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金聲起,徐州軍潮水般退去,那一座座戰爭巨獸在完成了最後一輪咆孝後,也漸漸隱退,不少曹軍將士看著退去的徐州軍,雙腿一軟,也顧不得城牆上遍地屍骸,直接坐倒在其中,大口的喘著粗氣。


    徐州軍氣勢如虹,不管是南城的張遼還是東城的黃忠以及西城的高順,給曹軍帶來的壓力都極大,好像每一邊都是主攻方一般,那煌煌攻勢,讓曹軍每一刻都生出馬上要破城的感覺,以至於當對方撤軍後,曹軍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各營將領趁機換防,命百姓上城處理屍體,輪換的將士趁此機會上城將經曆一日激戰的將士換下來休息。


    城樓上,曹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並未因為徐州軍的退走而生出半點輕鬆之感,心情反而越發沉重。


    不管怎樣,放棄同伴都不是什麽值得高興之事,尤其是值此危難之際,這一天,他內心都處在劇烈的掙紮或者考慮是否有可替換之人上麵。


    然而荀攸既然出口,顯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眾將之中,有能力在這個時候穩住局勢的,似乎真的隻有於禁。


    “將軍!”牛金來到曹仁身邊道:“敵軍已退,將軍在此守了一日,也該迴去歇息了。”


    曹仁看了看牛金,默默地點頭,起身下了城樓,緩步向城中走去。


    不長的路程,但曹仁卻走的很慢,有種希望永遠別走完的感覺。


    可惜,路,終究是有盡頭的,當他迴到衙署時,曹丕和眾將已經等在其中,夏侯淵也在安置了須昌之後迴來了。


    “子孝叔父,為何臉色如此難看?”曹丕敏銳的察覺到曹仁的麵色不太好看,連忙上前道:“可是受了傷?”


    曹仁搖了搖頭,拍了拍曹丕的手,示意無礙,目光看向帳中眾將,曹軍中數得上號的將領,此刻已經齊聚於此。


    請曹丕上座之後,曹仁來到自己的位置,如今曹軍雖然沒有分高下,但已經隱隱以他為首,以前他是當仁不讓的,然而今日,他隻覺自己這座位有些燙屁股。


    “諸位,我準備帶主公,植公子、彰公子突圍。”曹仁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開口,聲音格外的沙啞,堂中氣氛也隨著他的話語變的凝重起來。


    “為何?我軍並未露出敗相!”夏侯淵皺眉道:“子孝因何突有此念。”


    “若守,自然還能守些時日。”曹仁沒有反駁,點點頭道:“但一定要守到城破麽?到那時,主公還有兩位公子將麵臨何等境況,諸位可有想過?”


    “原本我等是準備堅守此處,同時聯絡冀州袁公迴師,助我等退敵,到那時,呂布自不敢將全部兵力壓在此處。”曹仁沙啞的聲音在廳中迴蕩:“若是如此,我等堅守便有意義,哪怕再累,至少將士們還有希望,然而如今那袁譚出手,是否代表袁公之意,誰也不知,將士們絕望,今日之勢,諸位也該看到了。”


    “守,自然還能守,哪怕徐州軍兇猛,守上一月總是守的下來的,但最終城破也是必然的。”曹仁看向眾將:“我等身為武將,馬革裹屍本無需說什麽,但主公呢?”


    曹丕臉色有些蒼白的看著曹仁道:“叔父,子桓不怕,哪怕戰死於此!”


    曹仁有些寵溺的點點頭,看向眾將道:“我等堅守於此,除了給那張遼、高順之流多添幾筆威名外,又有何意義?”


    眾將沉默著沒說話。


    “老主公的仇,諸位可還想報否?”曹仁又問道。


    夏侯淵歎了口氣道:“子孝所言,頗有道理,不過子孝準備何時突圍?”


    “越快越好。”曹仁沉聲道:“不過這城中守軍卻無法全部帶走,需有人留下來。”


    曹仁說的已是頗為委婉,事實上既然要突圍,最好就是小股精銳突圍,讓敵軍無法察覺。


    如今徐州軍是以圍三闕一的方式攻城,北門並無守軍看守,但大家都是用兵行家,那邊有沒有伏兵,心裏有數。


    所以這留守之人的任務不是守城,而是在他們突圍時協助掩護,吸引並阻攔敵軍,讓真正要突圍的人成功突圍。


    “我來!”夏侯淵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眾將道。


    “末將願保主公突圍!”於禁、樂進起身道。


    “兄長!”曹洪和曹純也站起來,沉聲道。


    看著眾人,曹仁猶豫了一下,咬牙道:“文則素有威望,可節製三軍,便由文則留守。”


    眾將沒說話,這個時候無論是選擇由誰留下來,都不奇怪。


    “末將領命!”於禁抱拳道:“定護主公無恙。”


    “文則,我軍突圍人數不會多,虎豹騎隨行,明日便能渡過黃河,文則隻要守到明日傍晚,便算功成,到時候設法突圍。”曹仁看著這位並肩作戰多年的好友,沉聲說道:“我等在黎陽等候。”


    “子孝,那袁譚既已出兵,焉知不是袁紹之意?”夏侯淵皺眉道:“我等此去,豈非自投羅網?”


