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直接損命於火藥之下的高麗守城士兵並不算多,僅僅是那段坍塌城牆上的數百龍虎軍官兵而已。但這場“天譴”帶給高麗人的心理震撼,遠不是一次幾百人的傷亡能夠比擬的。


    高麗這個國度,從國王到權臣再到萬千百姓甚至奴婢,尤信鬼神,有“拘忌陰陽,病不服藥,雖父子至親不相視,唯知呪詛厭勝而已”之說,其全國上下對宗教的熱情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是佛家的因果報應之說,更是植根於這個國家大多數人的心底。他們廣泛奴役占全國人口三分之一的農奴,更是依賴這種“前世作惡,今生得報”的理論基礎,軟化農奴們的反抗意識,安心贖罪供權貴奴役驅使。


    是以在這片壓根沒有見識過火藥威力的土地上,人們對連續兩場降臨於高麗人頭上的天災,多是持有悲觀情緒和懷罪心理的,很多人覺得高麗百年前能夠四退大遼,是因為遼國無道興師,故而高麗國運未絕。但此時打出主持公道為耽羅國做主旗幟的宋人甫一登陸,天意便屢屢厭棄高麗。此時開京守軍的全軍覆沒,在人心紛亂,國本動搖的大勢麵前,反而顯得不值一提了。


    說來也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高麗國內一夥“崇佛敬神”的聰明人高高搬起近兩百年的石頭,不想也有砸在自己腳上的一天。梁山軍這種非常規性的軍事手段,赫然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巨大收獲。


    在經曆了心理落差和肉身打擊的雙重折磨下,處在暴風眼中的宣義門高麗守軍反抗十分有限。一馬當先的梁山步軍頭號勁旅,在絕世猛將魯智深的率領下,如獅入羊群,率先從被巨大爆炸力所掀開的殘破城牆處突入,略經一番周折,成功占領了宣義門。


    象征王權尊嚴的中門被如狼似虎的梁山士卒打開,至此外人中隻有大國使節才有資格通行的禦道上,洶湧的梁山騎兵唿嘯入城。這座三韓之地上的第一雄城,終於對來自大宋的那位白衣書生敞開胸襟。


    “王師入城,降者免死!”


    孫新、顧大嫂夫婦帶著百餘弟兄在城牆邊上四處用高麗土語高喊,雖然一時間降者如雲,但這兩夫妻絲毫不顧已經嘶啞的嗓門,依舊歡快的振臂高唿,似要吼盡胸中鬱鬱之氣。想他夫妻兩個都有一身好本事傍身,卻在大宋隻能開家酒店度日,全然無用武之地,說他們心裏實在沒點其他的想法,誰能相信。


    望著大軍潮水一般湧入高麗京城的盛景,孫新不禁想起哥子來,聽說他隨宋江出走二龍山,也不知前途如何?真可惜了哥哥那一身好武藝,卻投了如此不堪的人物,假如自己兄弟兩個能在這開疆拓土的戰陣上並肩作戰,那該多好啊!


    “當家的,死勁喊呐!這當口卻發甚麽呆?”顧大嫂推了一把微微發愣的孫新,皺眉埋怨道。哪知她話剛說完,卻也不禁走題,指著正威風稟稟帶人收攏降兵的解珍、解寶,道:“你看咱們那兩個兄弟,給勁不?”


    “是比在山裏打獵要出息些!”孫新憨憨一笑,哪知惹來顧大嫂一陣埋怨,這時忽聽步軍第三營和第六營的士卒齊聲歡唿,這夫妻兩人忙往城門口望去,隻見當先一個入城的巨漢舉著親衛營的旗幟,迎風飄揚。原來,是王倫的中軍入城了。


    這當口,負責宣義門方麵的步軍兩營主將史進和縻貹,都迎至王倫的中軍跟前,隻聽史進上前稟報道:“魯提轄、武都頭殺紅了眼,往王城去了,秦總管往南麵殺去,楊製使正趕往北麵奪城!”


