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張永德在李中易那裏逗留了很久,直到晚上用過夜宵,才迴轉行轅。


    接下來的日子裏,李中易動嘴,樸萬羊動腿,緊鑼密鼓的操辦著高麗新王妃進門的事宜。


    高麗國,素有小華夏之稱,其典章製度,以及官方的公文,皆為漢字。


    樸萬羊所寫的的條陳,毋須通譯的轉達,李中易直接就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主公,下臣查過舊例,以往的大王迎娶王妃,皆須從正門抬入……”樸萬羊彎著腰,畢恭畢敬的稟報婚禮準備的各種細節,“禮曹判書說,冊立王妃的詔書,需要用璽……”


    樸萬羊意識到說錯了話,犯了大忌,沒等李中易發怒,他便狠狠的自扇了兩耳光,“啪……啪……”


    “小人該死,應該是用印……”樸萬羊提心吊膽的偷窺李中易的臉色,惟恐雷霆之怒傾瀉到他的頭上,那絕對是不可承受之重。


    李中易淡淡的瞥了眼樸萬羊,高麗國的曆代國主都喜歡耍小聰明,上呈給中原王朝君主的奏折裏麵大多稱臣,實際上,仗著天高皇帝遠的優勢,關起門來自己做皇帝。


    隻有皇帝才可以用的璽、寶等專用印章,小小的高麗國主竟然擁有和大周天子一模一樣的一整套璽和寶,甚至連詔書的格式和用詞造句,也都做到了近乎於雷同,這絕對是妥妥的僭越。


    隻是,包括大周天子在內的曆代華夏君主,總覺得高麗國土麵積狹小,屬於窮山惡水的範疇,一直睜一眼閉一眼,懶得和高麗棒子們斤斤計較。


    李中易卻是個高麗通,一征高麗的時候,除了把開京的國庫抄掠一空之外,順帶卷走了整個高麗國的官方資料以及戶籍底檔。


    等到此次卷土重來的時候,李中易授意參議司提前製訂了一份詳盡至極的抄家發財計劃,等到徹底擊敗高麗國最後的反抗力量之後,剛一進開京,便展開了地毯式大抄檢,將開京城中的諸多百年豪族連根拔起,賺得缽滿盆滿。


    樸萬羊來找李中易,看似商量著高麗王妃進門的事宜,實際上,是來找李中易要婚禮的開支。


    這一次,李中易吸取了上次重用金子南,卻沒有完全掌握高麗國庫的弊端,將所有的財帛,全都籠入到他的私庫之中。


    高麗人哪怕想要動用一個大子,也必須經過李中易的同意,由內書房發出開支的公文。


    “老樸啊,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李中易搖著頭,歎息道,“雖說大軍進城之後,也收了三瓜兩棗,可是,誰也架不住坐吃山空呐。”


    樸萬羊一時語塞,暗中直翻白眼,李家軍進城之後,就仿佛餓了十幾天的惡狼一般,不僅將高麗國庫搬得一幹二淨,連一文銅錢都沒剩下,更是將幾百家高麗豪門大戶徹底洗劫一空,恨不得挖地三尺。


    上次,樸萬羊無意中發現,送往軍營的糧車,摔破了一袋米,那可全都是白花花的上等好米啊。


    麵對李中易的裝窮,樸萬羊也沒有太多的好辦法,他隻得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說:“那小人迴去再琢磨琢磨,怎樣更好的節省一些?”


    李中易大為滿意的點頭,狠狠的誇獎樸萬羊:“老樸啊,世道艱難,你我大家一起共度難關吧。”


    樸萬羊行禮後,倒退了三步,這才轉身往門外走去,誰曾想,他的一隻腳剛跨過門檻,就聽李中易說,“庫裏空虛,那些虛頭巴腦的官職,能免則免,養一大堆廢物點心,除了空耗錢糧,多一大批吸血鬼之外,百無一用。”


    什麽?大規模的裁減冗官?樸萬羊腳下一軟,踉蹌著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幸好門前的侍衛順手攙了一把,這才沒有當場出醜。


    樸萬羊手扶著門框,仔細一琢磨,隨即領悟了李中易的深意。


    冗官的裁減,固然減輕了錢庫的支出壓力,更值得迴味的卻是:官兒們少了,老百姓的日子反而更好一些。


    高麗老百姓的日子好過多了,就不至於惦記著征服者的橫征暴斂,李家軍的後勤補給,也就不需要太過操心。


    樸萬羊心裏非常清楚,王室娶王妃的費用,其實隱藏很多虛高的繁瑣禮儀在其中。李中易要求節儉,不過是有意識的刪除了高麗王室原本就僭越規矩的一些方麵,實際上,並不能省下太多的錢。


    減少冗官就大大的大不同,樸萬羊也是從底層爬上來的老官僚,他很清楚,官少一員,草民的負擔便少三倍以上。


    減官減負,對於李中易來說,百利無一害的大好事。然而,對於樸萬羊而言,卻是極其燙手的烙鐵,避之惟恐不及。


    俗話說得好,擋人財路和官運,比殺人父母還要可恨!


    樸萬羊心裏很清楚,李中易強迫他出麵主持減少冗官冗員的事宜,等於是故意將他送進官員們憤怒的海洋之中,逼著他在得罪光高麗權貴們之後,必須死心踏地的追隨李中易。


    可問題是,樸萬羊明知道山有虎,也隻得硬著頭皮偏向虎山行。


    以樸萬羊對李中易脾氣的揣摩,隻要他敢撂挑子,或是閃爍其辭,李中易絕對不會手軟,滅族之禍近在咫尺。


    “敢問主公,從哪些衙門開始?”樸萬羊磨蹭著湊迴來,小心翼翼的試探李中易的態度。


    李中易冷冷的說:“怎麽,你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哪些衙門冗官多,需要裁減,難道還需要問我不成?”


    這話可不是什麽好話,樸萬羊嚇得打了個寒戰,慌忙解釋說:“剛才算帳算得腦袋發暈,至今都有些發懵,盡說昏話,實在是該打。”


    “我說老樸啊,你自己也不想一想,別人尚有腳踩兩條船的可能性,你行麽?”李中易沒好氣的瞪著樸萬羊,苦口婆心的擺事實講道理我,“我聽說你熟讀《三國誌》,想當初,曹阿瞞舉兵南下,東吳門閥人心不穩,魯肅勸孫權:眾人皆可降曹,唯將軍不可降曹。老樸啊,你是個明白人,應該很清楚其中的道理吧?”


    在李中易又打又拉,威逼利誘之下,樸萬羊即使再不情願,也隻得硬著頭皮去執行。


    李中易提醒的一點沒錯,如今的樸萬羊,的確隻剩下了一條路,他除了死忠於李中易之外,其餘的都是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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