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武堂內,學員們正在爭論一個問題,以強漢朝如今的實力,應該先伐北漢,還是先伐西蜀?


    李中易領著高強和張三正,就站在教室的門外,默默的傾聽著學員們的發言。


    講武堂中的學員,都有參戰的經驗,個個都是從實戰中走出來的軍官。所以,學員們的發言,哪怕再離譜,也基本符合兵法的要訣。


    按照李中易定下的規矩,講武堂的教官們,也已經輪換了好幾遍。


    很簡單的道理,理論必須結合實際,才會對實戰具有指導意義。如果,進了講武堂後,再也沒有領兵打過仗,理論和實踐脫節的可能,不是一般的大。


    自從,楊烈和幾名都指揮使級別的高級將領正式封侯之後,李中易就把他們都塞進了講武堂裏,讓他們徹底的靜下心來,承擔起傳道授業解惑的重任。


    今天,李中易特意過來旁聽楊烈等人的授課,沒想到,剛到教室門邊,就聽有人說,“以我之見,完全可以先伐南唐和吳越,取了江南的糧稅重地,再騰出手來,收拾北邊的劉漢和西蜀。”


    很快,李中易就聽見了楊烈的提問,“想當年,西晉就是先滅西蜀,後滅東吳,你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楊帥,末將以為,如今的形勢,已經和當初完全不同了。我軍擁有強大的水師,隻須騎步軍八萬,便可吸引南唐軍的主力,於洪州一線。實際上,我軍主力十萬兵馬,乘船走海路,先取了吳越,占領在江南的落腳地之後,兩麵夾擊之下,南唐必滅。”


    李中易暗暗點頭不已,根據參議司的建議,統一戰爭最先開始的目標,便是龜縮於蘇杭一隅的吳越錢家。


    此時已經不同於往日,在整個華夏諸國之中,強漢朝的水師力量已經異常之強大,戰船超過了兩千餘艘之多。


    平日裏休戰的時候,從江淮運糧食進開封城的主力,便是水師的運輸船。


    不過,水師固然強大,其實也有隱憂。當初,為了充分利用海路運輸的便利條件,很多戰船的木料,並沒有作風幹數年的處理。


    這麽一來,戰船的整體壽命,就要大打折扣了,頂多也就可用五年而已。


    如今,據趙老幺的稟報,水師中的戰船,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船隻,底艙已經開始滲水了。


    所以,李中易打進了開封城之後,選擇登州的海邊,在原有造船廠的基礎上,進行了數倍的擴建。


    從開封城中收集的千餘名船匠,也都被送去了登州船廠,讓他們和高麗造船場轉移而來的工匠們,一起研究造海船的大事業。


    令整個造船事業突飛猛進的,其實還是在李中易拿下了榆關之後,在重賞之下,關外的各族漁牧民,紛紛砍了鬆木和杉木來換錢換帛。


    長白山上的幾百年鬆木和杉木,簡直多得砍不完,說是木料交換錢帛,實際上,以李家軍和契丹人的敵對狀態,這些木料都屬於走私品。


    隻不過,參與木料走私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抓都抓不完,契丹人也隻能幹瞪眼了。


    另外,由於逍遙津集市的存在,黃景勝的手頭,已經收購了近千根柚木。


    柚木其實是最適合造船的木料,隻不過,整個華夏並不是柚木的主產地,導致異常稀缺罷了。


    黃景勝手裏的柚木,其實都是南唐和吳越的商人們,從南洋諸國那邊,走私來的木料。


    南洋那邊幾乎遍地都是柚木,並不怎麽值錢,黃景勝開出五倍的高價,敞開收購之後,自然有商人願意將柚木送來逍遙津集市。


    李中易悄悄的走到教室後門,就見一名麵白無須的青年軍官,正站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哪怕麵對名帥楊烈,依然是鎮定自若的侃侃而談。


    “嗯,將此人的名字記下來。”李中易扭頭吩咐懷裏揣著小黑本的高強。


    在李家軍陸戰強悍的將領,可謂是多如牛毛。然而,懂得水陸並進的軍官,就要少很多了。


    等李中易繞著整個講武堂轉了一整圈,坐迴到山長室的時候,高強興衝衝的迴來了,他小聲稟報說:“迴皇上的話,那人名叫鍾南起,是從第一軍甲營選拔出來的副指揮。”


    李中易點點頭,端起茶盞,小飲了一口,衝張三正微微仰起下巴。


    張三正隨即會意,轉身就出去了,不大的工夫,領了一名低級軍官進來。


    “嘭!”那軍官重重的捶胸敬禮,大聲說,“末將第五軍丙營都頭李敢,叩見山長。”


