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沒有深究韓湘蘭的燙手原因,他仔細的幫自家女人抹上醫用酒精及燙傷藥後,又悉心的幫她包紮了被燙得血肉模糊的左手。


    韓湘蘭看著男人忙碌著療傷的專注眼神,她的心頭不由猛的一酸,老天待她何其不公,竟然以臣虜之女的麵目出現在男人的身邊?


    臣虜之女,單單這一個致命的缺陷,便足以令韓湘蘭多奮鬥至少二十年,也許還不止。


    李中易忙活完了之後,安慰韓湘蘭:“我配製的燙傷藥膏,卓有奇效。隻要不沾水,癢的時候不亂撓,五日內即可收口,二十日內絕對痊愈。”


    韓湘蘭強忍著鑽心的劇痛,細聲細氣的說:“都是妾太不小心了,掃了爺的興致,實在是該打。”


    李中易暗暗一歎,心裏百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麽說韓湘蘭才好?


    李七娘也是出身極為高貴的貴女,她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豪門大戶必有的以家族利益為重的權衡利弊和看破人情世故。


    然而,李七娘在他的麵前卻從不作偽,想到啥就說啥。李七娘越是如此的純真,李中易的心裏就越放不下她,難免要偏疼好幾分。


    反觀韓湘蘭,哪怕已是女娃她娘,她的小心機依然無處不在,令李中易心裏總有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膩味感。


    男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心理感受。比如說,在折賽花和竹娘之間,李中易明顯偏疼性子爽利的竹娘一些,盡管她的出身很低。


    很多事情,光靠嘴巴去教,其實是教不會的,必須有個刻骨銘心的記憶,才會懂得男人真正需要什麽。


    李中易克製住說教韓湘蘭的衝動,和李七娘打了個招唿,便鑽出車廂,騎上“血殺”,和往常一樣的到處走走看看。


    由於是兩世為人,李中易以前又是中級官僚,對於官場上那些上傳下達過程中的“腸梗阻”現象,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也正因為深深的了解官場積弊,除非特別需要,李中易寧願單獨召見某位將領麵談,也不樂意搞出“文山會海”的官樣文章。


    事實證明,決策失誤不僅是最高決策人的問題,更是決策機製的問題,當高層利益與底層利益分離時,瘋狂蠢行在所難免。


    最鮮明的例子便是,大明朝的滅亡!


    大明朝麵對中原流寇和滿洲野豬皮的雙重威脅,這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兩線作戰的戰略性困局!


    當時,朝中的明眼人都知道,攘外必須安內,必須要和關外的野豬皮暫時休兵,等消滅了李自成和張獻忠之後,再集中國力去收拾野豬皮。


    然而,人人都知道的正確戰略選擇,卻無人敢公開提出和關外的野豬皮議和。


    最奇葩的是,原本就是崇禎帝私下裏授意陳新甲和野豬皮聯絡,卻在東窗事發之後,把陳新甲推出去當替死鬼。


    也就是從那以後,朝中大臣們再也不敢全心全意的幫崇禎出主意想辦法,麵對國難之時,有錢也不肯捐獻了。


    此所謂,有亡國之君,必有投降之臣!


    在這個沒有網絡的時代,信息的上傳下達,終究還是要靠製度和公文來處理,也就是所謂的文件治國。


    以公文治國,也是沒有辦法的無奈選擇。哪怕是最快的插了雞毛的軍情急腳遞,一晝夜之間,頂多也就跑600裏而已,也就是300公裏。


    如今的大周,尚未將南唐、後蜀以及北漢納入到版圖之中,但就算是這樣,南北的最長距離也有一千一百多公裏。


    基於現實條件的限製,李中易為了避免拍腦袋決策,除了通過秘密機關的報告之外,也隻能選擇勤快的下基層,及時掌握一線的實際情況,從而對官僚體係形成必要的牽製和威懾。


    任何一個掌握著權力的衙門或是軍事機構,不管規章製度多麽的嚴密,都難以抑製其為了本部門的利益,利用製度無法盡善盡美的空隙,不斷擴權以及擴錢的衝動。


    官字兩張口,一張欺上,一張壓下,這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客觀規律。


    曆代王朝的初期,由於皇帝本人,包括帝國的第二代繼承人在內,大多見識過蟻民被逼急了,揭杆起義所產生的巨大破壞力,基本都會采取緩和階級矛盾的輕徭薄賦政策。


    然而,老話說的好,富不及三代,貴不過五世!


    等到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第三代帝國繼承人登位之後,已經完全不了解蟻民的苦痛根源,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不接地氣。


    一個不接地氣的皇帝,十分容易被身邊信任的重臣所蒙蔽,也就難免會昏招迭出。最終,整個帝國逐漸滑入興衰周期死循環,而無法自拔!


    騎在“血殺”背上的李中易,在大批親牙的簇擁下,信步由韁的漫步於南下的兵馬身側。


    士氣如虹的數萬精銳鐵軍,槍櫻勝血,鐵甲森森,如同滾滾洪流一般,勢不可當的朝南開進,這令駐馬於小山坡上的李中易,不由百感交集。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李中易一時興起,高聲吟出霸氣十足的絕妙佳句,“俱往矣,數天下英雄,還看今朝!”


    一直追隨在左右的李延清,一邊心動神搖,一邊頗有些奇怪,原本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怎麽改成了天下英雄呢?


    過了一會兒,前邊傳來短暫休息的軍令,將士們讓出大路,沿著兩側的土坎,各自坐在下休息。


    李中易索性下了馬,緩步走入將士們的隊列之中,蹲到了一群新兵堆裏。


    “佐餐的菜肴,可還合口味?”李中易望著臉都嚇白了的新兵蛋子,知道他太過於緊張了,便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啊,老子每天都吃醃蘿卜,沒有沾過半點葷腥,娘的,嘴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那新兵依然低垂著腦袋,不敢說話,仿佛李中易是頭吃人的猛虎一般。


    經驗豐富的李中易,絲毫也不以為意,接著笑眯眯的逗他:“看你這副老實巴交的樣子,見了契丹狗,沒給嚇得尿了褲子吧?”


    “唿哧……老子殺了三個契丹狗……”新兵猛的抬頭,甕聲甕氣的發泄他的不滿情緒,仿佛一頭強牛一般。


    李中易被新兵憨厚老實的模樣給逗樂了,滿不在乎他爆出的粗口,隨即笑道:“好樣的,這個軍功可著實不小了哇,一百五十畝地到手。”


    旁邊的都頭看出李中易的心情很棒,索性湊著趣說:“不瞞山長您說,別看這小子是悶嘴葫蘆,打起仗來卻是個拚命五郎,異常之勇敢。此次會戰後,他已經被提拔為伍長,分得兩百畝地,以及一名安喜城中漢奸家之婢女。”


    “好,很好,老子就是喜歡你這樣的真漢子。”李中易微微翹起嘴角,“這才多久,就分了兩百畝地了?嘖嘖,再打幾次大勝仗,老子的那點小家底,豈不都要分給你小子了?”


    “哈哈哈哈……”


    “分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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