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不,應該稱唿其新化名吳能,自打在明州出海以來,他整個人就進入了精神官能的極度亢奮中。


    能不興奮麽?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跳出晁蓋的“陰影”,獨立接受王倫交待的特殊任務。此事的關鍵,並不在於這次任務的意義有多重大,重要的是他終於跳出晁蓋小圈子這個桎梏,能夠以獨立人格出現在王倫的麵前,這一點才是吳用最看重的。


    當然了,這麽說並不代表晁蓋對他有任何方麵的壓製,相反這位義氣爆棚的大哥對老兄弟們多是照顧有加,但吳用並不是薛永、李忠之流的人物,對晁蓋的蔭護甘之如飴。反而,他就像大樹之下另一株期望勃興的大樹,如果不與對方保持足夠的距離,上升的空間是絕對不足以支持他內心的訴求的。


    如果說在梁山上吳用最羨慕誰的話,此人必屬朱武無疑了。原因簡單而直觀,他們兩人的處境極其相似。這兩位各自上山之前,都屬於自己小山頭裏的核心成員,但上山之後,朱武不但成功的跳出了原少華山的小範疇,進入了梁山集團的核心位置,同時身後還有一班老兄弟力撐,對於這種好事占盡的人生際遇,當時的吳用實在是眼紅得不行,故而鋌而走險弄出天降一百單八魔星的傳說,哪知還差點叫王倫一刀兩半,說來真是機關算盡,反差點誤了卿卿性命。


    四明山是個關鍵節點,足以影響到他吳用下半輩子的走向。是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熬資曆,還是成為一名站在風口浪尖上的弄潮兒,都要看他吳用能不能引起王倫的注意。


    前不久剛迴梁山的王倫曾來過一封言辭犀利的書信,大意是四明山在招賢納士上沒有交出叫大寨滿意的成果來,當時晁蓋都替吳用有些著急,但一心求得王倫關注的吳用卻一反常態並不惶恐,因為他心裏清楚得很。他不是沒做事,反而是真正沉下心來實心任事。要知道這兩浙路乃是明教的大本營,方臘的影響力不是短時間能夠抹去的,若是不了解情況之前便大肆拉人上山,難免造成魚龍混雜的不良後果,將來若是在關鍵時刻出了問題,別說王倫的雷霆之怒,就是他吳用自己,也容不得前程毀在急於求成上。


    果然,在麵見王倫之後。吳用詳細的解釋了一番自己的工作方式並心跡,終於換來對方的理解。王倫當時雖然沒明確表態,但在臨出海的前一天,居然把他給捎上了,還交給他一項特殊任務:全力糊弄住前去高麗打探虛實的大宋使節。


    連聞煥章都成了他的陪襯,全力保障他完全這項特殊任務,吳用若還看不懂這是王倫準備放手使用他的預兆,那這位智多星還真是瞎了。是以此人在感激涕零的同時,無不絞盡腦汁的想著辦法去對付以路允迪為首的大宋使團。


    要說行軍布陣。治理國家,他這個軍師名不副實,但若論到琢磨人,放眼大宋綠林。又有幾人能趕得上他?是以王倫的知人善任挑動了吳用全身的神經,他等這種時刻,已經很久了。


    路允迪身為大宋門下省的給事中,也是久經宦海的老狐狸。吳用初時還抱著萬分小心,將韓安仁這等高麗遺老都給調動起來,就為了方便接近此人。哪知一番接觸下來。吳用直為自己事先的小心而啞然失笑,因為這老官僚根本就是心不在焉,隻要不觸動他心中那點小九九,此人便靜似麵團,隨他吳用任意拿捏。


    “路兄,小弟遠在京東的親族,還得請兄多為關照啊!我在這高麗看似一帆風順,可官場的事兒,誰又能保得自己萬年平安,所以一直沒有接他們過來……不過路兄還請放心,隻要你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小弟絕不推辭!”


    “賢弟說的哪裏話來?你與我雖是初識,但一見如故,強似許多舊交!你的親族,不就是我的親族?咱在朝廷上雖然影響不了幾位相爺,但說出去的話,地方上的那些太守帥臣們,還是肯給麵的!”


    路允迪當著新朋友的麵大拍胸脯。吳能提出的請求對他來說並沒有甚麽難度,反而他此時更需要對方的支持,這種換背撓癢的事情,他早已是輕車熟路了。


    “那小弟就先謝過路兄了!路兄此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心來找小弟!還是那句話,我能辦的,必辦,辦不了的,咱們坐下來一起想辦法,如何?”路允迪拍了胸脯,吳能亦不甘落後。


    “好!爽快!想不到這趟高麗之行能交下吳侍郎這樣的朋友,路某此行不虛啊!”路允迪臉上很是感慨,隻不過下一句就把話鋒一轉,直視吳能道:“既然如此,路某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老弟給我透露點內幕消息!”


