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將軍設宴款待各部的族長和長老,頗超完達作為族長,早早的就出發了。


    可是,到了將軍府的門口,頗超完達才發現,不少老熟人比來得他更早。


    將軍府的門房前,站了好幾排侍衛,凡是進府的人,都必須解刀交匕。


    草原人,腰間掛刀,靴內藏匕,已是改不了的老習慣了。


    可是,人在屋簷下,誰敢不低頭,包括頗超完達在內,大家紛紛解下了腰刀,交出了割肉的匕首。


    自從宋雲祥就任征西將軍以來,將軍府每兩年一次,都要邀請友好的草原貴族們,前來聚宴。


    進府之後,頗超完達等人,被引到了正堂最左側的第一排。熟悉漢人規矩的人都知道,主帥左手邊的第一位,這是漢人極其重視的位置。


    以前,頗超完達並不知道征西將軍是多大的官兒。見了頗超勇之後,他才知道,整個大漢朝的軍方序列,最高一等的將軍是征北大將軍楊烈,其次則是征南、征東和征西將軍。


    據頗超勇介紹,在漢軍之中,將軍不過是個好聽的頭銜罷了,真正厲害的是:秦鳳諸路兵馬都總管。


    在漢軍內部,向來把秦鳳諸路的兵馬,統稱為靈州軍,而不是西北軍,或是西軍。


    因為,當今聖上是從靈州起家的,靈州軍的軍號具有格外重要的意義。


    草原人,都沒讀過書,不怎麽講究俗禮,隨著各部的貴族紛紛來到,正堂內慢慢的開始喧鬧起來。


    “頗超家的,等散了場子後,到我那裏去,咱們喝個痛快。”


    大聲嚷嚷的是房當家的族長,頗超完達的老朋友,房當盛。


    頗超完達不禁皺起了眉頭,這還沒有開席呢,房當盛的嘴巴也沒個把門的,萬一叫宋雲祥的心裏不舒坦了,豈不是要吃大虧麽?


    如今已經不是當年,現在的西北銀夏諸州,已經是漢人的天下了。聲名赫赫的黨項八部也必須把腦袋窩在褲襠裏,仰承漢人的鼻息。


    沙角部落,原本是個小部落,由於一直跟著漢軍出擊,漸漸壯大了起來。


    七萬人的大部落,就是放在黨項一族裏邊,也算是不可小覷了。


    結果怎樣,宋雲祥揮了揮手,沙角部落彈指間,便灰飛煙滅了,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和別的草原部落比起來,頗超家還是有些優勢的。頗超勇現在頗受漢皇的賞識,是漢軍的騎兵廂都指揮使。有頗超勇護著,頗超家隻要不是自己做死的想謀反或是暗中勾結契丹人,倒也不至於出什麽大事。


    大約一個時辰後,草原上的權貴們,除了不敢來的之外,全都到齊了。


    頗超完達四下裏看了看,偌大個將軍府正堂,居然坐滿了人。有些人數少的部落,族長和長老居然坐到了堂外去了。


    實際上,整個西北地區,草原各部的總人數,加在一塊兒,也不過才三百餘萬人而已。


    問題是,漢軍興起之後,嚴令禁止大部落兼並小部落,這才導致族長多如狗的現狀。


    屁股決定腦袋。


    說句心裏話,如果是頗超完達統一了西北地區,他也會想方設法的限製大部落的壯大。


    時辰已到,可是征西將軍宋雲祥,卻一直沒有露麵。草原上的貴族們,等的有些心急了,難免會議論紛紛。


    阿達善獨自悶坐在父親的身後,心裏惦記著上次見到的那位絕色漢人小娘子,始終念念不忘。


    一萬貫,已經是父親非常寵他,又隻有他這麽一個兒子而已,阿達善才敢開那麽高的價碼。


    這年月的西北,一個普通的女奴才五十貫錢,就可以買到了。


    一萬貫啊,那是多少錢?


    可惜了,那漢人居然還不樂意把女人賣給他,阿達善又沒膽子在銀州城裏公開搶人,隻得灰溜溜的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正堂裏忽然傳出一聲厲喝:“皇上駕到!”


    什麽?


    漢人的皇帝居然來了?


    頗超完達毫無準備,一時傻了眼,直楞楞的看著李中易從後頭,緩緩步入正堂。


    蠻子貴族傻楞楞的不知道跪下行禮,隨行的宋雲祥當即怒了,厲聲喝斥眾人。


    “皇上駕前,安敢如此失禮?”


    “拜見皇上……”


    “拜見天可汗……”


    “拜見汗王……”


    “拜見大單於……”


    由於事先沒有打過招唿,不知道禮儀的草原貴族們,跪得亂七八糟,嘴上亂喊一氣,完全沒有章法。


    李中易坐到帥位上,笑眯眯的望著底下,並沒有馬上叫起。


    草原人,沒讀過書,哪裏知道漢人禮儀裏頭的彎彎繞,有些人跪得時間一長,便不想再跪了,站起了身子。


    藐視當今皇帝陛下,那還得了,宋雲祥當即一揮大手。隨即就有武士衝了過來,將那幾個不開眼的家夥,捉到了階下。


    不讀書,不懂禮,不要緊的,隻須知道漢人皇帝惹不起,也就足夠了。


    “這些家夥藐視聖躬,臣請立斬之!”宋雲祥拜倒在了李中易的麵前。


    僅僅是跪的時間不夠,就要當場殺人?


