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知使君不甘。”諸葛亮歎息道:“若楚南隻是製霸北方,亮確有應對之策,如昔日曹操、袁紹任何一人得楚南如今之地,雖勢大然也確如公威所言,乾坤未定,而楚南不同。”


    “有何不同?”劉備問道。


    “其一,無論曹操亦或是袁紹得北方,內部必然矛盾重重,靠軍功起家的新勢力、舊有的士族、寒門才俊、地方豪強,這些勢力,無論袁紹或曹操統禦再好,也必會相互傾軋,會有極大地內耗,甚至有人會心生不滿,故意掣肘。”


    “其實此問題無論是誰坐擁九州之地都會如此,然楚南不同,昔日徐州屠士,乍看自非明智之舉,可說是得罪了天下士人,倘若當時天下群雄聯手,先破呂布,或許便也沒了今日之勢。”


    頓了頓,諸葛亮看著劉備笑道:“然楚南如此作為初衷,並非屠士,而是要梳理治下,屠士隻是結果,然而其真正的目的,卻是推行新政,假若士族願意遵循其新政,便不會有屠士之舉。”


    “先生是說,楚南此舉無錯?”劉備看著諸葛亮問道。


    諸葛亮看了默不作聲的孟公威一眼,心下一歎,搖搖頭道:“今日不論對錯,隻論大勢,楚南如此做法雖得罪了天下士人,但也因此,獲得了任何諸侯都難以比擬的好處。”


    劉備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聽的好處。


    諸葛亮笑道:“若使君一直有注意楚南執政,便會知道楚南執政並非一味殺戮,同時也會拉攏一部分人,寒門、庶族在楚南麾下有不少,此人謀定而後動,不但善於用人,更善培養人才,如今中原大小官員,幾乎皆是此人提拔,一麵在通過屠士,打破了舊有製度,但另一麵,卻又迅速建立了新的製度,讓追隨他之人,有利可圖。”


    說到這裏,諸葛亮有些感慨道:“其實此番做法與當年王莽有些像,但仔細揣摩,卻又有根本不同,楚南目標頗為堅定,從一開始,就站在寒門、百姓這邊,明了這些,再觀楚南這些年言行政令,便會發現他始終在走這條路,未有一刻偏離,也正是因此,一來可吸納大量民間人才,二來百姓得了實惠,是以如今九州之地,萬民擁護,就算楚南如今大敗一場,也無法撼動其根基。”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諸葛亮目光有些複雜道:“去歲天變時,亮曾遊曆關中,五年前,亮也去過一次,隻是當時關中經李郭霍亂,加上常年戰亂不休,當時關中,白骨露於野,千裏無人煙,偶有百姓,也是麵無人色,去歲再去時,雖依舊人丁稀薄,但所見之人,麵有紅光,百姓對楚南頗為推崇,視其如神般,容不得旁人說他一點不是,關中各縣,政通人和,除了人丁稀少外,頗有幾分盛世之景象。”


    劉備默然不語,換成任何一人治理,怕是都難達到楚南這個高度。


    諸葛亮見他不說話,想了想,繼續道:


    “其二,便是性格,但凡是人,得勢時總不免猖狂自負,然亮觀楚南此人,擊敗曹操,得呂布讓權後,並未有自負輕狂之態,而是第一時間結好袁紹,安撫諸侯,每有大事發生,必會先占據大義。”


    “就如當初與袁紹開戰時一般,其實以亮觀之,楚南已經做好了與袁紹交戰準備,而且以當時種種跡象來看,楚南之勢甚至隱隱強過袁紹,然而楚南依舊是等待乃至逼迫袁紹先動手,看似無用,實則卻將大義牢牢掌握在手。”


    “此言何解?”關羽不解道。


    “楚南手握天子,若他先動手,難免有借勢欺人之嫌,雙方都可看做亂臣賊子,但若袁紹先動手,便是以臣逆君,楚南再出手,便是名正言順,也正是因此,袁紹敗亡後,袁譚歸降並無遭到太多反對,河北各地也未再起太大波瀾。”


    諸葛亮搖著羽扇笑道:“而亮觀楚南數次用兵,此人頗為奇特。”


    “有何奇特?”孟建不屑道。


    “諸位可還記得當年曹操征討張繡,張繡降而複叛之事?”諸葛亮笑問道。


    這算是曹操人生中比較著名的敗仗之一,眾人自然印象深刻。


    如今曹操已死多時,當年很多被視為秘辛之事已無需隱瞞。


    “據說跟楚南有關。”劉備點點頭,當初他攻伐南陽,無數南陽士人來投,其中不乏一些宛城士人。


    “是啊,當時楚南方才助呂布坐穩徐州,便第一時間出使許昌討要徐州牧之位,當時便有極為深遠的眼光,不過更讓亮驚歎的是,此人在許昌得知曹操討伐張繡之後,便當機立斷前往南陽,張繡降而複叛,固然有曹操原因,楚南在其中隻是輔因,然而其行事之果決,叫人驚歎。”


    “但再看其每次用兵,每每開戰,必先將自身立於不敗之地,而觀其一路走來,行事都頗為穩健,敗陳登後,第一時間結好四鄰,敗曹操後,第一時間結好袁紹,安撫諸侯,態度堪稱謙卑,然也正是因此,讓他有了休養生息之機。”


    “若隻是如此倒也罷了,但關鍵在於敗袁紹之後,楚南已作用九州之地,天下已得大半,若按照常理,此刻已該誌得意滿,揮師南下,攜大勝之勢意圖橫掃荊州、江東,平定天下,然而他在做什麽?”


