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娘見李中易的情緒有些低落,便用公筷替他夾了一筷子白菘,笑嘻嘻的說:“爺,想什麽心事呢?早膳也用得不香?”


    和自家女人單獨相處的時候,李中易從不講究什麽食不語的規矩,他放下手裏的筷子,長籲了口氣,歎道:“花了無數的心血,得來的卻是美夢成空,我這是心裏憋得慌。”


    李中易私下裏很樂意和李七娘聊聊天,說說知心話,為難事,李七娘也聽說過火炮的一些事。


    李七娘雖然沒有搞懂火炮究竟有多厲害,那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隻是李中易的心緒不佳,她便想逗他開心,故意拿腔捏調的說:“昨兒個,金夫人領了一位貴夫人和一位貴女進來探望做月子的金姨娘,奴家瞅了那麽一眼,嘻嘻,那位貴女長得可真是如花似玉,我見猶憐呢……”


    這後宅中的女人,從竹娘開始,一直到彩嬌,接二連三的產子或產女,一時間竟無女主人打理宅內事務,李中易便命李七娘臨時管著家務事。


    按照規矩,外婦無論是進後宅還是離宅,都必須拜見掌家娘子。得了掌家娘子的同意,並派侍婢拿著專門的對牌一路陪同著,才能在二門內自由通行。


    鄭氏領人進來看望看望彩嬌,李七娘如果不知情,那就要出大事了。


    李中易一向是以軍法治家,不合規矩的事情,輕則杖責,重則杖斃,絕不輕饒。


    李七娘掌家之後,打理的事務越多,就越察覺到軍法治家的厲害。在這後宅之內,人人謹守本分,無人敢越雷池半步。


    哪怕是再受寵的姨娘,她們身邊的大丫鬟們,也不敢仗勢欺人,恃寵而嬌。


    別的倒也罷了,李七娘最覺得省心的是,老李家後宅內的女人們,無論吃穿用度都需要自己掏錢。


    按照規矩,後宅內的女人們每月都按照各自的標準,定時領取數額不小的一筆月例銀錢。


    這份固定的月例銀錢,包括打賞下人,想吃人參,想燉燕窩,想穿蜀錦的衣裳等一切開銷在內。


    月例銀錢的使用規矩,簡單明了:按時發放,開銷過大的超出不補,沒花完的可作私房錢。


    比如說,葉姨娘今兒個想吃燉鹿肉,就必須昨日晌午之前,給掌家娘子下吃食單子,並將相應的開支銀錢隨單送過來。


    李七娘接了單子之後,隻需要吩咐采買的管家,命他出門去采購即可。


    這麽一來,天知道省了多少事?


    別人家是個啥樣,李七娘並不清楚。她那位掌管著滑陽郡王府家務事的母親,常年累月忙得腳不點地,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卻是清楚明白的。


    要命的是,李七娘的生母盡管累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卻始終樂此不疲,惟恐失了掌家的權力,實在是怪哉!


    李中易心裏明白,李七娘不過是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暗示一下,鄭氏帶人進來探望彩嬌,其實是別有用心。


    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可能毫無芥蒂的將自家男人推入別的女人懷抱中去,李七娘也不例外。


    不過,為了讓李中易高興起來,李七娘寧願讓別的女人分寵,這份愛確實令李中易覺得十分吃重,頗有些受不起。


    李中易夾了一筷子李七娘最愛吃的醬肘子,放入她麵前的食碟內,笑眯眯的說:“多吃點,肉肉太少了。”


    李七娘聽了肉肉二字,粉頰不可抑製的飛紅,耳根子沒來由的一陣發燙,她羞澀難當的嗔道:“盡說混話。”


    李中易得意的一笑,李七娘雖未破身,卻每晚侍寢於枕席之間,這有情人摟在一塊兒,可想而知的定會發生一些情事。


    肉肉,此肉非彼肉,李七娘明白,李中易清楚,除此之外別無他人知曉。


    李中易等李七娘吃掉了碟子裏的醬肘子,又替她夾了一筷子爆順風(豬耳),這也是李七娘每日必點的菜,愛吃極了。


    以滑陽郡王府的殷實家底,李七娘又是嫡長孫女,頗得李瓊的寵愛,尋常人家難得一嚐的羊肉,她早就吃膩了。


    反而是,尋常人家偶爾舍出銀錢打打牙祭的豬肘、豬耳,乃至於富貴人家從來不沾邊的豬下水,隻要用大料鹵過,李七娘都甘之如飴,特別愛吃。


    大軍出征在外的時候,李中易和普通士兵的吃食完全一致,都是幾張發硬的烙餅,泡入一大碗撒了蔥花的羊骨頭湯中,吃得暖暖和和,滿頭大汗,十分盡興。


    居家日常的早晨,李中易也吃得比較簡單。一大碗豬肉、白菘、竹筍組合而成的三鮮手擀麵,搭配上幾味醬菜,湯湯水水的吃食,聞著香又填得飽肚子。


    隻是,自從李七娘自開封尋來之後,為照顧好佳人的生活,免得委屈了美嬌娘。她院裏的餐桌上,各種吃食變得琳琅滿目:單單小籠包就有七八種花樣,更別提麵窩、油條之類的稀罕吃食,隻要是李七娘愛吃的早膳,應有盡有。