    在場的所有蠻子們,都被這個驚人的消息,嚇得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念在初犯,每人打十軍棍吧。”李中易今天露麵,就是想整人的。但是,整人必須整的占著道理。


    不教而誅,蠻子們肯定會離心離德。


    軍令如山倒,被捉住的幾個倒黴蛋,隨即被摁在地上,讓軍法司的刑吏狠狠的打了屁股。


    打完了屁股,這些倒黴蛋被拖過來,還要向皇帝謝恩。


    草原人,哪裏見識過這種場麵,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小心肝亂顫。


    一般情況下,皇帝出場都是來施恩的,壞事留給臣子們去做。


    李中易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開場,就揪出幾個倒黴蛋,狠狠的打了屁股。


    當然了,打屁股不過是開胃菜罷了,好戲還在後頭呢。


    “野興家的,毛塞家的,河林家的,都來了沒有?”宋雲祥接了皇帝丟過來的眼色,隨即依次點了名。


    宋雲祥點一個名,甲士就衝過去,抓一批人。他一共點了三個部落的名字,甲士們就捉了好幾十人,全部綁了,押跪在了階下。


    “憑什麽抓我們?”


    “為什麽亂抓人?”


    “我們犯了什麽罪?”


    “漢人都不是好東西。”


    李中易故意沒有讓人堵住他們的嘴,由著他們胡言亂語,故意挑撥離間。


    很多時候,你越是想堵住人家的嘴,謠言越會傳得滿天飛。與其堵,不如疏。


    既然敢抓人,就說明鐵證如山,不容狡辯,李中易有的是耐心。


    “野興家的,上月初九,從太原到你那裏去的五個人,一個都沒有跑迴去,全叫本帥捉住了。”宋雲祥一出手,就是狠招,人證齊全。


    正堂之上的這些人,跟著宋雲祥東征西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客觀的說,宋雲祥是個惡人,但也是賞罰分明的惡人。


    這麽多年了,宋雲祥從來沒有濫殺過任何一個部落的長老,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說白了,凡是被宋雲祥拿下的人,都是私下裏做了見不得光的大事。


    李中易見野興家的垂著頭,不敢吱聲了,不由微微一笑,說:“既然野興家的不想做漢臣,那就都拖下去,砍了腦袋吧。”


    皇帝親自發了話,甲士們當著眾人的麵,將野興家的族長和長老們,一一砍下了腦袋。


    赤紅鮮血流淌了一地,死不瞑目的頭顱,被甲士們提在手裏,格外的怵人!


    “毛塞家的犯了什麽事兒?”李中易淡淡的問宋雲祥。


    宋雲祥大聲迴答道:“稟皇上,毛塞家的偽裝成沙匪,先後搶劫了五支商隊,獲利不菲。”


    “唉,做什麽不好呢?偏要做賊?”李中易拿起茶盞,小飲了一口,淡淡的吩咐道,“既然喜歡做賊,那就全族罰為奴隸,給大家都分了吧。不過,首惡者不能放過,剁了他們的雙手,看誰還敢暗中做惡?”


    “滋……”漢人皇帝的狠辣手段,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李中易輕描淡寫的就把毛塞家給拆了,全族都貶為奴隸,分給草原上的各個部落。


    換句話說,毛塞家徹底的完了,再無複興的希望。


    在草原之上,不怕被強族擊敗,就怕被徹底的拆分了。


    “河林家的又是怎麽迴事?”李中易輕輕的放下茶盞,瞥了眼戰戰兢兢的各部貴族。


    沒人敢和李中易的視線相遇,大家紛紛低下頭,惟恐叫皇帝盯上了。


    “河林家的利用草場不肥沃的理由,妄圖偷襲牛野部。”宋雲祥早就把一切都查清楚了,就等著今天收網了。


    “朕早就說過,草原上禁止進攻別的部落,河林家居然當成了耳旁風,該當何罪?”李中易淡然一笑,側過臉看著宋雲祥。


    宋雲祥麵無表情的說:“河林部雖有野心,終究還未出兵,按照規矩,族長和長老一律鞭二十下。”


    李中易點頭笑道:“宴席尚未擺開,倒先抽人家的鞭子,好象有點掃興吧?”


    宋雲祥嚴肅的說:“沒有規矩何成方圓?皇上萬不可心慈手軟,反倒縱容了野心勃勃的家夥。”


    “就依你。”李中易也懶得廢話,本來就是殺人打人罰人立威,哪有那麽多的道理可講?


    結果,等豐盛的酒宴擺上之後,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味,讓眾人都失去了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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