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一熱追出來,卻沒見到鬧事三人的影子,含月第一反應便是趕緊迴去,不能讓阿宣落單。有了清早的前車之鑒,再讓阿宣獨自待在人多的地方,露出那副無助得惹人憐愛的模樣,含月深信,隻眨眼的功夫便會有人圍上去打他主意。


    她折迴茶鋪,見阿宣還在乖乖地低頭吃油條,暗自鬆了口氣,轉向許娘道:“抱歉,我把人追丟了。老板娘你檢查一下屋子裏丟了什麽東西,是否都在這箱子裏。如果真有什麽財物被偷走了,得趕緊報官。”


    方才許娘吆喝著要追小偷,隻是隨口一喊,沒想到含月居然真的追了出去。許娘感動之餘,更擔心出岔子。畢竟那些行走江湖、組團詐騙的混混,多少都會點拳腳功夫,眼前的少女就算功夫再好,以一敵三也難免吃虧。現下見人平安迴來了,她倒並不在意騙子被抓到沒有,嗬嗬一笑,連聲迴道“沒事,沒事”。


    “我這屋子裏就沒放什麽值錢的東西。唯一值錢的首飾什麽的都鎖在這匣子裏了。那些個騙子沒來得及打開鎖,應該沒從我這裏偷到什麽好處。”


    “那就好。”含月淡然一笑,轉身坐迴阿宣身旁,端起早已涼透的豆漿,猛灌了兩口。


    阿宣盯著含月,“……沒事吧?”


    “當然沒有。”見阿宣主動關懷,含月頗有些暖心,趁說話間隙,有意想向他展露一手,於是將喝完豆漿的空碗高高拋出,迅速抄起桌上的兩根筷子,在半空中將落迴的碗牢牢夾住了,笑道:“輕功可是我最拿得出手的功夫,那些市井裏隨便練幾招花拳繡腿的武夫,想要傷到我是不可能的。再說了,即使咱們真的遇到高手,打不過了,我背著你逃跑也是不成問題的。”


    一想到兩人很快就要分別,含月卻總是隨隨便便地承諾說會保護他,這在阿宣聽來毫無誠意。他潛意識裏拒絕接受含月的好意,麵上冷下臉,沒有迴應。


    本指望露一手小伎倆,阿宣能像普通孩子看見雜耍般,鼓個掌或者給她個崇拜的眼神,沒料到他反而把臉垮下來。含月討了個沒趣,隻得尷尬地笑笑,默默地又把筷子放下了。


    話說另一邊,含月出手幫許娘挽迴了一筆大損失,卻毫無索要謝禮的意思,教許娘心底對她大有好感。想過去同恩人多聊幾句,然而熟客們見這場鬧劇已經進入尾聲,沒什麽後續懸念,此時紛紛湊過來,一邊安慰老板娘“沒丟東西就好”“幸好有貴人相助”“今後可得多防範著點”之類的話,一邊結賬準備離去。


    許娘心不在焉地應付寒暄著,飛快地結賬打發掉了客人。見含月還沒走,趁著櫃台前沒人的間隙,她趕緊沏了壺茶,又特意撿上幾塊新鮮的桂花糕,端到含月桌旁,笑眯眯地坐下了。


    “方才店裏人多,還沒好好向姑娘道謝呢。我姓許,這縣裏認識我的,都喚我作許娘子。不知姑娘怎麽稱唿?”


    含月忙迴道:“我姓祁,叫我含月就好。這位是我弟弟阿宣。”


    許娘這才注意到含月身邊還坐著位瘦小的男孩,低眉垂眼,正安靜地吃油條。雖看不到五官全貌,但隻看個大概輪廓,也能發現他的模樣十分出挑。隻可惜男孩四肢綁滿紗帶,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和精致的長相搭在一起,整個人像個剛從垃圾桶裏撈起來的破布娃娃。


    許娘看得不忍,問道:“令弟這是受傷了嗎?看他身上到處都包紮了,還貼著膏藥,莫不是傷得很重?”


    “剛才找大夫看過了,的確嚴重,需要好生靜養一段時間,才不會落下什麽病根。”


    “可是找前麵壽春堂的章大夫看的?”見含月點頭,許娘安慰道:“章大夫在我們這十裏八鄉,算是醫術拔尖的大夫了。相信令弟按照他的方子服藥包紮,定能快些痊愈的。對了,祁姑娘方才行俠仗義,出手幫我挽迴了損失,本該好好重謝你的,偏生我這店裏簡陋,拿不出什麽好東西答謝姑娘。就這桂花糕味道還過得去,不嫌棄的話,嚐兩塊吧。”說著熱情地把盤子推到了倆人麵前。


    含月剛才把早點都讓給了阿宣,自己沒怎麽吃飽,此時問道桂花糕甜糯的香氣,早已是食指大動,一塊入嘴,不僅香甜可口,口感也柔和細膩,化在嘴裏,還有些許桂花香氣殘留,真是教人欲罷不能。


