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冽的決定並未讓許貫忠覺得有多麽意外,通過之前和王倫包括孫安之間的飛鴿溝通,大家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梁山泊如果能夠介入到朝廷和田虎的戰爭中,被田虎所忌的喬冽說不定就能夠順勢加盟梁山。


    通過許貫忠的近距離觀察,從他本人身上的確也能看出這個意願,不然他不會對梁山泊的大政方針如此關心。但關鍵是,如今梁山泊並不準備,也不具備(主力在高麗)介入朝廷和田虎相持的這個火坑之中,這個時候喬冽能不能順利過檔,就取決他能不能逾越他自己那個心結了。


    但是眼下,喬冽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


    略作沉吟,許貫忠恢複了平靜,也沒有繼續強作說客的意思,隻是和客人敘說江湖義氣。柴進見狀,暗覺可惜,隻是不停以目光示意許貫忠,看能不能再爭取一下,哪知後者並不為所動,柴進也沒有辦法,隻好作罷。


    中午的接風宴,人在山寨的頭領們都過來了,把氣氛搞得十分隆重。喬冽到了好漢堆裏,也把所有防備都丟在一邊,簡直是來者不拒,隻覺這酒喝起來,正對了了肚裏愁腸。


    酒後睡了整整一下午,晚上竟然又是大宴,這迴是山寨元老杜遷、宋萬牽頭,代表王倫招待貴賓,喬冽知道這兩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哪能不給麵子?又是一場好喝,最後心事重重的喬道長醉得是一塌糊塗。


    好久沒有這麽敞開的喝酒了,喬冽感覺頭都要裂開了,特別是梁山泊自釀的那種忘了名字的酒,喝進去跟吞刀子似得,他隻嚐了一口,嗓子當時就不行了。還是許貫忠叫人換了平常米酒,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桌。


    不過頭雖然難受,但心裏舒坦,這麽多豪傑相聚,日子應該是很暢快的。怪不得孫安在此如魚得水,這裏沒有嘔心鬥角,不用防著來自同僚的詆毀,更不用防著暗箭。雖然這裏隱隱也有山頭,但大家最多是意氣之爭,並沒有那種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畢竟大家都有共同追求的美德:義氣。


    翌日一早倒是沒有酒筵,道長用了些粥米。上午就在柴進的相陪下,山寨上下看了好多地方。參觀山寨軍法司時,有位胖大頭陀十分熱情,一問才知道他就是江湖上賊人聞風喪膽的廣惠大師,孫安之所以能夠上山就是此人引薦的。


    於是道士拉著和尚說了許多心裏話,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感謝廣惠替他的好兄弟指了一條明路,若是孫安因自己的緣故投入田虎麾下,如今隻怕最對不住兄弟的人,就是他喬道清了。


    中午廣惠要以他的名義在聚義廳宴請喬冽。哪知唐斌、文仲容、崔野三人和他爭執了起來,原本說好杜遷、宋萬之後就是他們馬軍請客,直唿警備軍加塞。這時山寨唯一步軍代表袁朗也出來湊熱鬧,說是要代表孫安接待老朋友,場麵一時十分火爆。


    許貫忠一見這種場景,就猜到是柴進的手筆,隻怕是想打個時間差。山寨頭領少說好幾十位,三三兩兩做主請客,等這場大酒喝完,田虎隻怕都被押到東京問斬了。這時喬道清還能去哪?


    局外人都看出來了,當事人又豈會心中無感?要說昨天兩場酒還沒喝出個頭緒,一見今日這種局麵,喬道清心中再猜不出端倪。也枉為人送外號“魔幻君”了。但對方的出發點完全是出於愛惜自己的善意,使的又是光明正大的陽謀,喬冽心懷感激的同時,愈發堅定了及早趕迴河東的想法。


    於是中午這一場酒,他甚麽話都沒說,還是來者不拒。醉飲千杯,又昏睡了一個下午,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許貫忠,反客為主提出借梁山寶地答謝各位英雄的錯愛,晚上由他來宴請梁山大小頭領,算作離別宴。


    喬冽這樣的人,要麽不說話,一開口,那就是九頭牛都別想拉迴去,許貫忠原本也認為柴進這種辦法不可能留住喬冽,當下連遲疑都沒有,很幹脆的答應了他。


    為這事晚上許貫忠還挨了柴進的埋怨,自己兄弟總不能拆台罷?許貫忠好歹解釋半天,又賠飲了三小杯終極版的透瓶香,這才把柴進的“怨”氣化解。不過因為此事,許貫忠對柴進的認識又深了幾分,人是個好人,心也是好心,但關鍵是這位當世孟嚐君他不怎麽識人。怪不得以他如此之高的起點,卻幾乎自身難保,最終隻能依人成事。而王倫哥哥卻能白手起家,反過來蔭護這位曾經的恩人,一手將梁山泊塑造成千古綠林第一寨。


