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出那一指時,方暮初雖然慎重掂量過力度和手勁,力求不要把含月打成內傷;但當時含月移動速度極快、身影迅捷,被渾厚的指力一撞,仍然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深夜跌跌撞撞地摸迴房間,疼痛難眠,含月盤坐在床上,反複運功療傷,足足熬到下半夜,腰傷才漸漸有所緩解。解開盤坐,收斂真氣,含月扭了扭腰,稍微能活動自如了,把方暮初和夜鳶暗暗唾罵了幾遍,心下稍微解了氣,這才感到睡意上湧。於是強打起精神,脫下男式外衣、往衣櫃一塞,又上床解開了許娘的睡穴,一沾枕頭,閉眼沉沉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方暮初來到茶鋪,見含月正擦桌子,纖腰僵挺、手臂擺動得十分不自然。他問心有愧,趕緊湊到她身邊,小聲問道:“你的腰還好嗎?”


    含月將抹布往肩頭一搭,轉身就往櫃台走,看都不看方暮初一眼,更不想搭理他。


    方暮初微窘,老老實實跟在她身後,又問了一句:“昨天晚上的腰疼,好些了嗎?”


    這話比剛才那句說得更大聲了一點,引起茶客們的注意。眾人紛紛扭過頭來,錯愕地打量兩人,更有幾位上了年紀、不正經的大叔大爺,雖明麵上不敢出言調侃方暮初,卻盯著兩人、抿嘴露出迷一樣的微笑。


    含月不想在公眾場合太過張揚,更不想在茶鋪裏和方暮初拉拉扯扯,便轉身撩簾,小跑進了後院。方暮初自然尾隨其後,巴巴地趕上含月,掏出一個銀質的雕花小盒,遞到她麵前,“這是我從常年帶著的金創膏,長虹山莊自創的名藥。無論內傷還是外傷,皆有療效,還望含月姑娘不嫌棄地收下。”


    含月也不伸手過去接,冷笑道:“沒想到你還有臉來,我還以為,你彈出那一指的時候,就決定今後和我翻臉不再見麵了。”


    在茶鋪和許娘相處一個多月,含月不僅學了些製服混客的手段,更揀到了她諷刺人的本事;因此開口迴答的第一句話,便刺得方暮初如置針山。他連忙補救道:“正因為昨天不小心打傷了含月姑娘,所以今天才要特意來賠禮道歉,怎麽可能反而避而不見?”


    “那好,賠完禮道完歉了,也見到夜鳶了,這下你該滿意了吧?請迴吧。”含月做了個朝外的手勢。


    “你先聽我解釋……”


    方暮初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含月就炸了,打斷質問道:“虧你一直能心平氣和地唬我,說什麽對我感興趣,說什麽想會一會夜鳶,現在想來,不過是想聽我講和夜鳶交手的細節,然後等讓我告訴你行蹤罷了!”一生氣,腰傷又開始犯疼,含月捂住傷口,猛瞪一眼方暮初,忿忿不平道:“見到夜鳶,也利用完我了,你倒好,反手就把我打傷,真是過河拆橋、卸磨殺驢!”


    “不不不,先別生氣,聽我解釋。含月姑娘你輕功卓絕、為人低調、溫柔純真,我的確對你很有好感。不過,此是此,彼是彼,我雖然對你感興趣,卻也仰慕夜鳶。他不論武功還是琴棋書畫等雅藝品味,皆在我之上,我一直向往能結交一位像他這般出眾的知己;特意造訪忠河縣,所為的也是這一目的。我向你隱瞞了意圖、又不慎將你打傷,是我的不是;但除這兩點以外,無論是和你來往,還是指導阿宣學業,我對你們兩姐弟,皆是誠心實意以待。”


    聽他提起指導阿宣,含月立即冷靜了不少:去縣學的學費隻能重新籌備了,幸好,眼前還有一位免費的老師;即便再生氣、為了阿宣,也不能把方暮初趕走。


    “……我倒是無所謂,也就是受了點小傷……”態度軟和下來,含月把話題矛頭一轉,提醒道:“不過,字畫被夜鳶拿走,你有沒有想過袁捕頭和馮員外他們該怎麽辦?”


    “這個你盡管放心。在此之前,我就已經想過要將字畫送予夜鳶,今早也向馮員外提過賠償方案了,他已經欣然接受,決定放棄那副字畫了。”


    對方暮初而言,字畫雖然不是他的所有物,但以長虹山莊的勢力來說,若真要安心將別人宅子裏的東西轉贈出去、倒也不難實現。縱使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方暮初隻需說一句“我全權賠償”,馮員外和縣衙那班人也不好意思再抱怨深究了。


    聽對方話說得這麽滿,含月猜測,他事先便提前考慮好善後方案了,若是這樣,她再在這裏瞎操心,倒也沒什麽意義。一把從方暮初手上抓過金創膏,含月無奈地揮揮手,“好吧,這事過去了就算了!”說完一邊轉身離開,一邊叮囑道:“阿宣還在東屋等你呢,趕緊去指導他上課。”


    ——


    東屋裏,阿宣正站在書櫃前翻看一本遊俠傳記,見到方暮初進來,抬頭問道:“昨天晚上發生什麽了?姐姐今早怎麽不太高興的樣子。”


    聽這語氣,似乎還不知道含月受傷的事。方暮初尷尬笑道:“夜鳶拿著字畫跑掉了,含月姑娘心有不甘,所以連帶著心情也不好。”為避免阿宣就昨晚的事作詳細詢問,連忙又接問道:“你不是有事拜托我?現在可以說了。”


    阿宣將書塞迴架上,認真道:“我希望你教我學武!”


    方暮初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項要求。他先前答應過含月,要教阿宣四書五經;然而許諾阿宣之後,這邊又說想要習武。一時夾在中間,兩處為難。稍作遲疑,方暮初反問道:“你家不是家傳武功嗎?我這個外人插手來教是否不太好?”


    阿宣垂首,迴道:“我先前和家人分開,身上又受了重傷,一直耽誤了練武的時機,所以現下半點基礎沒有。這次拜托你教我,其實隻是想學一些入門的基礎功夫罷了。”


    “可你姐姐……”本想問為什麽你姐姐不教你,轉念又想,追問別人家務事不好,便硬生生將剩下半截話吞了迴去。


    阿宣觀察得仔細,猜到他想說什麽,便主動解釋,“前些日子,我們姐弟倆剛重逢的時候,我身上受了重傷,好生將息了些日子,傷才漸漸恢複好轉。姐姐這人小心謹慎,生怕我身上的傷沒好透徹,動作一大、牽扯到傷口又裂開了,所以不願教我習武。”


    這番話隱瞞了含月無論如何都不準阿宣練武的實情,避重就輕地隻提到身上的傷,但也足夠讓方暮初信服:見識過含月對阿宣小心翼翼的照顧方式,說她因為擔心阿宣受傷而不準他武功,倒也確有可能。


    “那你身上的傷到底好了沒?”


    阿宣撩起手兩邊的袖子,露給方暮初看,“你要不檢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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