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是何等尊貴的身份?響當當的河北道行軍大總管,正兒八經的政事堂八相之一,區區一個四品的刺史,用眼皮子夾一下,就算是非常看得起了。


    既然,田隆踴躍申請吃罰酒,那麽,隻須宋雲祥出麵即可將其整治得死去活來,李中易這個當朝相公,完全沒有自降身份的道理。


    輜重籌集齊全,裝船運走之後,李中易領著牙兵營,綴在大部隊的身後,沿運河繼續北上。


    滄州以北,便是乾寧軍,即今滄州市青縣。著名的漳水,正是流經乾寧軍,匯入渤海灣。


    沿途之上,大小商船或是民船,全都被李家軍征集一空。按照李中易的說法,炸就是所謂的,不給耶律休哥留下隻船寸板。


    黃水洋入海口的岸邊,李中易站在官船的二樓,默默的注視著正絡繹不絕登船的物資和民夫。


    大軍登船,絕對不是過家家的兒戲,整個過程一直持續了一天兩夜,方才整頓完畢。


    李中易故意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可是,耶律休哥始終沒有趕來和他決戰,這裏邊肯定藏有貓膩。


    不過,李中易原本就不想在滄州境內,和耶律休哥決戰。


    道理是明擺著的,寇可來中原,王師官軍亦可往寇境,有來有往,才算是正常的戰略態勢。


    李中易從艙事的窗邊,坐迴到舒適的帥椅上,剛端起茶盞,就聽見樓梯聲咚咚作響。


    “稟報大帥,南邊五十裏處,發現契丹人的騎兵大部隊。”哨探終於傳來了契丹人露麵的消息。


    李中易微微一笑,斷然下令說:“起航,目標霸州!”一旁的宋雲祥含笑拱手,轉身下樓去傳令。


    浩浩蕩蕩的龐大船隊,在輕風微拂的黃水洋上,一眼望不到頭,氣勢頗為恢宏。


    美中不足的是,李中易帶領的船隊,並不是大周的製式水師,而是魚龍混雜的各色商船和民船。


    這種內河的小船,最大也不過兩百石而已,很難經得起深海的滔天巨浪。


    所以,李中易特意叮囑宋雲祥,船隊之中,大船靠外,小船靠內,一律貼著海岸線3裏左右航行,一旦有事,就向岸邊靠攏,以免造成元軍進攻倭國的天災性悲劇。


    等船隊全部離岸啟航之後,“爺,契丹人來了。”竹娘的小聲提醒,讓李中易重新走迴到窗邊,手舉單筒望遠鏡,極目遠眺。


    好家夥,不遠處的岸邊,煙塵滾滾,號角之聲頻傳,馬蹄的隆隆如同悶雷一般。


    由於對手是耶律休哥,李中易斷然下令:“盡量將船劃出海去,遠離岸邊。”


    烏合之眾的船隊,遠遠不如大周的水師那麽的訓練有素,劃船的過程中自然是洋相百出。


    幸好,今日海上風平浪靜,沒有大浪,否則,隻怕是要翻不少船。


    李中易的帥船,則留在離岸一裏多遠的海麵上,並未馬上跟隨大船隊北進。


    和耶律休哥交手有一段日子了,李中易至今還沒見過其人的真麵目,實在是有些好奇心作祟。


    可是,李中易等來等去,等來的卻是一位紅臉大漢,此人頭戴一頂金盔,身罩陰色亮麵明光鎧,他的身後,聳立著一杆大纛旗,旗上繡著一個鬥大的金邊黑字:遼!


    李中易見了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遼,心中不由略有感觸,契丹人非常聰明,稱遼而不稱契丹。


    其實,在中國的曆史上,契丹國也是最早實行一國兩製的大帝國,其政治智慧不容小覷。


    軍事上,契丹人對大周來說,一直占據著絕對的進攻優勢。


    撇開契丹國如今帶甲百萬的戰爭潛力不說,自幽州南下,基本上都是一馬平川,地利優勢極其適合馬背上的契丹民族。


    “該死的漢奸石敬瑭。”李中易罵過之後,收了單筒望遠鏡,吩咐說:“走吧,追上大隊伍。”


    借著李雲瀟出去傳令的機會,竹娘走到李中易的跟前,一邊接過他手裏的望遠鏡,一邊好奇的小聲問他:“爺,奴家還以為您要和耶律休哥說幾句話呢,怎麽這就走了?”


