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兒小娘子的伺候下,李中易沉著冷靜的換上官服,然後,輕車簡從的跟著來使,一起朝宮裏行去。


    宮門前,雙腳剛剛落地的李中易,迎麵就見魏仁浦也從車上下來。


    “李相公,一向可好?”魏仁浦背著燈火,朝李中易眨了眨眼。


    李中易當即意識到,宮裏應該出了大事,一般情況下,假如柴榮僅僅是病危,沒必要把政事堂諸相一起叫進宮裏來。


    “唉,天氣轉冷了啊。”李中易若有深意的遞了個眼神給魏仁浦,給了個小小的暗示。


    魏仁浦在前,李中易在後,正欲上馬進宮,緊跟著來的李瓊叫住了他們,“魏相公、李相公,請留步。”


    因為魏仁浦資格老許多,排名又列在李中易之前,所以,李中易並未搭腔,等著這位魏相公說話。


    魏仁浦也沒心情和李瓊多磨牙,這個敗軍之帥,即使是虎死不倒威,也沒有幾天蹦噠的好日子了。


    “老李相公,您上了年紀,腳下慢點。”魏仁浦本是一句無心之言,蓋因李瓊確實已是七十高年齡。


    可是,李瓊卻觸↙,景生情,誤會魏仁浦諷刺,開平郡王府,即將倒塌。


    李瓊快步走到近前,拱了拱手說:“老夫雖老,卻也一頓可食五鬥米,日禦三女。”


    李中易有些好笑,這個時代的權貴們,最怕別人說他們老了,總喜歡拿女人說事。


    其實呢,在後世也是大致差不多,男人都怕別人諷刺,你的關鍵部位不行了,那絕對是的奇恥大辱。


    魏仁浦也許是察覺到。他自己略有失言,趕忙拱著手說:“老相公,老當益壯,實在是可喜可賀。”


    李瓊和魏仁浦一直沒啥交情,也沒太在意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此老徑直走到一旁,既沒靠近李中易,也不挨著魏仁浦,算是兩不沾邊。


    李中易暗暗點頭,李瓊雖然不是帥才,玩政治卻是很有一套。值此敏感的時候,李瓊無論和誰走得更近,都必定會引起皇家的注意。


    三位相公分別上馬,在小內侍的引領之下。來到了崇政殿邊上的偏殿。


    李中易進殿一看,範質、王溥、李筠、李穀、吳廷祚,這五位宰相,全都到了場。


    大家都沒心情客套,按照各自的位次,坐到了椅子上,悶頭喝茶。


    李中易可以裝傻喝茶,範質畢竟是首相。他老人家坐著政事堂的頭把交椅,可不能當悶嘴葫蘆。


    “諸位相公。陛下剛才昏過去了。”範質暴出猛料的時候,視線不經意的掃過李中易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符皇後一直厭煩著李中易,就連李中易給陛下開藥方,都不許用。


    誰曾想,這才過了幾日?陛下竟然莫名其妙的昏死了過去。出氣多,進氣少,恐怕大行之日,也已經為時不遠了。


    範質以為,符皇後終究還是政治經驗。嚴重不足。李中易是什麽人?他既是朝廷重臣,腦袋上又頂著個神醫之名,若是應景的時候,有人把符皇後拒絕李中易藥方的事抖露出來,那麽,她的麻煩也就大了。


    李中易早就察覺到範質的眼神不對勁,不過,此時此刻,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這個第八個相出麵說話。


    官場上,等級製度森嚴,即使同為宰相,也須顧忌到,年齡、資曆、影響力等多種因素。


    李中易才不傻呢,在這個節骨眼上,他隻須盡足做宰相的本分,也就足夠了。


    凡事,都有高個子頂著,這話正是應到了範質的頭上。


    範質畢竟是進士出身,飽讀了一肚子的詩書,平生一直十分注重,掛著羊頭賣狗肉的虛偽禮儀。


    “諸位,陛下此前已經有詔,命皇太子監國,皇後娘娘垂簾聽政……”範質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過眾人的神態後,他這才接著說,“陛下養病期間,曾麵諭老夫,待到時機成熟之日,一定傾國之力,北伐契丹,收複燕雲十六州。”


    範質說完這番話後,視線再次不經意的掠過李中易身上,他沒有明說的,卻是柴榮的原話:欲收燕雲,必用李無咎。


    其實,柴榮雖然沒了下文,範質卻想到了一個典故:飛鳥盡,良弓藏!


    這麽多年的君臣相得,範質對柴榮的了解,異常之深。如果,柴榮能夠活到收複失地之日,雖不至於大誅功臣,但是,收繳軍閥藩鎮們的兵權,鞏固朝廷權威,絕對是必然的措施。


    李瓊雖然資格老,爵位高,可惜的是,新近在南方戰敗,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萎了一大截。


    李筠是典型的藩鎮,新近由使相,晉升為真宰相。實際上,所謂的真宰相,也不過是名頭好聽一些罷了,李筠自己覺得,他在繁華的開封城內待著,遠不如在自家的地盤上,那麽輕鬆自在。


    隻是,李筠也隻敢私下裏這麽想一想罷了,柴榮沒徹底躺下之前,即使借他十八個膽子,他也不敢公開說出心裏話。


    李穀和王溥,平日裏就一直走得很近,值此關鍵時刻,這兩人早就打定了主意,爭取早日把範質這個獨攬大權的首相,趕下台去。


    吳廷祚本是先帝重用和寵信之人,他的內心深處,一直比較偏向於,讓李重進這個先帝的親外甥,登基做皇帝。


    隻可惜,先帝駕崩前,偏偏選中了今上繼位,吳廷祚也沒有招,隻得臣服。


    李中易沒敢翹起二郎腿,他正襟危坐於椅子上,上半身紋絲不動,手捧著茶盞,等著範質繼續放話。


    說白了,以符皇後對範質的信賴程度,值此危急存亡之秋,這兩個人如若事先沒有協調過立場,李中易是絕對不信滴。


    就在李中易放下茶盞的同時,一個符皇後身邊的小內侍,慌慌張張的跑進偏殿,湊到範質的耳邊,小聲說了一番話。


    範質眯起兩眼,仔細的聽小內侍說完,這才淡淡的說:“汝且去稟知皇後娘娘,就說老夫知道了。”


    李中易發覺,偏殿內的眾人,除了他之外,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範質的身上。


    在這個節骨眼上,李中易心裏非常有數,一旦柴榮真的躺下,喪儀肯定不可能出錯。


    出錯的最大bug,其實,就落實在趙家兄弟,以及五代第一陰謀家趙普的身上。


    範質沒動地方,殿外卻傳來了韓通那粗獷的大嗓門,“滾開,我要見陛下,誰敢攔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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