    “噢?敢問何事?路兄但說無妨!”吳能心道魚兒開始試探魚餌了,在心中湧出一個十分久違的聲音來:“中俺計也!”


    “想必這事老弟心中也清楚,愚兄就不作贅述了,老弟能不能跟我透個底,我使團提轄人船禮物官徐兢徐大人意外落水溺亡,不知貴國朝廷到底會給個甚麽樣的說法?畢竟當時徐大人就在金尚書的坐船上,其他同行的軍士、宮女到如今我一個人也沒見到!”


    路允迪臉上顯露出一副難為情的表情,但這並非刻意裝出來的,實乃徐兢是樞密院的人,一路上死得不明不白,他身為大宋使團的正使,若是沒有合理的解釋和過得去的撫恤,童貫那邊怕是不好糊弄的。


    吳能也是一點就透的人物,當下沉吟片刻,道:“路兄,在你麵前我就不說虛話了,徐大人的死若是真和金富軾有關,我立馬就能將他掀下馬來。隻不過……雖說金富軾和韓安仁一向走得有些近,跟我有些不對付,但他倆個都是書生性子,借他們一個膽子,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破壞國主的大事。此事牽扯太大,容不得一絲作假,我先想辦法弄清楚實情,到時候再和吾主溝通一下,看能不能在徐大人的動機上做做文章,比如路遇狂風,為救郡主,以身殉職之類。小弟再請吾主追賜徐大人高官榮爵,以及一份豐厚的撫恤,你意下如何?”


    “好好好!老弟真乃可以交心之人,路某沒有看錯人,此事就照你說的辦!”路允迪趕緊就勢定調,這是他設想中最好的結果了。這事當然可以在麵見王俁時提出嚴正抗議,並責成高麗國進行調查,但就對方幾次表現出來的強勢作為來說,無論結局如何,都勢必會影響到兩國之間的關係,而這,正是他路允迪的死穴。


    吳能哈哈一笑,心中卻充滿鄙夷,似這等官場風氣,同僚之間連兔死狐悲之意都無,連他都不齒尤甚。隻說自己這梁山上若有誰敢如此賣友,必然遭萬人唾棄。


    “路兄,前麵就是我高麗開京城了!”吳能心下暗歎一聲,伸手指向越來越近的開京城。


    “聽說但有國使從中原來,必走開京正西門,但咱們這次,怎地像是由南門入城?”路允迪有些敏感的問道。高麗人的態度說實話他還是有些琢磨不定,任何微小的變故,都足以引起他的擔憂。


    吳能苦笑一聲,道:“路兄,看來甚麽都瞞不住你!此話切不可叫他人知曉,開京不久之前曾叫李賊占據,西城一帶發生過激戰,眼下城垣不全,用於接待有失體統,是以請貴國使團繞道南門入城!”


    “原來如此,多謝老弟實言相告!”路允迪放下心來,原來是高麗人愛麵子,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當下並沒有再說什麽。


    沒多久,車隊緩緩駛入開京城池,隻見城門之後,兵仗、甲馬、旗幟、儀物共萬計列於街市,觀者如堵牆。路允迪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之前在碧瀾亭受的悶氣也一吐而出,當下饒有興致的打量起這一幕富有異國風情的景致來。


    就在這時,街市盡頭出現一隊騎兵,為首數十騎鳴鑾馳驟,跳梁鞍鐙間,輕銳驍捷,意欲耀武。路允迪知道他們是王俁派來迎接自己率領的上國使團的,不由在心中暗嗤:“島夷僻遠,偶有勁卒,而急欲人知,實可笑也!”


    吳能用餘光掃到路允迪的神情,心中頗為得意,這些安排全部出自他的手筆,完全本色出演的蕃落軍騎兵看似平常,卻往往能起到不可忽視的作用,起碼如此逼真的幕布背景,能讓觀者身臨其境,不作他想。


    就在吳用自鳴得意之時,忽見身前十來丈之處忽現異常,隻見一個身穿高麗服飾的百姓窺機衝破街邊儀衛的警戒,出現在大宋使節的必經之路上,口中咿咿呀呀,欲要攔路,吳用頓時心跳如戰鼓連擊,一時間冷汗淋漓。


    說來挑選這些用來夾道歡迎的百姓他吳用實在是慎之又慎,雖說這些人都是梁山入主高麗後的受益者,但吳用還是堅持懂宋語的不要,會寫字的又不要,二愣子不要,心眼多的又不要,怕的就是壞了王倫交付下來的大事,哪知日防夜防,關鍵時刻還是出了這種要命的差池。


    霎時間吳用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襲上顱腦,心中隻剩一句哀鳴:莫非天要絕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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