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夏采薇竟然如此福薄,還未出嫁,就要先走一步了嗎?


    彭嬤嬤越想越是心痛,兩顆渾濁的老淚順著眼角無聲滑落。林婉城看著殿上那兩個傷心欲絕的老婦人,心裏默默歎口氣,弓身退了下去。


    林婉城給夏采薇施了一迴針,夏采薇的情況就稍微好轉一點,紅霞閣裏的宮女無不擦幹眼淚,她們似乎看到了希望。


    可是這個希望並沒有維持多久,到了晚上,夏采薇的情況就又惡化起來,她身上高燒不退,人也陷入昏迷,甚至連藥也喂不進去了。壽康宮裏眾人的心又都懸了起來。


    晚飯的時候,皇上也來看了一次,他眼見夏采薇麵如金紙、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幾乎水米不進,也不由歎了一口氣。隆乾帝轉頭對太後言道:“母後,惠陽的情況……她是個好孩子,朕也一心想讓她做朕的兒媳,隻是這孩子……”


    太後也落下淚來:“皇兒,惠陽自幼在哀家身邊長大,孝順恭敬,縱使哀家的親孫女也不過如此。現在她纏綿病榻,哀家……有個不情之請。”


    皇上趕忙道:“母後請說!”


    太後歎口氣,彭嬤嬤就趕忙用帕子給她拭淚:“惠陽她命苦,在這世上沒有一個血脈親人,她如果就這麽走了,恐怕連香火也沒有人會供……皇兒,不如就趁現在讓她和齊王完婚,一來衝喜,沒準兒就能讓她撿迴一條命;二來,萬一……萬一這孩子有什麽不幸,也不至於讓她做一個孤魂野鬼啊!”


    太後用帕子捂住臉嚶嚶哭了起來。跪在一旁的林婉城卻神色一動:衝喜?隻是她略略一想,就已經明白了太後的心思。


    夏采薇在太後身邊十幾年,幾乎是形影不離,她在這世上孤苦無依,一旦有什麽不測,恐怕連供奉香火的也沒有,太後此舉也確實是憐她孤苦,為她打算。


    其次,更為重要的目的恐怕還是要壓製齊王。長久以來,齊王將夏采薇視作前進路上的絆腳石,一直想將她一腳踢開,另尋一個有權有勢的外家。現在夏采薇身體抱恙,恐怕再難熬到大婚那天。女子死在大婚之前,那就與男子家再無瓜葛,到時候,齊王就會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個心滿意足的外家,蔣家已經勢大,一旦齊王再有助力,無異於如虎添翼,隻怕剛剛拉平的局勢又要倒轉,這應該是皇上不願見到的。


    可是如果夏采薇以衝喜之名進了齊王的門,情況就不一樣了。雖然沒有男子為女子守節這一說,但是夏采薇新喪,於情於理,齊王在一年之內也不能再娶,這麽一來就給了皇上一個喘息的機會。誰又能想到一年以後的事情呢?


    所以,林婉城知道,皇上一定會同意太後的意見的!


    果不其然,隆乾帝聽到太後的提議,假意猶豫起來:“這……隻怕對皇兒……實在是不太合適啊!”


    太後趕忙勸道:“他們自幼定親,眼看就要大婚,一切都已經準備停當,隻不過是將婚期提前幾天,有什麽不合適的?”


    皇上擰著眉想了一下。“頗為無奈”地點頭應下:“既然這樣,就但聽母後吩咐吧!”


    林婉城慢慢垂下頭,一雙閃亮的眸子幾句隱在劉海之下。


    太後又跟皇上商議了夏采薇的婚期,皇上才又領著張喜年離開。林婉城默默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夏采薇,暗道:采薇,你聽到了嗎?他們都要把你送到火坑裏去,可惜我不會讓她們如願的,你放心的睡吧,一覺醒來。雲開霧散,一切都會好的!


    夏采薇在病榻上拖到深夜,壽康宮的上空就想起雲板之聲,響了四下,正是喪音,闔宮裏就都在傳惠陽郡主薨逝了。


    太後和皇上打的一手好算盤,隻可惜,夏采薇終於沒能如他們所願,她還沒有來得及穿起嫁衣,就已經變成一具冰涼的屍體了。


    太後撲倒在床前,哭成了淚人,畢竟是長伴左右的人,不管對她心存利用也好,真心疼愛也罷,驟然長逝,總歸會讓人傷懷。


    彭嬤嬤從一旁拉住太後,自己卻沒有讓眼淚掉下來。不過,她一雙眸子似乎在一夜之間昏花了許多,下唇被貝齒咬的幾乎滴出血來。


    夏采薇在紅霞閣停棺,生前的親朋好友都來吊唁。衛子瀾收到消息,一大早就進宮來了。她兩眼紅腫,神情憔悴,很顯然是一夜未眠。


    衛子瀾給夏采薇上了香,就默默陪著林婉城守在一旁。本來,林婉城是不用給她守陵的,隻是,夏采薇沒有什麽親人,世上隻有這麽兩個好友,所以,林婉城堅持留下來。


    皇上感念她一片真心,特意下旨讓安蘭進宮陪伴,讓她們主仆再送夏采薇最後一程。


    夏采薇薨逝的第二天,蔣淑妃就領著一大群宮女太監,浩浩蕩蕩來了壽康宮。還不等進門,她就掩著唇哭起來,聲音綿軟,如泣如訴,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真的婆媳情深。


    蔣淑妃是夏采薇的長輩,自是不需要給她見禮,所以隻在夏采薇的棺木前點了香,聊表寸心也就罷了。


    隻是,蔣淑妃點了香,卻顯然沒有要走的意思。她將紅霞閣環顧一周,目光慢慢落在林婉城的臉上。蔣淑妃慢慢走過來,林婉城卻沒有起身見禮的打算。本來就不是同路人,何必假惺惺故作姿態呢?


