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領著韓湘蘭進入軍營之後,按照往常的老習慣,信步朝最近的一座帳篷走去。


    軍營之中嚴禁喧嘩,尤其是夜間,營內稍微有點動靜,都會被軍法司的巡邏憲兵們抓去關小黑屋,再賞二十軍棍。


    李中易走到帳篷門前,停了下來,門裏傳來低低的閑聊聲,他豎起耳朵仔細一聽,隨即微微翹起嘴角。


    俗話說得好,三個女人一台戲,實際上,一大堆男人聚到一塊兒,談論最多的也是女人。


    “嘿嘿,那個小娘子的身上可真是白呐,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暈……我就這麽輕輕的一摸,唉呀呀,嫩的可以掐出水來……”


    “老何,那你一宿整了幾次?”


    “我是誰?一晚上沒睡覺,整得那小娘子鬼哭貓叫,一直求饒……”


    “真會吹牛,就憑你那小身板?”


    “要麽下次咱們比劃比劃?”


    “哈哈……”帳篷內的笑聲,異常沉悶和壓抑,顯然大家都很守規矩,知道軍法無情的厲害。


    李中易笑了,一堆精壯無比的漢子們,整天被關在軍營裏,或訓練,或值勤,大軍的夥食又好,精力過剩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帳篷內的葷笑話熱火朝天的持續進行中,李中易聽著覺得有趣,不忍心打斷部下們聊天吹牛,便沒有進去。


    帳篷內笑鬧的間隙,李中易忽然聽見韓湘蘭急促的唿吸聲,他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妥。帳篷內帶顏色的話題,顯然刺激到了同為女性的韓湘蘭,她覺得異常刺耳,隨即故意用粗重的唿吸聲提醒自家的男人,她就在現場呢。


    李中易抓過韓湘蘭的小手,溫柔的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女人的小手冰涼冰涼的沒有絲毫暖意,顯然被凍得不輕。


    “凍壞了吧?你先迴馬車上去,裏麵燒著炭盆,還有暖手的銅壺。”末了,李中易吃吃一笑,故意逗韓湘蘭,“等我迴馬車上,就想看白花花的,嫩得可以掐出水的……”


    韓湘蘭羞得無地自容,粉頰迅速布滿紅雲,熱得發燙,帳篷內的男人們不是好東西,她身邊的男人更是個天生的壞種。


    “爺,奴家這就去洗白白了,等著您哦……”韓湘蘭福至心靈的神來之筆,令李中易樂得合不攏嘴,洗白白是他發明的專用詞,沒想到女人湊的趣兒,竟是如此的恰到好處。


    目送韓湘蘭上了馬車之後,李中易並沒有驚擾帳篷內的良好討論氣氛,信步朝著帳篷群的深處走去。


    李中易繞著軍營轉了一大圈,軍營的秩序始終保持著應有的良好,沒人敢到處閑逛,大家都安分守己的待在屬於自己的帳篷中。


    晚飯後到熄燈號吹響之前,這是將士們忙碌一天之後,僅有的一點空閑時間。


    大大小小的帳篷內,吹牛聊天的,讀書習字的,出神發呆的,補睡迴籠覺的,李中易都有發現。


    李中易正站在一座帳篷門前,忽然聽見急促腳步聲,他扭頭一看,卻是這座軍營的軍政主將到了。


    第二軍都指揮使劉賀揚以及鎮撫使楊懷中,並肩快步趕到李中易身前,劉賀揚一邊行禮,一邊小聲說:“鄉帥,參議司的那幫小子們霸占了中軍帳,您的馬車被請進了老楊的帳內。嘿嘿,他那裏炭盆燒得多,暖和的狠呐。”