    李中易哪怕已經當了皇帝,隻要在講武堂內,偏偏喜歡人家喚他為山長,而不是皇上。


    “李敢?嗬嗬,不知你與大漢朝的李廣將軍……”李中易故意停頓了一下,等著李敢的解釋。


    李敢昂首挺胸,朗聲道:“不瞞山長,李廣將軍正是在下家族這一枝的嫡脈先祖。”


    “哦,難怪契丹人畏你如虎,果然是將門出虎子呐……”李中易立時來了興趣,便借著記憶中的印象,和李敢交流起李廣家族的一些往事。


    李敢起初很有些緊張,漸漸的,發覺李中易很溫和,也就沒那麽拘束,也敢說話了。


    原來,李廣自殺之後,居於隴西的李氏家族,便分了家。


    李敢這一枝的先祖們,為了紀念李廣和李敢,其每一代的家主,居然都叫李敢。


    李中易心裏覺得納悶,除了他這個不遵守儒教規矩的怪胎之外,居然還有人不怕犯了的忌諱,偏喜歡用先祖的名諱。


    客觀的說,狗娃的大名叫作李繼易,其實從禮教而言,是極其不妥當的。可問題是,負責給長孫起名字的李達和,偏偏以李中易為榮,希望狗娃能夠繼承李中易的事業,如之奈何?


    規矩嘛,都是人定的,前有李繼易,後有李敢,也就不足為奇了!


    更何況,李敢家裏世代習武從軍,並不講究儒教的那些規矩。


    不管多忙,李中易的習慣是,每十日至少來講武堂授課一次,並找幾個學員軍官談話交流一下。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中易的這個習慣,在講武堂內,已經成了盡人皆知的慣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是非!


    有些人希望獲得李中易的青睞,便故意在李中易經常走過的路邊讀書,還有些人則堅持繞著山長室練習長跑。


    李中易的心裏,其實啥都明白,但他依然還是召見了這些人。畢竟,人都是有野心的動物。


    想方設法主動靠攏過來的軍官,顯然都是聰明人,而李中易偏偏最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建立軍校的目的,並不是培養軍事天才,而是讓絕大多數軍官在畢業之後,擁有水準以上的軍事指揮能力。


    真正的軍事天才,不可能從軍校內選拔出來,而隻可能從實戰中體現自己的價值,接著脫穎而出。


    以李家軍的現狀,隻要不中埋伏,大軍完全可以利用火炮和神臂弩的優勢,原地固守待援,變成敵人十分難啃的硬骨頭。


    所以,在講武堂中,包括李中易的在內所有授課老師,都極其強調斥喉偵察的重要意義。


    說白了,李家軍的基本作戰原則是,寧可放棄唾手可得的勝利,也要確保不中埋伏。


    李中易的用兵原則,其實異常之保守,極少冒險,寧可不戰,也不能打敗仗。他本人指揮作戰,斥喉營的勇士們,至少要放出去百裏遠,以免中了敵軍的埋伏。


    從講武堂出來後,恰好路過開封城裏的館驛,李中易心思一動,立即想起了一直住在這裏的周宗。


    自從周宗北來之後,李中易因為始終惦記著小周後,就一直沒有放他迴南唐。


    李中易給周宗的待遇,也確實十分的優厚,除了出門有一大群人跟著之外,別的都可以讓他隨心所欲。


    監視周宗的任務,李中易交給的是警政寺卿李延清,原因很簡單,李延清以前職於軍法司的時候,最擅長的便是盯梢和暗中監視。


    如今,在李延清的嚴密“保護”之下,周宗的小日子過得倒也舒坦,隻是沒有充分的自由罷了。


    實際上,周宗如果成功的潛逃了,李中易並不會派人去追。邏輯非常簡單,跑得了和尚,逃得了廟麽?


    就算是周宗順利的逃迴了南唐首都洪州,李中易隻要下一道措辭強硬的詔書給李煜,李煜就得乖乖的把周宗送迴開封城。


    周宗聽說李中易突然來了,不由大吃了一驚,他已經有兩年多,沒見過李中易了,莫非是殺他的?


    等到見麵之後,李中易一直東扯西拉,周宗也就暗暗的放下心來,看樣子,李中易的此來,並無惡意。


    “周司徒,開封的美食,比之洪州如何?”李中易端起茶盞,卻故意沒飲。


    開什麽玩笑,周宗獻上的茶湯,李中易如何敢隨便飲用?


    萬一其中有毒,李中易死的也就太不值得了,也太冤枉了!


    “迴皇上的話,開封的美食,可比洪州強多了。單單是蒸餅,竟有十幾種作法和口味,老臣實在是歎為觀止,樂不思蜀矣!”


    周宗的說瞎話本事不一般,居然麵不改色,心不跳!


    嘿嘿,李中易暗覺好笑,如果不是李延清看管得緊,周宗隻怕是早就插翅飛迴南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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