    李中易微微一笑,說:“我看得見耶律休哥的相貌,他卻看不清楚我的長相,這就叫作技術上的代差,嘿嘿。我和他之間,遲早要見麵的,也許在幽州城下,或許是霸州城內,現在完全不用急。”


    歪歪扭扭的龐大船隊,浩浩蕩蕩的沿著黃水洋的岸邊,絡繹不絕的向北駛去。


    “可惡的南蠻子!”右皮室軍詳穩耶律阿蠻,惡狠狠的將手裏的馬鞭,扔了出去。


    耶律休哥冷冷望著耶律阿蠻,如果不是這家夥手下的皮室軍,撒出去之後,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再也收不迴來了,又何至於晚到了兩日呢?


    皮室軍固然是大契丹國最精銳的禦帳親軍,訓練極其嚴格,戰鬥力亦是超凡脫俗,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貪財好色。


    作戰時極為勇猛的皮室軍,打起“草穀”,也是一群異常貪婪的惡狼,不搶夠好東西,絕對不肯收兵。


    “阿蠻,如若上京有事,你提頭來見?”耶律休哥平日裏一直籠絡著耶律阿蠻,視其為心腹,可是,李中易乘船北進,後果實在太嚴重了,他不得不提前打好預防針。


    “樞使,您過慮了,就憑區區不過數萬南蠻子軍隊,就敢去滋擾上京?”耶律阿蠻完全沒把耶律休哥的話,當作一迴事。


    自從南下以來,皮室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威震南蠻子,他耶律阿蠻何怕之有?


    耶律休哥望著狂妄自大的老部下,忍不住提醒說:“咱們的中路軍,近四萬無敵的草原勇士,可全都被李中易那個南蠻子,殺得片甲沒留。”


    “該死的南蠻子!”耶律阿蠻雖然一向驕橫無比,可是,麵對戰績輝煌的耶律休哥,他畢竟底氣不足。


    更何況,耶律休哥一直待他很不錯,他縱兵四處“打草穀”,耶律休哥也僅僅是罰了兩百頭羊而已,並沒有真的把他怎麽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耶律阿蠻雖然是個莽夫,卻也懂得投桃報李的道理,所以,在被耶律休哥警告之後,他低低的嘟囔了幾句,也就閉上了嘴巴。


    “好厲害的李中易啊!”耶律休哥忍了又忍,終於發出了無奈的感慨。


    耶律休哥輕兵南下,其實打的就是牽製李中易,逼迫其南下,然後聚而殲之的主意。


    由於,大周朝廷內部畏懼契丹人鼎盛軍威的權貴,大有人在,所以,耶律休哥時常可以接收到各種內幕消息。


    可是,李中易卻是一個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家夥,他的老婆孩子都在開封城內,卻仿佛沒事人一樣,居然抽冷子全殲了耶律休哥安排在洺州一線的中路軍。


    盡管,耶律休哥有心利用李中易消耗這些三心二意的家夥,可是,他卻完全沒有料到,李中易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動作異常之生猛。


    正因為,李中易吃掉了契丹人的中路軍,耶律休哥這才被迫北歸,尋求和李中易決戰。


    畢竟,耶律休哥隻帶了一萬多精銳的皮室軍而已,襲擾開封城綽綽有餘。若想破城而入,那簡直是異想天開,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唿!”耶律休哥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麵對滑不溜手的李中易,他頭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黃水洋,那是在陸地上稱雄的草原勇士們,最最畏懼的神秘所在,李中易近在咫尺,可是耶律休哥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這個南蠻子統帥再次殺向契丹人的腹地。


    耶律休哥不可能記錯,上一次,李中易破了榆關以東的幾座城池,竟然還把耶律瓶公主給虜去了南邊,惹得一向懶理政務的睡皇,勃然大怒,竟無故殺了好幾位大臣。


    如若,再次讓李中易在契丹國的東部地區,攪起血海腥風,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李中易的船隊浩浩蕩蕩的北進,不過,因為都是民船和商船,並不是專用的大海船,航行的速度比大周的水師,要慢上許多。


    途中,翻了十幾艘小漁船之後,李中易痛下決心,命人用跳板和鐵鏈,將兩艘漁船固定在一起,組成了雙船體的穩定結構,從而增加了小漁船的抗波性。


    想當年,曹阿瞞就是在赤壁之戰中,用的這一招。隻可惜,被一把大火燒滅了統一全國的雄心。


    現在,契丹人對於李中易的龐大船隊,隻能望洋興歎,而無可奈何,李中易放心得很!


    李中易計算得很清楚,契丹人在損失了中路軍接近四萬精銳之後,其實已經喪失了繼續南進的強大動能。


    這麽一來,耶律休哥就隻能被李中易牽著鼻子走了,而無法給大周製造更大的麻煩!


    “稟報大帥,前鋒營發現了一艘形跡可疑的商船,該船看見大軍船隊,就一直往外海駛去,怎麽喊話都不肯聽,於是就追了上去,逮了迴來。”哨探營派來的使者,向李中易報告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哦,把人都帶來見我。”李中易挑起眉鋒,冷冷的吩咐了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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