    做什麽?


    劉備迴憶楚南這幾年行為,突然生出一股難言的無力感。


    楚南在巡視天下,在解決各地糾紛,在修養民生,在訓練兵馬,在發展經濟,反正沒有一樣有飄的跡象,依舊那般穩健,穩得旁人都替他心急。


    “他在按照自己計劃一步步實現自己心中的天下,並未著急一統天下。”諸葛亮歎道:“非是亮不願助使君,隻是以此人之行事風格,待他南下之日,恐怕便是做好萬全準備之時,實難看出破綻,亮是否助使君,並無意義。”


    劉備沉默片刻後,看著諸葛亮道:“先生,天下事,總有破局,就如當日楚南屠士,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當時又有幾人會想到他能走到今日?如今便是大勢所趨,備也想一試。”


    “那便與使君說說第三點,糧!”諸葛亮看著劉備,無奈道。


    劉備怔了怔,不解的看著諸葛亮。


    “糧草,便是勝負的關鍵,在下甚至能夠猜到楚南會如何攻伐,隻要荊州占優立足之地,以楚南性格,必不會再攻,而迴穩守,與敵軍消耗,這個時候,比拚的便不是兵馬雄壯,而是錢糧!”


    諸葛亮看著眾人道:“這也是楚南最大之優勢,諸位當清楚,楚南是薄稅之策,因此頗得百姓擁護愛戴,但諸位也該知曉,楚南治下,這數年來不但年年豐收,而且經楚南以神通改良,中原五穀能年收四季、每季所收之糧草,比之荊州糧草都要多,甚至多出一倍。”


    “亮也不信此事,是以曾親自遊曆中原,然所見確如傳聞,甚至猶有過之。”


    說到這裏,諸葛亮看著劉備和關羽道:“兩位都是身經百戰之人,應該知曉亮說此事為何意。”


    劉備和關羽默默點頭,這一點他們自然知道。


    “所以隻要楚南以此法來攻,無需太久,最多兩年,荊州也好,江東也罷,便再難與之抗衡。”諸葛亮歎道:“而就算大敗楚南一場,也難損其根基,於荊州江東而言,隻是得片刻喘息之機,大勢不改,除非使君能讓楚南連敗三次,或有希望。”


    這三次,可不是小勝,而是類似楚南和袁紹決戰那種大勝。


    劉備和關羽無言,他們與楚南有國仇家恨,恨楚南入骨,卻也知曉楚南並非易於之輩,其用兵、用人都頗為厲害,數次大戰,未逢一敗,想要敗楚南一次都已不易,更何況連敗三次,幾乎不可能。


    諸葛亮說完這些,便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喝著水,任兩人消化。


    良久,劉備歎息一聲,已知諸葛亮心意,對著諸葛亮一拜道:“多謝先生指教。”


    “使君還要鬥?”諸葛亮看著劉備。


    “天下事,若因艱難便放棄,那這世間也不會有那般多千古絕唱?”劉備深吸了一口氣道:“備雖鄙薄,但匡扶漢室之心從未變過,未來亦不會變,縱然身死,亦無悔。”


    “公威也是如此?”諸葛亮看向孟建道。


    “滅門之恨,不共戴天,生而為人,豈有偷生之理?若玄德公不棄,某願助玄德公一臂之力!”孟建說完,看著劉備道,汝南孟氏,早在多年前楚南入汝南時,便幾乎被屠盡,他跟楚南指間,也是不共戴天之仇。


    劉備沒想到沒能請到諸葛亮,卻得了一個孟公威,自無拒絕之理,連忙應下。


    孟建看著諸葛亮道:“孔明,我主如今雖隻有新野一城,但以皇叔之尊,數次來訪,已足見誠意,斷不能空手而迴!”


    諸葛亮點點頭,看著劉備道:“使君錯愛,數度來尋,亮不勝感激,願助玄德公三次,以還數顧之恩。”


    劉備有些懵,三次?


    雖有臥龍之說,但說到底,諸葛亮如今也隻是一個未經驗證的人才,三次出手,這……


    “主公,足夠了!”孟建見劉備發懵,拉了拉劉備,隨後看向諸葛亮道:“好,這第一次,我主想要請孔明給我等指出一條道路,我主未來之路當如何走?”


    諸葛亮沒有迴答,而是微笑著看向劉備。


    劉備沉吟片刻後,對著諸葛亮一拜道:“敢請先生教我!”


    諸葛亮點點頭道:“在下確實想過此事,然麵對楚南未必有用,玄德公可願聽?”


    “請先生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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