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國之中,江湖和朝廷之間關聯緊密。


    曆屆武林大會,除了場地由朝廷來指定之外,大會上武林盟主的選拔和任命,朝廷也要插足一腳。


    武林大會共由三項流程組成。第一階段,投票初選,全武林人士一人一票、投出八位候選人;第二階段,武林大會比武,這八位候選人憑實力公開比武,最後勝出之人當選武林盟主;第三階段,朝廷認證,選出來的武林盟主,需經過朝廷認可、並授予武林盟主玉印之後,才能正式就位,問鼎武林之巔,掌管整個武林的。反之,若朝廷不認可武林大會的冠軍,則有權按排位順序、將玉印授予榜眼或探花。


    每屆授予玉印之職,都是由皇親國戚或是當朝重臣擔任。而此次在長虹山莊武林大會的授印人,也即是方暮初這次出遠門迎接之人,正是當朝禦前大紅人、寧南王世子,程豐睿。


    程豐睿抵達忠河縣的日子,秋高氣爽,萬裏無雲,暖日當空。


    城外平原上,一望無盡,陽光均勻灑落,為目之所及的萬物、皆烙上了稻麥般的金黃色。


    方暮初銀鞍白馬,站在迎接隊伍的最前列,端坐於馬上,藍衫飛舞,如湛藍晴空中飄落人間的一抹亮色。


    向延把自己的馬讓給方暮初之後,於半步之遙,站立在白馬的右後側:他不屑去到後麵、一群大腹便便的縣官鄉紳並排而站,也不敢喧賓奪主、站到方暮初馬前去,不前不後的位置,就他王府都領的身份而言,正好。


    等候不多時,蜿蜒的縣道上,終於望見了一隊浩蕩整齊的人馬,二十多匹膘壯的駿馬、三架朱轓皂蓋的車輦,沐浴金光而來。其中一人眼力極好,遠遠地,便望見了城門前靜候的方暮初等人,將馬身一夾,忽地策馬疾馳,不多會兒便將隊伍甩在身後、遙遙領先而來。


    待一人一馬跑得更近了,方暮初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高高拱手,朗聲道:“參見世子殿下。”後麵站著的向延和其他官員們,也紛紛趕緊跪下,齊聲恭迎。


    程豐睿身著玄袍銀製輕甲,外罩大紅披風,腰配蛟龍雕花寶劍,肩上背一彎弓,天庭飽滿,劍眉入鬢,眼目深邃,下頜方正,正是一派神采飛揚、英姿勃發的將門兒郎風采。他勒馬停在方暮初麵前,瀟灑地一翻身,下馬扶起道:“暮初久等了,此次路上另生了些變故,是以比預計的時間來得遲了。”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方暮初知道,作為身處政治漩渦中心的世子、本就身邊暗藏危機,再加上此次出行,身上又揣著正邪兩派皆覬覦的盟主玉印,一路遠來,所遇到的危險,絕非小小“變故”二字能概括的。


    “殿下辛苦了。”方暮初趕忙抱拳垂首,“早知此行不易,我該直接去封地迎接您,一路護送到山莊才是。”


    “說這話便見外了,而且,怎麽著,瞧不起我們王府裏的高手?覺得我們應付不了這一路上的歹人嗎?”


    方暮初趕忙搖頭表態,“絕無此意。寧南王府高手如雲,而且都是久戰沙場、保家衛國的好男兒,我向來萬分敬佩,絕不敢有絲毫小覷之心。”


    說話間,王府車隊也趕了上來,二十多名騎手,皆是清一色的輕甲黑袍。整個車隊,沒有掛藩旗、車上也沒烙標誌,從外觀上看,根本看不出來路。程豐睿年紀輕輕便出入沙場和官場,行事素來周全,此次低調出行,一方麵是為了隱瞞身份,另一方麵則避免在武林大會前、泄露授印人的身份,招來無謂的危機。


    “暮初,你不用如此拘謹。”程豐睿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笑道:“就算你真的來封地接我,也隻會錯過。因為出發之後,我還繞路去了趟興京,然後才往這邊行進的。”


    這句話不知道是否涉密,方暮初疑惑地看著說話人,猶豫該不該接話往下問,你去興京幹嘛。


    程豐睿笑而不語,指了指一輛馬車。


    隊伍之中,共有三架馬車,外表並無明顯差異,但仔細探看,能注意到,第二輛馬車的定蓋上方和車板下方、裝了齒輪機關,齒輪邊緣鋒利無比,若是車體受到劇烈震動或者遭到破壞,即刻便會發動。


    這等精巧的機關,可想而知,馬車上一定坐了位身份貴重之人;但這車隊裏,又有誰比世子的身份還要尊貴?方暮初毫無頭緒,隻得低聲請教道:“這駕馬車裏,坐的是……?”