    這些都是事先在中軍營帳頒布下的軍令,隻見王倫微微頷首,把馬鞭一揚,道:“你們兩營收拾此處殘局,有沒有問題?”把守宣義門的高麗軍卒占了城中守軍一半有餘,是以王倫有此一問。


    “沒有問題!”史進和縻貹異口同聲道。


    王倫往左右看了看,隻見許多不規則的巨石上布滿了慘狀各異的守軍屍首,無數象征著高麗軍威的象旗、鷹隼旗、鳳旗、五方旗被潰兵踐踏得不成形狀,成群結隊被繳了械的高麗土兵蹲在廢墟之中,多數人連頭也不敢抬,就是有少數四處張望之人,也是神情麻木,表情空洞。


    “那我便把迴天營留在此間,你們都給我照顧好了!”王倫點點頭,丟下一句話來,“走,去王城!”


    這時一臉不高興的韓世忠才顯得略有點顏色,正要招唿隊伍,隻見背後有一隊女兵護著兩騎趕來,等到了王倫麵前,隻見為首一人道:“自小便沒見過王宮長甚麽樣,哥哥帶小弟見識見識?”


    王倫迴頭一看,見是柴進,頷首道:“如此大官人就隨我中軍行動!牟太醫,你也要隨我同去?”


    “二十多年前倒是來過一次,此番舊地重遊,也想再瞻仰一番!”牟介拱手道。


    王倫想起當年牟介便曾奉哲宗之命,渡海前來給高麗前代君王治過病,聞言點了點頭,道:


    “三娘,護好你這兩位哥哥!”


    王倫見英姿颯爽的扈三娘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幹脆也不再問,扈三娘聞言大喜,拱手領命。王倫朝韓世忠示意,後者正等得不耐煩,當下便令隊伍沿著大道往王城進發。


    此時同往王城的街道,早已經被魯智深和武鬆兩營兵馬“犁”了一遍,不少隸屬於這兩營的騎兵押著成隊的高麗降兵返迴,正往宣義門集結。此時見中軍親衛營趕來,騎士們都大聲吆喝降兵靠街邊站定,等大隊人馬通過了,他們方才繼續行進。


    此時就連一國之主,在這種時候都是慌著關閉王城,自然在街上已經看不到多少百姓了,各家各戶都是關門上板,以避兵鋒。好在梁山軍素來不騷擾百姓,此時視若不聞,任其自保,當然了,等完全拿下城池之後,搜捕潰兵的行動自然必不可少。


    “怎麽還有和尚?”


    任城內如何廝殺,柴進依舊是一副皇孫範兒,顯得淡定無比。此時正饒有興致的欣賞著異國景致,忽被一隊騎兵押著的和尚吸引了目光,隻是大隊行軍,他也不好單獨離隊,不過幸好有牟介這位二十年前曾來過高麗的太醫解惑:


    “此國甚好佛道,是以寺院廟宇的勢力很大,但凡稍大一點的寺廟,都有編有僧兵,隻怕是這夥人沒長眼,直撞到魯提轄的禪杖前!”


    “原來如此!不過高麗佛、道都是由我中土傳來,他們這些和尚不吃齋念佛,在我們魯大師麵前逞甚麽威風?”


    柴進恍然大悟,就在馬上和牟介攀談起來。卻不想此時的王倫看著源源不斷的降兵被押往宣義門,一時間思緒萬千。


    之前兩戰,梁山軍已經全殲高麗京軍四萬多人,要是換做梁山軍遭此大敗,元氣隻怕已經傷了,再想恢複,沒有一兩年時間的蟄伏恐怕是難以複原的。哪裏如這高麗,此時一批批各式各樣的兵種紛紛冒頭,甚麽正軍、望軍、一品軍,村留二三品軍,甚至武裝家丁和僧兵都不可小覷。此番要不是靠炸藥炸塌了城牆,嚇破了高麗人的膽,隻怕梁山軍即便奮力破了城,損失也定然不小,到時候恐怕想完全控製這開京城,也許都力有不逮。


    到底是上百萬人口基數的“大國”,須知這裏還隻是他的京城,除開了各地州府縣城,哪怕隻是隨便擠出些壯丁來,也比此時梁山全夥人馬要多出多少倍來。若是換做自己有這樣的基礎,那梁山泊還愁甚麽?


