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怎麽說來著?還真是怕什麽他就來什麽!原來張孝純一直安安靜靜,其實並非認命,他隻是在為某一刻的爆發,積蓄力量。


    其實張孝純這個人,給聞煥章的感覺就像當年初見的仇悆一般。都是有能力有抱負的士人。隻不過仇悆是一塊璞玉,渾身都是棱角,尚未適應暮氣沉沉的大宋官場。但張孝純不同,年富力強便就任一方帥臣,他雖以良臣自居,卻與奸黨關係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緊張,顯然是一個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並要做什麽的人。


    如果他要在此時頂撞王倫,以顯示其身上的氣節,聞煥章不禁要扼腕長歎,為何如此一個精通政務的人才,竟不能為梁山所用?


    “主公,張通判來此之前偶感風寒,熱症未消!我想,還是等他病好之後,再聽良言吧!”聞煥章搶在張孝純大放厥詞前,忽然起身攔阻,同時目視手下兩位縣令,趕在局麵未到不可收拾之前,把張孝純“請”下去。


    就在田之一躊躇未動之前,馮喜笑嗬嗬的擋在張孝純和王倫之間,特意高聲道:“通判病體未愈,還是下去休息為好,莫負了太守一片心意!來,田縣令,幫把手啊!”


    馮喜點了名,田之一再不動就不好了。隻見他忽似才迴過神一般,急切應了一聲3↓,就在要離席之時,哪知忽然間隻聽“啪嚓”一聲,原來田之一案前茶杯摔了個粉粹,田之一“啊呀”一聲,忙道失禮,丟下馮喜不理,反而瑣碎的俯身收拾起碎片來。


    這一幕落到張孝純眼裏,心中不由暗曬,看來這兩個縣令都不是省油的燈,一個油滑似水。一個穩重如山,特別是“無心”撞落茶杯這位,連聞煥章都叫他不動,看來陳文昭請得好幕僚呐。


    隻不過這些想法隻是多年宦海生涯中養成的條件反射,瞬間被張孝純拋之腦後,他要做什麽他清楚得很,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怎麽會放棄?當下不卑不亢道:“張某熱症未退,但神識尚清,多謝聞太守好意。但安民之策,牽一發而動全身。諸君雖然拳拳之心溢於言表。但張某聞之,尚覺有未盡之意!”


    張孝純還算識得好歹,聞煥章說他發燒他也不辯解,隻是不肯就這麽退下。聞煥章雖然聽出他話裏有些不一般的地方,但擔心是此人故意打埋伏,心中暗歎一聲,仍勸道:“人須保留有用之身,將來才能擔當重任。張通判心懷良策,也不急於這一時一刻啊!”


    這四人打啞謎。鬥機鋒,王倫一直靜靜看著,不曾表態。但在場已經有人看不下去了,抵達漢城不久的新任都護府工曹參軍事湯隆就笑著說了一句。“人家有話說,就讓他說則個,哥哥麵前哪恁般多虛套?聞太守也太細心了!”


    聞煥章苦笑一聲,正待再言。忽聽王倫道:“張大人有話便請直說吧!不知還有何等未盡之意?”


    張孝純等的就是王倫這句話,當下閃過尷尬的馮喜,出言道:“剛才聽諸君的言語。梁山如今不差錢?”


    這個問題是蕭嘉穗頗感興趣的,但在張孝純目光射來之時,卻沒有附和的意思。倒是王倫此時發聲道,“敢問差錢如何,不差錢又如何?”


    “李家世代權臣,漢城又是他國都所在,梁山繳獲想來不少!但是在本官看來,梁山看似頗有錢,其實很缺錢!”


    話匣子一打開,張孝純不等眾人反應,侃侃而談道:“夫百貨所聚,必有一物主之。金銀重寶也,滯於流布;粟帛要用也,濫於濕薄;榷輕重而利交易者,其唯錢乎?”


    “我說梁山不差錢,府中繳獲金銀定當堆積如山。但我說梁山缺錢,實乃市麵上定缺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之物:銅錢。有道是小錢不通,百貨不興。百貨不興,市麵難旺。市麵蕭條,百姓何安?早聞高麗國小,雖能製錢,但民間仍以粟帛代之,正說明杯水車薪,無濟於事。此地原住民苦慣之人,不知小錢之便利。但王首領大肆於宋國移民,移民又豈不知小錢之利?難道要他們倒退到從前以物易物之時代不曾?”


    張孝純此話一出,聞煥章大感欣慰,終於能斷定他不是來搗亂的了。當下笑意盎然,道:“永錫果然是政務精通之人,對於時下半島這種局麵,不知有何良策應對?”