    李中易聽了劉賀揚的描述,滿意的點了點頭,老劉不愧是土生土長的開封居民,生活方麵的常識懂得多,心思也比廖山河那個粗漢子,不知道細膩多少倍。


    上次,李中易也是領著韓湘蘭去了廖山河的軍營之中,廖山河壓根就沒想起過,在這冰天雪地的光景下,要照顧照顧大帥身邊的女人。


    結果,韓湘蘭被凍得夠嗆,李中易迴家後,摟著女人泡進熱氣騰騰的浴桶內,足足幫她搓了一刻鍾的身子,這才緩過勁來。


    這一遭和上次的情況又大有不同,韓湘蘭的肚子裏畢竟揣著他李中易的種,凍壞了身子,絕對會對子嗣不利。


    帳外的動靜不大,帳篷內的討論絲毫也沒受到影響,李中易有心多聽一會,便擺手示意劉賀揚和楊懷中不要開腔,讓裏邊不知情的將士們把意思表達清楚。


    “你們知道麽,相帥已經發了話,資曆軍功足夠的人,在年前會被賞賜一至兩名高麗美婢。”


    “這個我倒真不知道呢,不過,我聽碼頭上的開封商人說起過,如今的開封,一名高麗普通婢女,至少值一千貫錢。如果長得漂亮的,至少翻倍。”


    “相帥嚴厲禁止買賣本國女子,不過,高麗婢除外,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倒是想拿出積蓄,買幾名高麗婢,托人幫我送迴家去。嘿嘿,轉手賣出去,就是幾千貫錢啊。”


    李中易聽到這裏,不由微微一笑,昏暗的燈籠光中,他也看不清楚劉賀揚和楊懷中的神態,不過,必是可想而知的尷尬。


    客觀的說,李中易不是聖母表,在征服了異族之後,隻要不強搶良家女子,並且是手續齊全的合法人口買賣,都在允許的範圍之內,都會受到軍規的保護。


    當然了,這種買賣女子的行為,隻能是高麗女、黨項女或是契丹女子。


    在沒有掌握天下大權之前,別的地方李中易管不著,也懶得管。不過,李家軍中絕對禁止買賣漢族女子,違者必受嚴厲的懲處。


    劉賀揚追隨李中易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他自然很清楚李中易對於異族人士的看法和心態。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可是公開掛在講武堂內的格言,李中易麾下的官兵們,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有什麽樣的將領,就很容易帶出什麽樣的兵!


    劉賀揚出身於開封,那裏商業氣氛非常濃厚,老劉也就十分擅長計算成本。受了主將的熏陶,第二軍的將士們很多都具有一定的商業頭腦,生意經的算盤珠子撥得震天響,也就不足為奇了。


    也正因為劉賀揚極富商業天賦,在異常輕視商人的將領之下,他難免討不著好。


    可是,李中易卻是個天生的怪胎,他不僅不歧視商人,反而以身作則的帶頭經商,早在幾年前,他便已是大周首屈一指的豪商。


    李中易看不清楚劉賀揚的臉色,劉賀揚卻注意到了李中易頻頻看他的動作,他擔心李大帥誤會他縱容部下搞走私,趕忙湊上去,小聲解釋說:“輜重司最近公開掛牌放了一批高麗婢出來,弟兄們手頭大多有些閑錢,大家趁著空閑的時候購買了高麗婢之後,仍舊給錢委托後勤司把她們送去開封的家中……”


    “嗯。”李中易點點頭,公開拍賣高麗婢的公文,還是他親筆簽押批準的,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為了懲罰負隅頑抗的高麗人,同時也為了減輕高麗駐軍的財政壓力,李中易曾經下令,將一些罪大惡極的高麗權貴之家,抄得一幹二淨,這其中就包括他們的家眷以及婢女。


    這些高麗罪人的家產自然是充公,至於家眷和婢女,則在經過一時間的嚴格管教之後,交由輜重司公開發賣,拍賣所得的銀錢用於充實大軍的經費。


    既然是合法的買賣高麗婢,李中易自然沒有任何的意見,他含笑擺了擺手,示意劉賀揚勿須鴰噪,聽裏邊的兄弟們接著往下說。


    “我可聽說了,講武堂又要招人了……”


    “是啊,是啊,我也聽說了,咱們的謝副隊正過幾天就要去報道了……”


    “謝副隊正進了講武堂,你這個什長,是不是該檢校副隊正了?”