    想到此間,王倫不禁歎了口氣。


    若不是擔心短時期內無法定鼎中原,以至於叫幾年後兵臨天下的金人坐收漁利,重蹈李自成的舊轍,王倫還用舍近求遠,取他高麗做基業?


    王倫正感慨這高麗國的底蘊之時,親衛營已經開進到王城不遠處,霎時間隻聽“嗖嗖”聲不絕於耳,其間夾雜著“轟轟”巨響,原來是梁山軍的弩手正在壓製城牆上的高麗守兵,而一夥大漢正赤膊上陣,在盾牌手的掩護下,揮汗如雨的推著攻城車破門。


    韓世忠見狀不覺技癢,立馬上前跟王倫請戰。


    要說登陸以來都是其他營建功,王倫也不想把這員虎將給憋壞了,當即囑咐他悠著點。韓世忠大笑領命,就命呂方和郭盛帶著弓手高舉弓箭,往躲在城內的高麗弓手身上狠狠還擊。呂方和郭盛頓時把人馬擺開,要替步軍報這一箭之仇,原來神臂弓長於直射,由於隔著一堵城牆,缺少了弓箭的靈活性。雖然高麗人的箭矢難以射透梁山軍的盔甲,射到身上還是很疼的,而且這種打法更讓人感覺憋氣。


    果然等親衛營加入戰陣,戰場形勢隨之一變,攻門的步一營見親衛營加入,士氣大振,不禁齊聲歡唿。魯智深正身先士卒,帶人掄巨木撞門,來不及迴身見禮,隻是把身上的神力毫無保留的全使出來,高麗王城厚重的城門在此等巨力打擊下,眼見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


    韓世忠見呂方和郭盛指揮這種箭陣綽綽有餘,當下單人獨騎,反往後隊而去,途中見到王城長廊下每隔不遠,都有一大甕貯水,韓世忠大喜,整個人跳入甕中,頃刻間濕淋淋的起身,大唿爽快,繼而飛身上馬,調轉馬頭,徑直衝向城門而來。


    此時他身邊唿嘯而過箭鏃,耳邊蕩漾的金戈聲,不但沒有嚇退他,反而催得這條漢子熱血沸騰,隻見他胯下那匹神駿寶馬奔馳得越來越快,就在快要臨近城門之時,韓世忠飛身而起,如飛將軍天降,頓見一雙能熏死十匹馬的大腳,狠狠蹬在城門之上。隻聽“哢嚓”一聲脆響聲傳來,像是裏麵門閂被撞折了。


    最為靠前的魯智深叫韓世忠甩了一身的水,欲開口斥罵又覺不是時候,直激得他奮起渾身神力,抱著巨木朝城門憤然一擊,隻聽“轟”的一身巨響,兩扇厚實的城門頓時應力而退,撞得裏麵死命抵門的高麗士卒如斷了線的風箏,撞倒身後一大片人。


    魯智深就勢在車上取了那柄八十八斤重的月牙鏟,掄得隻如風車一般,直殺開一條血路入城,韓世忠也不甘示弱,手上那杆鐵槍舞得槍花燦爛,高麗人城門被破,士氣正沮,哪裏敵得過這氣勢驚人的兩員虎將,一時間叫苦不迭,紛紛後撤。


    在盾牌手掩護下,憋著一口氣的刀、槍手頓時如水銀瀉地一般,跟著魯智深和韓世忠殺入宮城之內。


    至此,高麗人最後的抵抗宣告失敗。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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