    曹仁搖了搖頭道:“若連袁公都不肯收容,這天下之大,仁不知還有何處可去,是否去冀州,便由主公決斷吧。”


    說著看向曹丕。


    曹丕閉目思索片刻後,點頭道:“就依子孝叔父之言,丕願意一試。”


    雖然年少,但經過這麽多事之後,曹丕身上,已經有了幾分氣度,這讓曹仁欣慰之餘,又覺心痛,這孩子才多大?十三歲的年紀,本該無憂無慮,卻不得不擔起一個家族的未來。


    目光重新看迴於禁道:“文則,定要迴來!”


    於禁插手一禮道:“末將領命!”


    目標已經議定,接下來就該商議何時何時動身了。


    “既已決定,末將以為此事宜早不宜遲,這般突然動兵,也能打個出其不意。”樂進建議道。


    於禁沉聲道:“可令人夜襲敵軍營寨,不求有功,但求吸引敵軍視線,末將親自率軍護主公出城!”


    “有勞將軍了!”曹丕點點頭,一臉感激的對於禁道。


    計議已定,曹仁將自己心腹武將牛金、牛蓋、高遷叫來,命三人留下協助於禁,夜襲敵營,為他們突圍爭取時間,以虎豹騎的速度,隻要突圍而出,除非呂布親至,否則不可能追上他們。


    於禁則親自率領三千精銳和虎豹騎一起出城,夜半三更之際,壽張城四門齊開,牛金三將率部直撲各自對麵大營。


    曹軍眾將則護著曹丕兄弟三人及卞氏出城。


    北門外,正在夜幕中觀望城池的楚南突然發現壽張城上,青氣湧動,氣運開始消散,眉頭微微一皺,扭頭看周倉道:“去找文長,讓他點兵。”


    “喏!”周倉沒有廢話,直接跑去通傳,楚南翻身上馬,眯眼看向壽張方向,隨著時間的推移,壽張氣運變化越發明顯。


    這是楚南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氣運變化,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肯定有事要發生!


    “主公!”魏延帶著兵馬來到楚南身邊,躬身道:“不知主公有何吩咐?”


    “壽張城,今夜有變,今夜便勞煩文長辛苦一些,我等守在此處,定有收獲!”楚南指著壽張道。


    “喏!”魏延雖然不知楚南是如何判斷的,但他知道自家主公有神異本事,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也不多問,跟楚南一起帶著大軍悄悄來到壽張城外不遠處,恰逢三更時分,幾乎是他們剛來,便見壽張城門大開,一支曹軍自城中蜂擁而出。


    “大魚!”楚南和魏延目光同時一亮,楚南一指道:“動手!”


    “賊將,哪裏走!”魏延也是大喜,沒想到還能給他碰上這好事,待那支人馬離城一段距離後,當即大吼一聲,帶著兵馬直接抄斷敵軍後路,朝著出城的這支人馬洶湧而來。


    曹軍早就算準了北城有伏兵,見狀倒也不驚訝。


    “主公,末將便送主公至此了!”於禁對著曹丕一禮,調轉馬頭大喝道:“後隊改前隊,列陣!”


    “將軍保重!”曹丕對著於禁抱拳一禮,而後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曹純指揮虎豹騎結成軍陣,朝著西方飛奔開去。


    楚南看到此處,心知這支人馬有古怪,不過他身邊隻剩下周倉和兩百護衛,別說追不上,就算能追上也不敢追,自己又不是嶽父,萬一遇上什麽猛將,就他和周倉,估計得完。


    隻有一小撮人,由他去吧,他將目光看向於禁的三千精銳,這支人馬可不能跑了。


    魏延和於禁有過交手,雙方戰陣撞擊在一起之後,魏延便知敵人是誰,當下哈哈一笑,借軍陣之力喊道:“於文則,深夜至此,有何陰謀!?”


    於禁見曹丕一行人已遠去,心下放鬆,看著魏延冷笑迴應道:“將軍不妨猜猜!”


    “無需猜測!”魏延哪會跟他玩兒什麽猜謎遊戲,大笑道:“今夜將你留下,便已足夠!”


    於禁可是曹軍大將,之前幾次交手,雙方都是勢均力敵,但如今他兵多,於禁這三千精銳,他吃定了!


    “便看你有無這本事!”於禁不屑道,戰陣相融,魏延卻已一馬當先的殺進來!


    “莽夫!”於禁見此,恨得咬牙罵了一聲,三軍之力匯聚,毫不畏懼的朝著魏延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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