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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群情激奮的老百姓,宗澤從來不曾如此心堵過。


    他並不怕死,這一點毋庸向誰證明,他已經是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自打十數萬官軍在鄆州覆滅的消息傳來,他就預想過自己的無數種結局,最壞無非身陷梁山,以身殉國。對於這位年近六旬的地方官來說,雖然這輩子尚未建立過甚麽大功業,但為守土而死,也是光耀門庭、死得其所的一件事。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首先衝進衙門的人,居然便是自己治下的黎民百姓。望著老少各異,卻同仇敵愾的麵孔,這種打擊,對宗澤來說,簡直就是毀滅性的。


    作為一個有著崇高理想,並用一生來堅持的朝廷底層親民官,死亡並不是甚麽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莫過於被他用盡畢生心血,替朝廷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民心所棄。


    他們的出現,就像一把利刃瞬間穿透這位愛民甚於愛己的老者心田,讓他一直堅守的信念,幾乎要轟然崩塌。


    “這是宗相公啊!絕對不是時文彬那等表麵光鮮的驢糞蛋子,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啊!”


    老門子聲嘶力竭的叫喊著,可惜聲音在滿場的百姓麵前,顯得很是渺小,就像海濤拍岸前那孤獨的巨石,除了顯現出自己的氣節,終是無力挽迴大局。


    這位宗相公上任也有大半年了,可是在沐浴於梁山仁政已有三年之久的鄆城百姓心中,實在沒有太大的存在感。


    這裏是大宋王朝少有的樂土,而創造這片樂土的那個人。在宗澤到來之前,已經牢牢站穩了腳跟。


    “和時文彬不一樣!?好,你說說,俺們的親人在鄆州受苦受屈的時候,相公在哪裏?官軍強搶俺們的糧食,誣陷俺們為匪盜的時候,相公在哪裏?俺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相公又在哪裏?現在俺們不要你們管了,也不指望你們了。偏偏你們又要來跟梁山為敵,你說俺們答不答應!俺們告訴這位相公大老爺,俺們是一百八十個不願意!”


    “朝廷不幹人事,還不準俺們梁山泊上的好漢們幹了?俺們村裏出去的學究說,天不行道久矣!好不容易俺們梁山泊要替天行道,你們偏偏跳出來攔著擋著!你說,叫俺們說你們甚麽好呢?你們既然憋著勁見不得俺們好,俺們要是眼睜睜看著梁山倒了,俺們不但這輩子白活了。還是子孫萬代的罪人!”


    老門子的好心沒有起到作用,反而刺激得百姓們更加激動了,大夥兒紛紛上前,已經有人開始喊打起來。


    這些問題。沒有一個是宗澤可是直接迴答的。大道理他當然講得出來,可關鍵是他已經沒有當眾講大道理的心思了。有一個人處處走在了朝廷的前麵,將許多無解但好算還能雪藏的矛盾引發到了明處。作為朝廷的邊緣分子,他開不了這個口。替另外一夥在朝廷中占住主流的禍國殃民的賊做遮羞布。


    忽然,宗澤心中湧現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此時死在百姓手上。雖然說是一個莫大的諷刺,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一滴渾濁的老淚溢出眼角,繼而浸潤到代表著朝廷威嚴的緋色官服上,一種大勢將去的蒼涼在他內心深處開始發酵,並以飛速蔓延,刺激著每一根毛孔。因為就在此時,他仿佛見證了一段曆史,一個在民心的掌控上足以碾壓朝廷的武裝集團,崛起了。


    而高俅的血,就是梁山泊無聲的誓詞。


    “都讓開,俺娘舅家的二哥就在鄆州叫官軍害了,今天俺要找這相公報仇!”一個壯漢擠出人群,氣勢洶洶而來。


    “冤有頭,債有主!又不是宗相公害的!你……你莫要造次!”


    老門子發覺自己根本幫了倒忙,身上山東人的血性迸發出來,以整個身子護在宗澤身前,誰要害這位宗相公,除非從自己身上踏過去。


    “你看他身上穿的甚麽?朝廷害俺,俺找朝廷,怎麽不是冤有頭債有主?如何又是冤枉他?你起開!”


    壯漢不願與旁人過不去,當下和門子拉扯起來,百姓們見狀,大有一起響應的征兆,就在這時,隻聽暴雷一般聲響出現在眾人頭上,令人震耳欲聾。


    “鄉親們,都聽梁山武鬆說一句!”


    百姓們聽到是武鬆開了口,不由都停下手,紛紛迴頭望去,這時有人喊道:“俺們都先別動,聽俺們打虎的英雄怎麽說!”


    武鬆三步並作兩步,擠到宗澤身邊,朝麵前密密麻麻的百姓們道:


    “各位鄆城縣的父老鄉親,小弟梁山武鬆!下山之前,寨主王倫哥哥曾親自交待於我,命小弟請這位宗知縣上山,大家若要是侵害了他,豈不是叫小弟坐蠟,迴去無法交待!還請哥哥嫂嫂,叔叔大爺,高抬貴手則個!”