    程豐睿在他耳朵邊湊得更近了,親昵地迴道:“七殿下。”


    程靖,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皇子,還未正式冊封為王,因排行第七,人稱七殿下。


    程靖的生母,成貴妃,是寧南王妃的胞妹,因此程豐睿和這個表弟走得極近,不僅朝堂上多有照拂,私下裏也經常指點其武藝,一起蹴鞠、馬球或是狩獵。


    按照表兄弟之間經常玩鬧的關係,方暮初以為這次也是程豐睿私自做主、帶表弟出來見世麵,過於震驚,連敬語也忘了,“你怎麽把七殿下帶出來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皇上知道此事嗎?”


    “這就是聖上的意思。”程豐睿將方暮初拉到一旁,悄聲解釋道:“如今北梁亂我邊疆,頻頻南下侵犯,聖上希望能團結武林中人、共同禦敵對抗,因此對此次武林大會格外重視。臨近出行,他特意將我換下,重新任命七殿下為授印人,為的不僅是曆練七殿下,更是為了向武林眾人展示浩蕩皇恩、凸顯朝廷的一派誠意。”


    比起寧南王世子,七殿下的身份當然更是尊貴。若能被皇子認可為武林盟主,那無論是在野還是在朝,都是極大的榮光。沒想自家爹爹有望出任盟主、自家山莊又難得地承辦一屆武林大會,正好便趕上重量級的大人物來授印,方暮初慶幸之餘、不勝惶恐,連忙道:“我這就去拜見七殿下。”說完欲朝馬車方向走去,接著被程豐睿一拽袖子,又扯了迴來。


    “目前為止,除了聖上、你我和這二十幾名親兵外,沒人知道授印人已經換為七殿下了,更沒人知道他在車上。為了安全著想,最好等到了長虹山莊,隔絕閑雜人等、周圍有保障之後,再將此消息公布。免得此處人多是非多,萬一出點岔子,讓七殿下陷入危險之中,你我就算把身後的靠山都賠進去、也擔待不起啊。”


    方暮初一愕,迅速將邁出去的腳又收了迴來。


    程豐睿拍拍好友肩膀,示意相關談話到此為止。一甩披風,他踏步到城門前迎駕的縣官鄉紳麵前。大家兀自還匍匐跪地,沒等到世子的招唿,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都起來吧。”程豐睿虛扶一把,待眾人起身之後,他指著人牆後、緊閉的城門問:“莫不是為迎接我的車隊,還特意關了城門?我不要這種流於形式的迎接,更不想給城裏居民造成不便,趕緊把門打開,免得大家出行不便。”


    低沉的聲音不怒自威,嚇得一群沒見過七品以上“高官”的鄉紳們不敢喘氣,都縮著脖子保持沉默。


    沉默不是逃避的辦法,總得有個人蹭頭頂罪才能讓上級息怒……


    知縣何文淵苦不堪言,隻得帶著殺身成仁的悲壯感,踏一步上前,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想要一睹世子殿下風采的民眾太多,若不趕緊關閉城門,縣城裏人多為患,擠得水泄不通,馬車隊怕是都無法進城。”


    不說還好,一說程豐睿更生氣了,厲聲喝問,“什麽叫人多為患?哪兒跑來那麽多人!我不是說了,不要高調宣揚我的行蹤,更不要大肆鋪張迎接!”語畢轉過頭,責問向延道:“你這先行兵,怎麽傳話的,難道沒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沒傳到位?”


    向延恨恨地看了眼何文淵,後者噘嘴攤手,表示“屁民們不聽勸,我也很無奈啊”。倆人雙雙跪地,解釋說沒有透露殿下行蹤、更沒組織過迎接慶典,奈何這裏民風淳樸、老百姓過分熱情,都擠到街上湊熱鬧了。


    過分熱情?難不成還像打勝仗迴京時一樣,有滿城人夾道歡迎?


    連人民群眾的熱情都無法正確疏導,看來大昭國基層幹部的素質,還有待繼續加強!


    程豐睿冷哼一聲,懶得在城外多費口舌、耽誤時間,翻身上馬,一揚鞭,和方暮初並駕齊驅,向城門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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