    許貫忠本不是嗜飲之人,喝了三杯當世最高度數的糧食酒,人已經不行了。好在他平日為人低調謙和,此時也沒人“落井下石”,不過喬冽就慘了,眾好漢見他執意要走,那還不灌他?就連周昂這等降將都看不慣喬冽的愚忠,他是東京官場出身,勸酒詞一套一套的,不由喬冽不喝。不過周昂倒也沒玩花套,對方喝多少他也陪著喝多少,毫不憐惜自家腸胃,完全屬於硬拚了,以至於“戰況”十分激烈。當然了,他也不是沒有別的念頭,好歹為自己融入梁山氛圍豁出去了。


    最後還是朱貴看不下去了,軍師既然答應讓人家走,這般猛灌人家實在沒有意義!要是把人家灌出個三長兩短來,豈不壞了哥哥的大事?當下挺身出麵擋酒,朱貴一出麵,他手下幾個兄弟豈能再一意孤行,曹正等人紛紛“倒戈”,加上王進、廣惠這樣的厚道人又出來轉移“火力”,喬冽終於得以解脫。


    解脫歸解脫,喬冽也終於領教了想在梁山上“反客為主”的代價,最後假借醉酒被人抬下去歇息了。朱貴在他走後,上前叫醒了許貫忠,把席間之事告知了軍師,許貫忠人醉心不醉,當場怒點了周昂的名,有道是殺雞儆猴,觀者自明,眾人“哄”的一聲借尿遁閃了,隻剩周昂低眉順眼的聆聽教誨,不過他也不是沒有收獲,眾人臨走前投來不少同情的目光。


    翌日一早,用過早飯後,喬冽感覺頭還是暈乎乎的,此番才算是真正領教了梁山好漢的手段,席間一一謝過了朱貴、廣惠等人,又誠懇的跟其他在場的頭領道了歉,說知了不能留下的理由。眾人見他不但不怪,反而放低姿態,都有些赧顏,杜遷見狀,帶頭以茶代酒,拍著胸脯道:“梁山泊的大門永遠為道長敞開!”


    喬冽眼眶漸濕,強忍情緒謝過眾人,三兩口喝完米粥,起身就要告辭,眾人送他到了金沙灘上。麵對梁山泊送上的盤纏,喬冽也不推辭,照單全收了,伴當要去接過包裹,卻被喬冽所阻,隻見他拉著許貫忠的手道:


    “軍師,梁山泊的事情,小道雖死絕不漏一字。江湖上出了王倫哥哥這樣的豪傑,我喬冽心裏高興啊!雖說小道不能留在梁山效力,但我這個伴當,卻是從小便跟隨貧道的,也識得文墨,也習得槍棒,我想將他托付與孫安兄弟,就留在梁山效力,還請你一定答應貧道這個請求!”


    “道長你這話太偏!相處這數日,咱們一見如故,我以為你我之間可以說些心腹言語的!放著小弟近在眼前,你卻托什麽遠在天邊的孫兄弟,當真是舍近求遠啊!”許貫忠言語中帶些嗔怪。


    喬冽見狀,笑了起來,道:“是貧道失言!喬安那就托付給軍師哥哥了!”


    許貫忠臉上這才露出笑容,當即應允。那喬安見主人要留下他,頓時淚流滿麵,隻是攔著喬冽苦苦哀求,一方麵表示自己要隨他同迴河東,一方麵又苦求喬冽就此留在梁山泊。


    這對多年的主仆即將分離,場麵十分感人。隻不過兒女情懷怎抵得過做人底線?喬安最終還是沒有留下喬冽。最終一行人將這道長送到碼頭邊上,臨別之際,許貫忠忽然掏出一個錦囊,遞給喬冽道:“道長既然心意已決,小弟也不便強留。隻好故弄玄虛,錦囊一個相送。不敢說甚麽妙計,但凡將來田虎勢力土崩瓦解之時,你打開這個錦囊,裏麵自有教你脫身之計!”


    喬冽見狀一怔,大笑著接過錦囊,下意識就想打開一睹,看看這位田虎請不動的小張良有何妙計。哪知卻叫許貫忠所止,隻聽他道:“事先打開,勢必叫喬兄難以做人!還是真到田虎大廈將傾之時,再打開看罷!”


    喬冽聞言吃了一驚,盯著手上的錦囊看了半天,許貫忠如此有信心隔著千裏救人,豈不是說晉國內部有人配合他們。聯想到自己出獄是出於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舉薦,喬冽忽然間明白了甚麽!


    原來,田虎出使梁山泊的人選,竟然是梁山泊自己點的將。


    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人權勢顯貴,地位超脫,竟然也能……


    此事如此匪夷所思,實在是不由有智者之稱的喬冽不服,田虎的老丈人是梁山的內線,這還能叫他說甚麽呢?這是幸虧兩邊沒有對陣,要是打起來,田虎怎麽死的隻怕他都不知道!


    帶著無限感慨,喬冽同護送他前來的那一百騎兵上了船,望著湖麵上被船槳劃出的漣漪,喬冽暗暗出神。大冷的天,那隻錦囊卻已經被他攥出冷汗來。


    “孫兄啊孫兄,你投了個好生逆天的主公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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