    武鬆四麵抱拳,心中一股豪氣充斥胸膛。想當年在景陽岡上意外遇上大蟲,奮力將其除掉,結果受到全陽穀縣百姓的衷心愛戴。可自己當時之舉和眼下這種場麵比起來,想想又算得了甚麽?當年不過是除了一隻野獸,而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為百姓們除掉身上的枷鎖,兩廂比較起來,當初感覺良好的自己,真是渺小得可以。


    “啊?!俺們白衣王秀才要請他上山?朝廷裏就沒個好東西,請上去做麽?”那壯漢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此時心中還掛念著喪親之痛,不由出聲問道。和梁山好漢打交道就這個好,心裏有話可以直說,不必藏著掖著,也沒有人會覺得你這樣就是冒犯了他。


    “就是!朝廷不但沒有好東西,還專門排斥好人、良人,俺們王書生當年也是在東京趕考過的人物,偏偏滿朝權貴不識得他,逼他上了梁山,卻去怪誰?”


    “倒也不能這般說!武都頭就是朝廷出來的,怎麽就沒好東西了?”人群中也不知誰接了一句。話是好話,可是聽起卻好生別扭,不過武鬆也不見怪,反而朝人群中抱拳示意,大家夥們頓時發生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這時,又有人道:“武都頭這樣的好漢,擺明了是做大將軍的料子,隻做個都頭,虧得上了梁山泊,跟了俺們王書生!”


    武鬆道了聲慚愧,拱手道:


    “這位宗知縣曆任數縣知縣、並那登州通判,當初我哥哥在登州見過他一麵,知道他是一位少有清官好官能官,所以想請他上山敘敘舊情!”


    “清官?好官?沒感覺啊!”


    眾人聞言楞道。這話要讓梁山勢力範圍以外的老百姓聽到,那絕對是要吐血的,他們盼都盼不來宗澤這樣的父母官而。可梁山周圍的百姓,偏偏就這般“後知後覺”,你道為何?


    《孟子》一書中有一句名言,叫做“觀於海者難為水”,也就是日後那句膾炙人口“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原始版本,意思是,大海都見識過,見到一般的小江小河又怎麽會激動呢?


    想一個不抽稅,不納糧的武裝集團,有病免費給你醫,有冤無償給你報,還給你提供無數掙錢發家的機會,有了這樣的依靠,誰不發至內心的去擁護他?


    可以說,無論朝廷派誰在梁山泊岸牧守一方,都迴天無力,挽迴不了已然失去的民心。即便是宗澤、張叔夜這樣注定名留青史的名臣,在梁山已成係統的仁政麵前,也施展不開。更何況他們頭上還有無數惡婆婆壓製著,能全力維持下去已經算不錯了。至於朝廷那個早以叫自己丟了個幹淨的尊嚴,很難靠這幾位官場中的異類來找迴。


    “俺們王書生說了好官,那肯定是個好官,大夥兒便不要幫倒忙了,送我們宗相公上山罷!”


    人群中質疑宗澤的聲音漸漸少了,而附和武鬆的聲音卻多了起來。


    “宗相公,得罪了!俺們看你身上這身衣裳,心裏就來氣!天下烏鴉都是黑的,就恁一位是白的,俺們也認不出來啊!得罪得罪,莫要見怪!”


    “俺們白衣王秀才可是天魁星降世,是老天爺派來拯救俺們百姓的,恁上山好生輔佐他,將來少不了修成正果啊!”


    五味雜陳的宗澤被剛才那個要打要殺的壯漢扶了起來,周圍百姓口中都道得罪了,宗澤心中毫無脫難之後的喜悅,而是打頭一迴感覺自己在百姓麵前就像個外人,這種失落很讓他難受。就好比一位在武功上以臻無敵的高手,在江湖上寂寞良久,發現另外一人還未出手,就將他打敗。更關鍵的是,這個人的目標是推翻自己的門派。


    “宗知縣,多有得罪!還請雖我一同上山罷!鄆州陳知州和濟州張知州隻怕已經在路上了,咱們不要遲了!”


    武鬆對這位老者,始終保持客氣,因為王倫曾說,這位才堪稱之“中流砥柱”“民族脊梁”。武鬆自上山以來,還從未聽觀人入微的王倫如此高度的評價過一個人。哪怕是另外兩位官位比此人高得多的知州相公,濟州張叔夜也不過被王倫稱作朝廷的良心,而鄆州陳文昭最一般,就簡單四個字:這人不錯。(小說《水滸求生記》將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內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啟微信,點擊右上方“+”號“添加朋友”,搜索公眾號“qdread”並關注,速度抓緊啦!)(未完待續……)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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