    吃罷早膳,李中易手捧茶盞,歪在貴妃榻上,琢磨著改進火炮鑄造工藝的新路子。


    李七娘從淨房出來,隨意的坐到貴妃榻旁的小錦凳上,小聲說:“爺,奴家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中易扭頭看了眼李七娘,發覺她蹙緊秀眉,一副有心事的樣子,便放下茶盞,拉過她的小手,信口道:“想家了?”


    李七娘本想說別的事,讓李中易這麽一打岔,倒真的勾起了她的思鄉情,情不自禁的歎息道:“唉,出來這麽久了,還真的想念娘親做的桂花糕。也不知道,祖父他老人家的老寒腿是不是又犯病了?”


    “娘子啊,與家人分離總歸是暫時的,咱們遲早會迴開封常住的。”


    自從二次渡海東征以來,李中易離家也有兩年多了,盡管一直和家裏有書信來往,明知道家中無事,依然會擔心孩子們是否又淘氣了,父母的身子骨是否硬朗,留在家裏的妾室們是不是又明爭暗鬥了?


    就在李中易胡思亂想之際,李七娘終於記起方才要說的事,便小聲道:“爺,那金姨娘尚在月子中,這女兒家的身子金貴,奴家擔心她養不好身子,將來會吃大虧。”


    李中易微微一楞,隨即意識到,李七娘這是意有所指,隻怕是疑心鄭氏進出後宅的次數太多?


    也難怪李七娘會起疑心,莫說是堂堂楚國公的後宅,就算是尋常百姓之家,又哪有妾氏之母,隔三差五登門看望閨女的道理?


    見李中易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李七娘知道經過提醒之後,男人聽進去了,便直接拋出擔憂的話題,“若是尋常的日子,倒也罷了,您可是大英雄呢……稍微有個閃失的話……奴家隻能陪著您一起……”


    李中易擔心的是,被李七娘察覺到了他和鄭氏之間的j情,卻不成想,李七娘擔憂的是鄭氏那邊會走漏了風聲。


    由於不倫私情的存在,李中易擔心傳出去影響自家的聲譽,就把鄭氏身旁伺候的男仆和女婢,全都淘換了一遍。


    如今,鄭氏的身邊人,全都是李中易從開封的別莊那邊派來的心腹下人。這些心腹下人,既幫著伺候照料鄭氏,同時又暗中盯著鄭氏,免得走漏了重要的消息,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事。


    李七娘的擔憂,確實是有道理的,說的也都是正經話。隻不過,李七娘不知道的是,由於身邊的女人都在坐月子,李中易身體內燃燒的旺火,隻能偷偷的發泄在鄭氏身上。


    別看李中易每晚都歇在李七娘的身旁,隻要鄭氏進了府,他總會在下午公務處理完畢之時,溜去恆溫遊泳池那邊,偷偷的和鄭氏相會。


    實話實說,偷來的歡愉,就仿佛是大煙癮一般,李中易得閑的時候兒,不偷上那麽一迴兩迴,心裏就會發癢。


    不過,既然李七娘注意到了鄭氏,李中易就不能不多想了。萬一是李七娘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察覺到了李中易和鄭氏的私情,卻不好意思直接戳穿,這就有些棘手了。


    李七娘拋棄了女兒家的聲譽,不遠千裏尋李中易,李中易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豈能不感動?


    “嗯,這事兒你不太好去和彩嬌說,迴頭我過去的時候,提點她一下,別讓鄭氏來得太過頻繁。”李中易裝出若其事的樣子,淡淡的拿出了解決的方案之後,眼神的餘光一直瞅著李七娘,觀察著她的反應。


    李七娘長鬆了口氣,笑道:“若是如此,那便甚好。奴家雖然暫時掌著家務事,卻畢竟無名無分……”


    李中易也暗暗鬆了口氣,由此看來,李七娘尚且不知他和鄭氏的那些見不得人的情事,為免李七娘說出令人傷感的話來,他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小嘴,同時拉過她的小手,按在左胸的心房之上,溫柔的說:“親親,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意麽?”


    誰知,李七娘翻了個白眼,不客氣的說:“奴家隻知道,咎郎是個有眼光的男人,等閑的女子那是絕對看不上眼的。”


    李中易頗有些尷尬的摸了摸下巴,李七娘顯然對他能否管住褲襠,不去沾惹美貌的女子,並無太多的信心。


    “罷了,罷了,隻要咎郎你心裏有奴家的一席之地,奴家也就心滿意足了。”李七娘也不想太過刺激了李中易,隨即替他搭了個台階,免得他磨不開麵子,反倒傷了兩人之間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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