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中元節,忠和縣異常熱鬧起來。


    原本三萬人不到的小縣城,湧入了千餘號外來人口。這些人大都精壯幹練,身著各式長衫或勁裝,腰佩奇形怪狀的兵器,或三三兩兩,或三五成群,或拉幫結派,在忠和縣街上招搖而過。


    “都是些武林人士。”含月向茶客們一打聽,立馬得到了答案。


    “為什麽同一時間裏,會有這麽多武林人士來忠河縣?”含月奇道。


    “因為下月十五,也就是中秋月圓之際,要召開武林大會了。含月妹子,你聽說過武林大會麽?”


    含月點頭。長和派雖不過問武林之事,但各種基本的武林常識,她還是具備的。


    .


    大昭國尚武。


    相傳,開國皇帝原是一介商賈,因樂善好施、廣結良緣,在推翻前朝的起義中,得到了四位武林高手乃至大半個武林的鼎力相助。


    正所謂飲水思源,知恩報德。建國後,大昭王室為感謝武林眾人的俠義相助,大力號召國民尊武、敬武和習武,武林各派地位得到極大提升。曆經幾代皇帝的推廣,拜師學武已經和考取功名一樣,成為出人頭地的最佳途徑。但凡各大門派中,稍微有點名望和本事的俠客,在大昭民眾看來,地位同普通官員無異。


    大昭國的朝廷和武林關係密切,五年一屆的武林大會,朝廷自然要插手幹預。


    建國後的每屆武林大會,都由大昭朝廷主辦、某個大門派來承辦。承辦武林大會的門派每屆都不一樣,由皇帝親自指定;而召開武林大會的目的,則是希望,能由朝廷和江湖人士共同選出一位武功高強又極具威望之人,在統領江湖眾人、掌管江湖秩序的同時,確保武林各派始終效忠朝廷。


    .


    “今年武林大會的地點,該不會是在忠河縣吧?”含月問。


    茶客們笑道:“怎麽可能,我們這小小縣城,哪有舉辦這等盛會的場地。今年的武林大會,乃是在長虹山莊召開。長虹山莊離忠河縣不到百裏距離。若想去長虹山莊,忠河縣便是最後一處人口聚居之地,所以,江湖俠士們才會都選擇先在此落腳,等待武林大會召開。”


    “真好啊……我也想去參加一次武林大會。”長和派的宗旨是隱居靜修。含月雖然謹遵門派教誨,堅決不犯事、不惹事、不出風頭;但她畢竟年輕,無法完全摒棄對花花世界的好奇心,所以一聽有熱鬧可看,便想當個圍觀群眾、去見識一下。


    “哈哈哈哈,可惜含月妹子你不是武林中人。沒有請柬,是進不了長虹山莊的。”


    這時又有茶客調侃道:“以含月妹子的樣貌,要是被什麽少年俠士相中了,願意帶她一同前往武林大會,倒也可行的。”


    “去去去!”許娘聞聲跑來喝止,“告訴你們多少次了,亂說渾話可以,但別扯上含月。再讓我聽到,攆你們出去。”見茶客們聊得正興起,許娘將含月拉到一邊,塞給她幾顆碎銀,“後廚的油鹽快見底了,你和阿宣去買些迴來吧。與其在這兒聽這幫閑客神侃,不如趁著天氣好,帶阿宣出去逛逛。”


    含月望向門外,果然秋高清爽,和風徐徐。


    許娘又補充道:“不過,你出門時切記提防陌生人。縣城裏如今熱鬧,但也人多蛇雜,你和阿宣長得這般出挑,難免被搭話糾纏。我倒不是質疑你的本事,隻是人外有人,還是小心為妙。”


    含月知道她是在替自己擔心,便一一應了,隨後欣然接過銀子,帶著阿宣上街去了。


    兩人買了油鹽,又擠進市集廣場看了會兒雜耍,去小販攤前買了些芝麻糖來吃,逛得盡興了,見已接近晌午,便往迴走。


    大街上,含月和阿宣專心地說著話,右肩忽地一沉,接著身後有人招唿道:


    “小娘子——”嘶啞的聲音,帶著下流的腔調。


    含月迴頭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堆打扮粗獷之人。


    現下秋寒正起,這幫人卻穿的是露膀子的織布皮甲,裸露在外的臂膀極為粗壯;為首的兩人滿臉帶疤,模樣更是兇惡,其中一人長臉吊眼,瘦骨嶙峋;而另一人則黑壯高大,頭發蓬亂,好似隻人熊。後者將手搭在含月肩上,幹燥厚實的嘴唇單邊挑起,笑容之中滿是調戲之意,


    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含月瞄了一眼搭在肩膀上的手,粗大的手背上爬滿了黑毛,像個熊爪子似的。