    張孝純見說也不推辭,朝聞煥章拱了拱手,隨即對著堂中諸人道:


    “鑄錢!我們自己鑄錢!高麗自古以來,進獻宗主國的供物就有金銀銅器。周世宗時,遣尚書水部員外郎韓彥卿以帛數千匹市銅於高麗以鑄錢。後高麗光宗王昭遣使者貢黃銅五萬斤。我在漢城街頭遊走,發現原住民中家有銅碗者不在少數。更說明銅乃此地特產,並不罕見。既有如此條件,我等為何不自行鑄錢?一來可以增加都護府的收入,二來也可以緩解市麵上缺乏銅錢流通的窘境!”


    張孝純的一番話引起大多數人的興致,湯隆是新晉的都護府工曹參軍,鑄錢說來也算是他的業務範疇,當下心中有些癢癢,道:“高麗產銅卻市麵流通不足,定然是工藝落後所致。我等就是俘獲全套工匠,也不過重複小國舊事。敢問張通判,你是作過知府的大人物,不知我大宋鑄錢之法,可精通一二?”


    湯隆也是心急亂投醫,士人看不起工匠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固有觀念,何況張孝純還不是一般的士人,而是那種能在家譜中供後輩吹牛逼的成功士人,他如何肯去學這種賤業?


    不過,對這個有所冒犯的話題,張孝純並未見一絲怒色,而是麵色平靜道:“本官不會!”


    見湯隆麵帶失望之色,張孝純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繼而到:“專門之事,必有專精之人。諸位,小可雖不會鑄錢,但大宋一十六處銅錢監必然有不少精通鑄錢之人。據我所知,衛州黎陽監便離梁山泊不到四百裏之距,更有睦州神泉監便在東南之地。王首領在河北、東南神通廣大,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諸位吧!”


    聞煥章聞言一凜,張孝純這是在遞投名狀啊!他一個前朝廷的知府,竟然攛掇為朝廷所不容的山賊去劫朝廷錢監,聽起來真是匪夷所思!不得不說,他這一步跨越得著實不小,完全有些不計代價,自斷後路的架勢。


    經此一著,聞煥章再看張孝純時,感覺便有些不一樣了。雖說對於梁山來說,此人好似雪中送炭,但他在聞煥章心中的感官,卻以大大不如仇悆、陳文昭,當下聞煥章心中不覺有點失落,怪不得王倫肯十分耐心的去等待仇悆的轉變,卻防賊一般防著此人,看來梁山泊上眼光最為老辣之人,絕非是浪得虛名啊!


    盡管聞煥章對此人看法突然間有些顛覆,但在場大多數頭領對張孝純都已大為認可,湯隆便對他交口稱讚起來,張孝純又把自己粗知的鑄錢之法倒篋傾囊,喜得湯隆連連點頭:“雕刻母錢我山寨不是有現成的聖手?金大堅在山寨閑得骨頭都疼了,請他來做這個事兒,還不是手到拈來?哥哥,你說如何?”


    湯隆的話,讓在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久未表態的王倫身上來。張孝純也有些緊張的望將過來,不過他曆經宦海沉浮,早修煉得麵上不帶絲毫急躁之色,反而一副“投名狀我納上了,你接不接?”的淡定模樣。


    手指有節奏的敲擊在椅背上,王倫眼神中的利芒仿佛要把張孝純的偽裝刺穿。不出甚麽意外的話,他早知張孝純效力於成為世上獨立一極的梁山是遲早的事情,但見他如此急切,頓時聯想到凡事反常即為妖的道理,看來,此人所謀不小!


    張孝純麵對王倫的目光,表現得坦然而心安。損失幾個工匠罷了,對大宋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再說他也是十分樂於見到梁山大力鑄錢的,原因嘛,那就屬於他的不言之秘了。


    “鑄錢之事,就由都護府和漢城府負責。都護府這邊具體著落在都護府工曹身上,漢城府負責選址等外圍事宜,就由張通判負責罷!”王倫沉吟片刻,終於拍了板。


    據說高明的騙子通常十句話裏九真一假,張孝純既然很有可能為了那關鍵時刻的“一假”而表現得平時比誰都真,那麽可以推斷,此人傾力裝出來的勤勉正好可以填補梁山泊在政務方麵的人手缺乏。既然如此,這麽一個將為了漢城府的安定繁榮而嘔心瀝血的“人才”為甚麽不用?至於那最終的一假,王倫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下官還有事相求!諸位都知道,這漢城府上有聞太守把關,下有馮、田兩位幹員坐陣,眼看鑄錢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成行之事……下官並不是推諉,實在是想幹些於民生有利的實事,聽聞漢城下轄數縣尚未有縣令主政,不如趁這空當,下官願去任意一縣兼差,好過在漢城飽食終日!”果然,在王倫表示出接納之意後,張孝純隨即提出請求。


    王倫見說,麵上忽而燦爛,十分欣喜道:“如此最好!量此等小縣,有何難事能難倒張大人?就清縣吧,離真番郡最近,也方便接納我大宋移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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