    大嫂淚眼朦朧的看著許珊,搞得一向鐵石心腸的許珊,也紅了眼眶。


    許珊吸了吸鼻頭,指著身後的重症監護室說:“在沒出結果之前,你不要胡思亂想!孩子不會有事的,孩子肯定能……”


    可這話還沒說完,突然,重症監護室的房門被推開了,醫生走出來的那一刻,絕望的看了看大嫂,說:“抱歉……孩子沒能搶救迴來……現在,你們可以進去看她最後一麵了……”


    醫生很難過的衝著大嫂鞠了一躬,隨即,他在身邊讓出了一條路,讓我們進去看孩子最後一麵。


    而眼前,大嫂的眼睛如同定格了那般,放空在監護室的門口。她不再哭了,她不再鬧了,她不再迴憶當初吵著嚷著要活下來的時候,有多麽艱難。


    這一刻的她,好似喪生了一切感知的能力,就連眼眶裏的淚水,都冰了。


    許珊茫然的迴過頭,她狠狠的咽著喉嚨,突然,她從地上站起,猛然衝到了醫生的身前,一邊撕打一邊說:“你們撒謊!你們根本就是在騙人!孩子不過就是發個燒而已,怎麽可能會死?”說著,許珊開始從包裏掏出了大把的紅色鈔票,她將鈔票砸在了醫生的身上,惡狠狠的說:“你們不就是要錢嗎!錢我們有的是,你給我進去救人!救人!孩子根本不可能死!馬上給我救人!”


    看到這一幕,我的眼淚不受控製的順著眼角向下流。


    而身邊,那紅色鈔票一張一張的從棚頂向下散落,落到我的腳邊,落到我的肩膀上,落到監護室的門口。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大嫂的身邊,拉著她的肩膀說:“趁著孩子還有最後的溫度,去抱她一下……她那麽小,不要讓她臨走的時候,都感受不到媽媽的懷抱……”


    大嫂抬頭看了看我,那早已幹涸的眼,像是一灘死水,再也沒了波瀾。


    她慢慢的挪動了身子,嬌小的身軀,一步一步的向著屋子裏走去。


    我站在門口,看著那個偉大的背影,默默的低下了頭。


    我不曾知曉,大嫂當初失蹤之後到底經曆了什麽,但我感受得到,支撐她活到今天的力量,就是她的女兒。


    可如今,她活著的支撐消失了。


    孩子啊,抱一抱你的母親吧,這或許是她最後的心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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