    “許家茶鋪怎麽走?”人熊模樣的大漢問道。


    被搭了肩本就不快,聽對方要找的,居然還是許娘的茶鋪,含月立馬警惕,板著臉迴道:“不知道。”肩膀一旋,將那爪子給甩掉了。


    那人熊大漢本來揣著調戲的意思,將含月的肩膀抓得牢靠。卻沒想到後者輕而易舉,就把他的手給甩開了。一時手僵在半空,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旁邊一尖嘴小嘍囉大概是想討好他,馬上對含月吼道:“小娘子還挺有脾氣,好生問路你不說,還給咱們當家的臉色看。”


    說著上前一步,來抓含月手腕。


    不願惹事,但又不想被這幫粗人在身上摸來摸去。含月側過身,背對著眾人,假裝將手抽迴、躲開對方抓來的手,曲肘,打在了嘍囉的胸口上,然後作害怕狀,左手握住右手腕,瑟瑟道:“不要碰我。”


    小嘍囉的胸口吃疼,一時迴不上氣,唿吸喘急起來。旁邊的同伴見他強行出風頭失敗,都落井下石道:“哈,怎麽,小姑娘輕輕碰你一下,你便受不了了?”後者胸口實在窒疼,說不出話來,隻能恨恨地盯著含月,弓背揉胸。揉著揉著,“啪”一聲,一塊硬邦邦的物件從他胸口皮甲處,掉到了地上。


    含月尋聲低頭看去,竟是她見過的東西——刻有“火雲”二字的銀製名牌。


    .


    來人正是火雲寨的土匪。


    為首的吊眼瘦削大漢是寨主郝大,而另一位人熊模樣的壯漢則是鄧二。


    武林大會召開在即,為了確保長虹山莊附近的治安,火雲寨被列為重點肅清對象。袁雷帶領百餘名官兵,全力展開搜捕緝拿工作,抓了不少火雲寨的人。


    郝大和鄧二對袁雷恨得牙癢癢,一心想要報複。可惜上次安排嘍囉綁架許娘失敗了,於是這次,二人趁著忠河縣人多、帶了一幫弟兄,偽裝成武林人士進入縣城,親自綁架許娘。


    進了忠河縣,他們一來不知道許娘茶鋪的位置,二來不知道她的長相,便想找人打聽一番。張來望去,瞅到了人群中最為亮眼的含月。


    鄧二最近被官府查得緊,好些日子沒下山逛窯子,也不敢去附近村裏搶良家婦女,一見到含月,柔柔弱弱、嬌滴滴的俊俏模樣,登時按捺不住了,便接著問路的幌子、故意去向她搭話。


    .


    凝視地上熟悉的銀牌,含月麵色一暗:又是火雲寨的人。他們打聽茶鋪的位置,定是為了綁架許娘。


    “怎麽,小娘子認識這名牌?”郝大眼尖,注意到含月表情不對,立馬出聲追問。


    含月僵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才好:若說認識,火雲寨的人怕是不會就此作罷;若說不認識,那便是睜眼說瞎話,畢竟牌子上寫著山寨的名字……


    猶豫間,竟拖出了一個可疑的沉默間隙。


    “姐姐。”突然,阿宣蹲身,撿起了名牌。翻看一圈,他向含月問道:“這牌子可真好看,是什麽啊?”脆生生的語氣,天真可愛。


    對方拿牌子搞事也就算了,怎麽你也來給我下套?再說了,你不是識字的麽?含月納悶地瞅向阿宣,見他異瞳瞪得老大,眨啊眨,和平日裏老成淡漠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含月即刻懂了,接過名牌,拿到眼前瞄了一下,飛快地迴道:“我咋知道,我又不識字!”一邊將牌子往郝大手裏塞去,一邊扭頭埋怨阿宣,“告訴你多少次了,別亂撿東西。真是的,這麽貴重的銀牌子,撿到了別瞎看,趕緊物歸原主。”


    牌子剛放到郝大掌中,後者反手一抓,順勢捏住了含月的手:纖若無骨,觸感滑嫩。


    郝大嘴邊浮起狡詐的冷笑,問道:“怎麽,小娘子不識字?”


    含月想抽迴手,卻發現對方手上暗暗用勁,注入一股真氣,似乎在試探她是否會武。


    “痛……”不願在火雲寨眾人麵前暴露,含月撤迴反抗之勁,可憐巴巴地反問:“大叔什麽意思?為什麽一直為難我……”整個人毫無防備,完全是個手足無措的可憐少女。


    鄧二在旁邊,被含月我見猶憐的模樣撩得心癢難耐,隻想將她當街扛走、找個地方快活一番,急吼吼地插嘴道:“大哥,別再和這丫頭廢話了,打暈拖走便是。”


    郝大著急幹正事,一心要揪出許娘、給袁雷難看。試探一番後,見含月果真是個不相幹的普通人,又見鄧二這副猴急模樣,便不屑地唾道:“現下是找女人的時候嗎?你真他娘的是個不成事的!”橫他一眼,鬆開了含月的手。


    含月見被放開了,大喜,牽起阿宣打算趕緊溜。


    .