    “哪有這麽容易呢?本隊一共六名副隊正,僧多粥少的情況,上邊肯定要出題考核的。”


    “整個大周的禁軍之中,唯獨咱們大帥麾下的晉升考核最是公正公平,不管你出身如何,隻要達到了標準,便可獲得提拔。”


    “可不是麽,我的連襟就在虎翼軍中,他們那裏就沒有考核的說法,升不升官全憑上司的一句話。”


    “咱們軍中的考核,可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說了算的,除了本軍的長官、鎮撫,另外還有軍法司和參議司的人參與其中,按照規矩,還要上查祖宗三代的履曆……”


    李中易微微翹嘴角,可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說了算的,這句話恰好說中了他的心思。


    在軍隊中的下克上,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由於落後的人事提拔體製造成的惡果。


    遠的且不去說它,單說晚唐時期的安史之亂,安祿山就是利用節度使的巨大權勢,讓部下們隻知道感恩於他,而眼裏完全沒有朝廷。


    李中易於建軍之初,為了徹底下克上的風險,早早的就刻意製定了嚴格的人事提拔獎懲製度。


    在李家軍中,若想提拔隊正一級的軍官,至少要經過如下幾道關口,指揮使提名,鎮撫初審,軍法司會同參議司複核,進入講武堂學習深造,畢業後由李中易本人簽發命令,轉任中軍侍從官至少一年,再分發到別的部隊裏就任隊正。


    程序上雖然有些複雜,但是,這種人事安排既避免了任人為親的不良裙帶風,又比較公平的提拔了有用之才。


    更重要的是,這些新提拔的軍官,經過講武堂的培訓和洗腦,又被安置在李中易的身旁,經過長期的觀察和熏陶之後,其向心力絕非同時代的任何一支部隊可比。


    別看郭懷遠在靈州,靈州軍的軍官提拔任用機製,也都是照此辦理,絕無可能出現郭懷一手遮天的可怕場景。


    李中易聽了一陣子壁角後,這才扭頭問楊懷中:“那人知道已經事敗了麽?”


    楊懷中搖了搖頭,小聲歎道:“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實際上,破綻百出,馬腳早就露光了。按照您的吩咐,咱們故意沒有打草驚蛇。”


    “鄉帥,末將也知道軍法無情,不過,那人從蜀國開始就追隨於您的左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您……”劉賀揚畢竟是一軍之主,他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老部下,從此墜入無盡的深淵。


    李中易沒說話,一直冷冷的注視著劉賀揚,直到劉賀揚識趣的閉上嘴巴,他這才淡淡的說:“既然明知道軍法無情,還要暗中伸出髒手,豈不更加可恨?”


    軍法就是軍法,絕對不容許任何人踐踏,這一直是李中易的治軍底線!


    “走吧,咱們去會會他。”李中易扔下這句話,就命楊懷中前頭帶路,一行人直奔第二軍所屬的甲營而去。


    在李家軍中,任何一支部隊的甲營,其實都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銳中的精銳。按照指揮序列的安排,如果都指揮使和副都指揮使戰死之後,第一順位接任指揮戰鬥的不是鎮撫,而是甲營指揮使。


    和朝廷的一般禁軍不同,羽林四衛所屬的軍和營,都是超大的編製,一軍至少轄七到十營。


    這麽一來,每軍的甲營指揮使,就格外的突出於眾營的行列之中。


    李中易剛接到軍法司密報的時候,簡直是驚怒交加,他做夢都沒有料到,印象之中,那條憨厚忠誠的漢子,竟是劉青山和張子善一般的巨貪。


    凡是入過講武堂的中高級將領,李中易或多或少有些印象,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第二軍甲營的指揮使孫不難,從他組建河池鄉軍開始,就一直追隨於左右。


    李中易的印象中,孫不難是個話不多,卻非常踏實勇猛的軍官。洺州之戰,正是孫不難帶領全營大弟兄們,拚死堵住了契丹人的歸路,這才奠定了勝局。


    全營傷亡過半,卻一戰全殲契丹四萬騎軍的輝煌勝利,讓李中易永遠記住了孫不難的名字!


