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大事不糊塗,這是明代李贄的自題聯語,因某位大人物的借用,而成膾炙人口的妙語。


    也正因為流傳甚廣,李中易曾經為此查過呂端的曆史資料,所以,他的心裏就頗有些奇怪。


    因為,呂端好象已經蒙父蔭入仕途做了官,怎麽又跑來參加秋闈呢?


    按照朝廷的慣例,做了官的人,所想參加科舉,其實有捷徑可走。


    鎖廳式,就是專門為作官之人,特意舉辦的進士科舉。這種考試,無論是難度,還是考試的時間,都比傳統的科舉考試弱很多,等於是作官之人的特權福利。


    “表弟,你本可入鎖廳式的考試,你偏要來參加進士科,家母都勸不住。”宋雲飛的疑問,也正是李中易想知道的問題。


    呂端卻擺了擺手說:“小弟蒙父蔭作的官,終究還是低人一等。”


    李中易瞬間秒懂了,敢情是,呂端想入翰林學士院,將來才有可能入內閣為相!


    按照不成文的慣例,不入翰林學士院者,不得為宰相!


    然而,當今內閣的四相,皆不是翰林學士,實際上,李中易已經打破了這個陳規陋習。


    不過,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呂端,還遠不是後來扶保宋真宗上台的那種老狐狸。


    “這位是青州李甲……”


    “李兄,這位便是在下的表弟,幽州安次呂端呂易直。”


    宋雲飛做了詳細的介紹之後,李中易這才發覺,呂端竟然是幽州人。其父呂琦乃是後晉時期的兵部侍郎,其兄竟然是當朝的給事中、端明殿學士呂餘慶。


    李中易剛登基不久,文臣集團的諸多潛規則,依然大行其道。


    比如說,文臣若是有帶館職的詞臣頭銜,自然會高人一等!


    其中的邏輯很簡單,詞臣者,天子之心腹者也!


    其實上,自從李中易打進開封城後,至今為止,從來沒有開過經筵。就連宮裏的講筵所和資善堂,也都被改建成了妃嬪們的住所。


    除了趙老三和趙普之外,呂餘慶就是趙匡胤最信任的人,李中易對此自然是了如指掌。


    嚴格意義上來說,呂餘慶的親弟弟呂端,也應該算作是趙家人的同黨!


    不過,李中易已經把趙家人整得既無錢財又無兵權,何怕之有?


    偶然遇見呂端的巧會,倒是提醒了李中易,一直被關在大理寺天牢裏的趙家兄弟,也該審判定罪了!


    呂端一聽說李中易是明算科的舉子,隨即大喜過望,硬拉著李中易一起做題。


    “李兄,小弟正好遇見了一個難題,一直沒想通,還請撥冗指教一二。”呂端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到李中易的手邊。


    李中易接過紙,定神一看,立時笑了,竟然是《周髀算經》裏的勾股定理一類的題目,計算的是三角形良田裏的產出。


    沒費多少工夫,李中易便通過勾股定理,得出了答案。


    按照李中易的解題順序,呂端仔細的計算了一遍,隨即猛一拍腦門,歡喜的叫道:“妙啊,妙哉!”


    宋雲飛見呂端大大的失了態,便抱拳拱手,誠懇的賠禮,說:“在下的表弟,小事情上極其糊塗,大事上卻頗有主見,還望李兄勿怪!”


    李中易含笑拱手還禮,說:“我作題成癡的時候,簡直是茶飯不思,比呂兄的表現更加的不堪。”


    宋雲飛原本隻是出於禮貌,才沒有低看李中易一眼,沒成想,李中易竟然如此的會做人,宋雲飛對他的好感,立時增加了許多。


    不過,宋雲飛此來找呂端,其實有重要的私事要談,自然不好拉著李中易一起去外麵喝酒了。


    宋雲飛告罪之後,留下了聯絡的地址,便領著呂端一起,朝教場外麵走去。


    李中易溜出皇宮,本就是想微服私訪一番,看看士子們的住宿及飲食環境,有無改進的餘地?


    自從隋朝有科舉以來,凡是參加省試的舉子,其住宿和吃飯的開銷,朝廷照例都是不管的。


    李中易開天辟地的作出了表率,既管了舉子們的住宿,又管了他們的師範問題,作為一國之君的李中易,自然想聽一聽士子們對此舉的真實想法。


    然而,李中易在宿舍區內,轉了一整圈,隻聞朗朗的讀書聲,卻未見有人紮堆頌聖。


    李中易信步走進一間大通鋪的宿舍,迎麵就見每個鋪位上,都坐著一名讀書人,大家都在搖頭晃腦的念書。


    所謂,臨陣磨槍,不亮也光,李中易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這位仁兄,這種大通鋪可住得習慣?”滿屋子裏就一個書生的手裏沒書,李中易便主動找上了他。


    “嗬嗬,還好,還好……”那位書生手裏拿著針線,正在修補手裏的儒衫,他抬頭瞅了眼李中易,心口迴答了之後,又接著修補衣物。


    “在下青州李甲,不知仁兄高姓大名?”李中易心裏明白,能夠自己修補衣物的讀書人,家境實在是不可能富裕到哪裏去。


    “在下開封襄邑張去華!”