    “光天化日——”還未來得及轉身,後方突然傳來朗朗一聲喝問:“幾位為何要為難柔弱女子?”


    火雲寨已經打算收手、就此放過含月和阿宣了,此時卻出現了一位遲來的救美英雄。


    真是多此一舉,多管閑事,耽誤大家迴家的時間!含月暗暗叫苦不迭。迴頭去看,不遠處,一位年輕公子正向這邊走來:湛藍長衫,腰配長劍,身形挺拔,英姿勃勃,儒雅俊秀,端的是位翩翩佳公子。


    郝大見此人步態穩健,氣宇軒昂,儼然是高手作派,警覺之餘,暗忖道:自己此番帶兄弟們來忠河縣,為的是找袁雷的麻煩;不管是美人、還是公子,都和此行的目的無關,若是不小心招惹到了高手或是其它門派之人,隻會徒增麻煩,耽誤正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郝大連忙站離含月,想迴答“一場誤會”;旁邊鄧二卻突然插身上前、懟到那藍衫公子麵前,低頭俯視,惡聲惡氣地叫囂道:“告訴你!老子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公子哥!最看不慣的,就是英雄救美的狗屁戲碼!”


    “這麽巧?”藍衫公子淡淡一笑,“我最討厭的,也是你這種粗鄙不堪之人;最看不慣的,則是那些騷擾女子的下流行徑。”


    “狗娘養的,嘴巴倒翻得挺快!”沒搶成美人,鄧二心中本就憋了把無名火,被藍衫公子一還嘴,更是怒不可遏,抽出斬馬刀、就往後者頭上砍去。


    藍衫公子見刀鋒閃爍、破空揮來,側身一躲,繞至鄧二身側,“首先,狗不會養人。”說話間,朝鄧二肚上打去一掌,直震得他五髒六腑瞬間絞痛難熬。


    趁著鄧二彎腰護肚的間隙,藍衫公子反手對著他臉上、正反手又各給一巴掌,笑道:“其次,我不僅嘴巴翻得快,巴掌也扇得快。”


    含月聞言,笑得直抽。突地,袖子被扯了扯,垂眼一看,阿宣有話要說。


    “迴去了吧?”他問。


    “誒,可是那兩方正過招呢……”含月為難:藍衫公子是為救自己才出手的,雖然此舉又晚又多餘,可就這麽扔下他離開,似乎不太好吧。


    “我餓了,想迴去了。”


    長身體的孩子,餓他一頓都是種虐待。含月立馬心軟,轉身,朝打得難分難解的兩人一福身,甩了句“多謝公子,公子保重。”便帶著阿宣小跑著離開了。


    藍衫公子本就無心戀戰,此時聽見含月離開,一腳踹開鄧二,迴身追了過去。


    兩人功夫差距太大,藍衫公子衣不沾塵,而鄧二已被打得鼻青臉腫、齜牙咧嘴;而後又被踢了一腳,連退四五步,直到跌進郝大懷裏,將斬馬刀插進地麵,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這狗娘養的……”鄧二嘴裏罵罵咧咧地,還想追上去再戰。郝大一把擒住他的背心,嗬斥道:“別追了。人家肯放你一碼,你該慶幸!”


    “什麽放不放過!老子拿命跟他拚了,未必打不過那小白臉!”


    郝大蹬他一眼,沉聲警告道:“你的命,還得留到晚上幹正事。”眼珠一轉,瞥去藍衫公子的背影,“那人的劍都不曾出鞘。若真有心要對付你,隻怕你拿十條命去拚,也贏不了他。”


    “姑娘?”藍衫公子追至含月身邊,謙謙有禮地問候道:“姑娘方才受驚了。現在可還好?”


    “已經沒事了。”含月見他窮追不舍,便停下腳步,又福身謝道:“不勞公子牽掛了。”可以的話,大家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吧。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那藍衫公子一臉關切,溫柔地建議:“姑娘受了驚嚇,不如我送姑娘迴家吧?”


    含月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家就是前麵左拐的茶鋪。”


    藍衫公子聞言大喜,“這麽巧,我也要去茶鋪。”


    “……什麽意思?”


    “我正在找許家娘子開的茶鋪,可是姑娘所說的那家?”


    含月愣得合不攏嘴:自家茶鋪雖說生意一直都還不錯,但怎麽突然間、就成了武林人士爭相訪問的熱門景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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