    蔣淑妃掃一眼林婉城的肚子,翹起大紅丹寇的指甲笑道:“這不是崔夫人嗎?聽說你身懷六甲,孕婦可不興出現在這裏。萬一你肚子裏那塊肉有個三長兩短……隻怕就得不償失了!”


    林婉城有了身孕,本不該來這種地方,但是她堅持要送夏采薇最後一程,太後隻得隨她,不過,到底吩咐人在她小腹上墊了一塊紅布,擋一擋白事的煞氣。


    林婉城聽她陰陽怪氣的,也一點不願示弱,直接道:“聽說娘娘貴體欠安,既然娘娘都不怕,臣妾就更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蔣淑妃的病是怎麽來的她自己心裏清楚,所以,這事幾乎成為她心口的一刀疤,可是林婉城卻偏偏不知不覺一樣,一抬腳就往她傷口上踩。


    蔣淑妃氣得咬牙,可是來往吊唁的人那麽多,她也隻能強忍著不讓自己發火:“惠陽原本是要做本宮的兒媳的,隻可惜,她福薄,先走一步。本宮縱使欠安,也要來送一送她!”


    林婉城哼哼一笑:“原來淑妃娘娘這麽看重采薇嗎?那她在天有靈,定能瞑目了。”


    蔣淑妃知道林婉城是在氣她,也知道這人嘴皮子厲害,自己在她那裏恐怕討不到什麽好處,所以幹脆就不與她多費唇舌。


    蔣淑妃冷冷瞥一眼林婉城,然後順勢繞過她,慢慢走進了夏采薇的棺槨。


    宮裏的規矩是停棺三日,然後由老嬤嬤驗明正身,然後才能蓋棺下葬,所以,夏采薇此刻還正安安靜靜地躺著。


    蔣淑妃站在棺材旁邊,捂著鼻子探頭一看,“咦”得一聲就擰起眉來,林婉城心中一跳,一下子就站起來,隻是她動作太猛,幾乎有些站不住,安蘭和衛子瀾趕忙一左一右將她扶住。


    林婉城剛想抬腳,忽然就意識到自己不能慌,不能讓蔣淑妃看出破綻。於是,她抬起的腳又收迴一半,邁著小步子不緊不慢走上前:“淑妃娘娘有什麽事?”


    蔣淑妃皺著眉,兩眼緊緊盯著夏采薇的屍體,並沒有搭理她。


    林婉城走近一看,也發現了異常:一般來說,活人和死人最明顯、最直觀的區別就在於膚色。


    活人就算氣色再差,臉上總也要有些血色,死人則不一樣,死人的膚色呈現出一種近乎黑灰的顏色,看著生氣全無。而夏采薇的臉上就屬於前一種情況。


    蔣淑妃伸手就要去觸碰夏采薇的臉蛋,林婉城的心幾乎都要提到嗓子眼,卻見韓嬤嬤一伸手卻將她攔下來:“娘娘,您身子弱,仔細衝撞了!”


    蔣淑妃被韓嬤嬤一勸,才又收迴手來。不過她還是開口道:“怎麽瞧著……惠陽的臉色……比尋常死人要好看一些?”


    林婉城冷笑道:“大約是采薇嘴裏存了一口氣不肯咽下吧。”


    蔣淑妃凝眉道:“什麽氣?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麽?”


    林婉城輕蔑一笑:“娘娘怎麽知道我在胡言亂語?采薇她從小孤苦,幸得太後和皇上垂愛,本以為她在太後和皇上的照拂下能夠平安一生,誰曾想……她竟連宮門都沒有走出去,就……就淒淒慘慘地死在這裏,娘娘您說,她怎能瞑目?又怎麽會安心咽氣?”


    說到底,夏采薇的病與蔣淑妃脫不了關係,林婉城也正是抓住了她心虛的短板。林婉城故意說這麽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就是要讓蔣淑妃心裏不安、惶恐,這樣一來,也省的她整日沒事幹,滴溜溜兩個眼睛直盯著林婉城她們轉。


    果然,蔣淑妃就害怕起來:“你胡說什麽?她是病死的,跟別人有什麽關係?你若再滿口胡唚,當心本宮將你問罪!”


    林婉城不甘示弱道:“臣妾不過隨口一說,娘娘緊張什麽?我又幾時說過采薇的死與別人有關?娘娘的怒火來的……實在沒有道理。”


    蔣淑妃早就領教過林婉城這一張利嘴,沒想到許久不見,她吵架的本領絲毫沒有退步,不由氣得扶著韓嬤嬤的手喘起來。


    韓嬤嬤趕忙道:“娘娘,您不要激動,夫人她並沒有別的意思!這是在宮裏,哪個不知道您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對您出言不遜?”


    林婉城聽著這個老刁奴指桑罵槐,不由也十分生氣,她淡淡一笑,慢慢道:“韓嬤嬤說的對,隻有不長眼的才會惹人生氣!”


    林婉城這麽輕飄飄一句話,卻把韓嬤嬤罵的又都還迴去。偏她又沒有指名道姓說蔣淑妃不長眼,所以,蔣淑妃縱使生氣,也隻能打碎了牙往肚裏咽。


    蔣淑妃深深吸兩口氣,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林婉城,似乎要把她一口吃掉。許久,她才一甩長袖,狠狠道:“迴宮!”


    韓嬤嬤剛要扶著她離開,蔣淑妃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抬手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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