    李中易想了想,在他的印象中,宋初的名臣裏邊,並無張去華這個人。由此可見,這位張去華的治政水準,應該不夠強。


    “不知李兄參加何科的省試?”張去華放下手裏的針線和衣物,反問李中易。


    李中易拱手笑道:“李某才疏學淺,隻擅明算!”


    “哦……”張去華的聲調拖得很長,顯然瞧不上李中易這個隻精通明算的舉子,隨即又拿起了針線,繼續修補衣物。


    李中易自討個沒趣,心裏也不惱火。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有貴賤之分。


    既然張去華不想多聊,李中易失了談興,也就無法在屋子裏久待了。


    誰曾想,沒等李中易走出室門,就聽見張去華的聲音,“應試之人,理應清心寡欲的苦讀!”


    李中易隨即意識到,張去華一定是看破了孔黛瑤的行藏,對他攜美陪考的行徑,頗為不屑。


    孔黛瑤心裏對張去華很是不滿,因李中易沒說啥,她也不便出言反唇相譏。


    從張去華的房間出來之後,李中易又轉了好幾間宿舍,也收集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總而言之,參加省試的舉子們,對於朝廷食宿的善舉,大多是滿意的。隻是,大家的意見主要集中在睡大通鋪這件事情上。


    畢竟,有些人睡得早,有些人不習慣別人睡覺打酣,又有些人衛生習慣不佳,每晚不洗腳就躺上了鋪位。


    出了教場之後,李中易背著手在前邊踱步,孔黛瑤和張三正、高強,小心翼翼的追隨於他的左右。


    忽然,李中易停下了腳步,扭頭問孔黛瑤:“你可知曉貢院的環境如何?”


    “迴皇上的話,臣妾略知一二。”李中易果然問對了人,孔黛瑤輕聲解釋說,“貢院雖不是大通鋪,卻也是極其狹窄的小單間,吃喝拉撒皆在其中,氣味自然是異常的難聞……”


    李中易聽了孔黛瑤的詳細介紹後,不由感歎道:“居貢院,大不易也!”


    孔黛瑤的父親是當朝著名的大儒,又是現任的內閣宰相,她自幼熟讀四書五經,單論學問,其實比李中易強出去了何止五條街?


    登車以後,李中易隨意拉過孔黛瑤的小手,將她摟進了懷中,一邊嗅著她發間的處子幽香,一邊暗自有些得意。


    李中易身邊的女子,除了折賽花和竹娘、芍藥之外,哪一個不是飽讀詩書的才女?


    不過,哪怕是才高九鬥的才女,最終也隻能任由李中易隨心所欲的采摘。


    感受到了懷中佳人瑟瑟發抖的懼意,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故意湊到她的耳邊,戲謔道:“你好象還沒侍過寢吧?”


    “臣……臣妾……”孔黛瑤也許是怕極了,滿口的銀牙居然不可抑製的開始打架。


    就在孔黛瑤以為李中易要動手之時,李中易卻沒有進一步碰她,僅僅是摟著她,輕輕的嗅著她身上的幽香而已。


    迴到皇宮後,李中易命人尋來呂餘慶的履曆,仔細讀了一遍,這才知道,呂餘慶能夠升任端明殿學士,其實是王溥的推薦。


    如今,王溥和李穀兩個大漢族的敗類,都已經抄家伏法,李中易也沒有株連到呂餘慶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王溥和李穀,都是暗中和契丹人勾結的主謀,無論抄家還是殺了剮,或是剮了殺,都屬於罪有應得的必然。


    李中易從小匣子裏取出了他專用的小黑本,提筆在上麵添加了幾個名字,呂餘慶、呂端、宋雲飛和張去華。


    鎖好小匣子之後,李中易傳下話去,今晚依舊是趙雪娘侍寢。


    李中易又不是傻子,這趙雪娘雖然是趙家的嫡女,卻對他有情。宮裏的女子們,同樣是侍寢,一個頗有情,一個隻是工作,有可比性麽?


    很快,就到了秋闈開科取士的當天,李中易早早的起床。


    按照開科的慣例,李中易沐浴了一番,祭奠太廟裏的祖先之後,又命首相李瓊代去南郊祭祀了天地。


    天還沒亮,貢院便大開了正門,開始放舉子們入內。


    按照既往的規矩,禁軍的將士們挨個對舉子們仔細的搜身,直到沒有發現夾帶物品,這才慢慢的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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