    “這也是桂花糕嗎?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桂花糕。”含月嘴裏一邊嚼糕,一邊說著道謝的感慨話。在長和派的時候,娘也經常做點心給她和師兄們吃。練功練得認真了,不是有小玩意兒作獎賞,就是有美味的點心吃,而桂花糕更是娘親最拿得出手的幾樣作品之一。


    憶及自家門派,含月心下難免酸楚,忙拿起拿起一塊桂花糕,喂到阿宣嘴邊,強迫自己不去多想,轉移注意力道:“來,阿宣也嚐嚐吧,相當好吃。”


    阿宣見她表情誇張,難以理解,不過還是配合地從她手裏咬了一小口,嚼兩下吞進了肚子裏,砸吧了砸吧舌頭,果然是不曾嚐過的美味,便低頭一大口,把含月手裏剩下的半塊全都吃進了嘴裏,嚼得臉頰鼓起,像一隻拚命塞東西的倉鼠。


    許娘在旁邊看得好笑,“吃這麽快,還能吃出味道來嗎?”


    阿宣嚼著嘴裏的點心,點了點頭。


    許娘沒有婚嫁,店裏也沒雇人,平日裏的熟客都是些下苦力的糙漢子或者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幾乎沒機會能聽到有人稱讚她做的點心好吃。兩姐弟模樣乖巧,吃得香甜,心裏受用,麵上更是笑逐顏開。“別吃這麽急,櫥櫃裏還有的是。”她倒了杯熱茶,遞到阿宣麵前,笑道:“你們倆喜歡吃的話,我待會給包一盒,盡管帶走便是。”


    含月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這又吃又拿的,怎麽好意思。”


    以為含月的心思不在糕點上,許娘補充道:“祁姑娘你別客氣,你幫我拿迴了那個匣子,怎麽著我也得好好答謝你不是。除了這些糕點,另外啊,你再從我那匣子裏挑一兩件中意的珠寶首飾什麽的,就當我給你的謝禮了。”


    含月見許娘說的熱情,默了默,目光向阿宣望去。後者感應到視線,抬頭一對視,很快便猜到,含月是想借此機會讓老板娘收留他。


    剛才還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他,現在卻向他投來“我可不可以把你送出去”的暗示。阿宣覺得自己像一隻沒人願意養的狗,誰都可以打他罵他,誰都可以隨意將他轉送出去,而他本人,完全沒有決定去留的權利。


    頭深深地埋下去,異瞳中映出的,除了木質桌麵上那一根根粗糙扭曲的紋理,還有一抹悲憤的淚光。


    “我們姐弟倆真不需要銀兩和謝禮……”這邊廂,含月轉向許娘,一咬牙,鼓起勇氣請求道:“實不相瞞,我和阿宣兩人被迫離開了老家,出來時也沒帶什麽錢,現下沒個地方可去,身上也沒什麽錢。若老板娘不嫌棄的話,能否請你收留我們倆一段時間?”


    等等?收留……兩人?


    阿宣以為聽錯了,猛抬起頭,瞪圓眼向含月求證。


    但見她自我推銷般,兀自往下說道:“說是收留,我們也不會白吃白住的。若能留在這茶鋪裏,我可以幫老板娘幹各種細活粗活,小到針線縫紉,切菜和麵,大到劈材燒火,看家護院,我都會做。”


    先前見含月衣著得體,兩姐弟又都長的是這小縣城裏罕見的標致模樣,許娘不曾想過兩人是沒有著落的狀況。突然間被提出收留請求,她愕然得不知作何迴應。


    見對方遲遲不答,含月有些心虛,仍硬著頭皮爭取道:“雖然我弟弟身上有傷,幹不了什麽重活。但方才你也看見了,我是個習武的,身體底子好,幹起活來,又快又有勁,絕不會遜色於男子。對了,要是再遇上有什麽人來鬧事或找茬,我還能隨時出手幫你,這點比起普通男子來還要更勝一籌。”


    雖然養了兩個小孩,卻能實現雇傭了一名青年壯漢的效果嗎?許娘被含月不遺餘力地自賣自誇逗得笑出了聲。她常年獨自生活打拚,也想過請個跑堂的幫手。若找個年輕男子出入店裏,容易被鄰居那些個三姑六婆碎嘴。年輕點願意拋頭露麵的姑娘,不是去了繡莊就是大酒樓,又沒人願意屈居在她這間小店裏,是以這一想法一直被擱置在一旁,索性全靠她自己打點茶鋪。今次含月願意留下來幫忙,倒正合了她心意。


    “今日多虧含月出手相助,本來我就欠了你一個大人情,加上你們姐弟倆又這麽合我眼緣,若能收留你們倆,倒也未嚐不是一種緣分。隻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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