    誰又能夠想象得到,如此勇猛忠誠的軍官,卻栽倒了高麗大戶的美人計之下,搖身一變,成了協助高麗奸商大肆走私的碩鼠呢?


    “指揮,指揮,大事不好了,鄉帥進了軍營,正朝咱們這邊來了。”


    孫不難手裏捧著一本李中易親手編篡的《作戰實務》,正聚精會神的品味著其中的精髓,心腹都頭楊標卻突然闖了進來,慌慌張張的稟報了令人膽寒的壞消息。


    “慌什麽?要沉得住氣。”孫不難放下手裏的書冊,不悅的訓斥楊標,“鄉帥他老人家一向有微服巡視軍營的習慣,我又是他老人家的老部下,既然他老人家來了此地,必會尋我敘舊。”


    “指揮,以前可能是如此,這一次恐怕大不相同,鄉帥的身後不僅跟著大批的軍法司憲兵,就連劉都指揮使和楊鎮撫使,也都陪同在側。”楊標的一席話,終於挑動了隱藏在孫不難心房最深處,那根極其敏感的神經。


    李中易以前來第二軍巡視的時候,他喜歡聽真話,不怎麽樂意劉賀揚和楊懷中等人跟在身旁,身旁頂多也就是貼身侍衛而已。


    可是,這一次,李中易竟然史無前例的帶著軍法司的人來了,局勢是可想而知的糟糕透頂。


    “怎麽辦?怎麽辦?”楊標心亂如麻,仿佛沒頭蒼蠅一般,急得團團亂轉。


    孫不難也慌了,李中易是什麽人,他比一般清楚得多,單單是收受了高麗商人所送的七名美人兒,按照軍法尚罪不至死。


    然而,孫不難嚐到了高麗美人的甜滋味之後,竟然還收了兩千畝良田。甚至。孫不難還膽大包天的協助高麗奸商,往大周或是南唐,走私高麗寶石、高麗參以及高麗婢。


    這可是必須掉腦袋的重罪了!


    “瞧你那副慫樣,好漢做事好漢當,若真是怕了,當初又何必引我被高麗商人所騙?”孫不難的眼神異常兇狠的盯著楊標,如果不是這個家夥暗中勾結高麗商人,將他灌醉之後,騙上了有夫之高麗婦的床,哪來的如今聞風喪膽的恐懼?


    李家軍中的軍法森嚴,好處自然是大大的,但是,正因為軍法異常之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有時候也會起反作用。


    類似孫不難這種喝醉之後,被脫得精光,扔到高麗婦人床上的桃色事件,簡直就是黃泥巴掉進了褲襠裏,他就算是有一萬張嘴,也完全解釋不清楚。


    孫不難至今都記得,他的那位高麗情婦醜陋的嘴臉,如果他協助網開一麵,不僅有諸多美人兒相伴,更可以獲得不菲的家財。


    如果,孫不難死活不肯鬆口,那麽,大家就拚個魚死網破。對方說得很清楚,單是逼j有夫之婦這一條,按照軍法就是死罪。


    退一萬步說,哪怕最終確認是通j,孫不難提著腦袋,好不容易拚殺出來到的功名,肯定也是保不住了。


    經過楊標的從中勸說,孫不難一念之差,最終還是“理智”的選擇了墮落。


    “指揮,既然情況不妙,咱們不如……”楊標實在是墮落極深,他自己知道,一旦東窗事發,絕無活路,不如索性拚個魚死網破。


    孫不難做夢都沒有料到,楊標竟然如此的喪心病狂,竟然敢對鄉帥生出殺機!


    “老子做錯了事,自會親自去向鄉帥請罪。倒是你個狗東西,不僅貪花好財,居然敢動不臣之心,枉我看瞎了眼,看錯了人。”孫不難厲聲暴喝,“來人,拿下此賊。”


    楊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衝進屋子裏的衛兵拿下,綁了個結結實實。


    孫不難十分詫異的望著綁人的衛兵們,不對啊,這些人的服飾格外的眼熟。等他仔細的看清楚了,立時身子發軟,兩腿發顫,竟然是直屬於鄉帥的近衛軍衝進來抓的人,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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