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兵最幸福的時刻,就是和同袍站在甲板上,看著家越來越近。


    這之前的半個月裏,他們每次駛至金沙灘,都隻是送下一批批的百姓和物資,唯獨他們屢至家門而不入,不光吃在船上,睡也睡在船上。而且更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他們接到此次任務之前,這三營海事營的水手已在海上漂泊了十數日。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們此時的心情,“歸心似箭”最合適不過。


    湖畔的晚霞最是醉人,漸漸西沉的落日所散發的餘暉,染得天際湖麵到處都是一片金黃,配合著風塵仆仆行路客就要歸家團聚的急切心情,這無疑是最美的畫麵。


    王倫也有些微醉,連續一個多月的軍旅生涯,讓他很少有這種閑暇的時光來感受大自然的神奇與美景,他和船隊中任何一個水手的心情一樣,心中滿是對迴家的希冀與渴望。


    “還好上了哥哥的船,才能看到這般美景,不然跟他們擠到一起,甲板上都是戰馬,隻怕連站的位置都沒有!”


    許貫忠的慶幸聲在王倫耳邊響起,王倫見說迴頭看了看,不禁搖頭道:“咱們一年攢下的海船,現在剛剛運送四支不滿編的騎兵,就顯得有些擁擠,看來船這個問題不解決,就相當於卡住了我們山寨的脖子啊!”


    許貫忠也是麵色凝重的點頭附和,兩人就此事交流了一下看法,沒過多久,船隊的輪廓已經出現在迎接人群的視野之中,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唿之聲,蓋因大軍連破兩州一市,士氣正是高漲之時,故而王倫雖未下船,金沙灘碼頭上已是喧嘩起來。


    石勇扶著大病初愈的柴進也來到金沙灘上,倒是引起一陣轟動。柴進自打上了山之後就深居簡出,除了跟醫士見得最多,其他大多數的頭領也隻籠統的打過照麵,是以此次露相,叫大家吃驚不少。


    “大官人你這次吃虧吃在不識人,要去高唐州,怎不來封信到山寨取俺鐵牛?若是帶俺鐵牛同去時,包管三拳打死高廉,一腳踢死殷天錫,哪裏惹出這場禍事來?”趁著王倫還沒下船,李逵當著一眾兄弟的麵,又吹起牛皮來。當日在井邊救柴進,他也在場,因有這份情誼在,所以這黑廝說起話來,沒大沒小,好不見外。


    柴進果然隻是笑笑,很給他麵子道:“人若生後眼睛,必來請李大哥同去走一遭了!”


    李逵聞言心裏歡喜不過,不禁哈哈大笑,“不過大官人叫了石勇兄弟前去,也算是能識人了,要不是他迴來報信,俺們哪裏知道這個消息?到時候柴大官人豈不屈了?”


    這時眾人看向柴進的目光都有一絲複雜,並下意識的和他保持了一絲距離,唯有李逵這個心裏不放事的在這裏自吹自擂,大吵大鬧,倒也歪打正著,讓氣氛不至尷尬。


    且說石將軍石勇正聚精會神的聽李逵吹牛,忽然感覺有人朝自己肩上拍了一下,石勇迴頭一看,發現居然是當初在鄆州酒店裏遇上的頭一個梁山頭領,赤麵虎袁朗,頓時笑著打了招唿:“袁朗哥哥!”


    袁朗點頭,並不說話,隻是把石勇拉到一邊,就在石勇納悶的望著自己時,才開門見山道:“兄弟,哥哥馬上就要迴山了,關於你今後在山寨的安排,有甚麽想法?”


    “小弟一介閑漢出身,原本沒想過能在梁山上坐一把交椅!今蒙哥哥不棄,小弟將來豁出去了,也絕不給他、給梁山泊丟臉!”石勇忙表態道。


    袁朗一聽他理解錯了,又道:“兄弟說得好啊!隻是……事是這麽個事,你看哥哥馬上就要上岸了,晚上聚義廳議事之前一定會征求你的意見,關於你日後在山寨的安排!”


    石勇這才聽明白袁朗的意思,不過心裏有些納悶,袁朗帶明明著一營兵馬,怎麽還管著山寨人事?當下如實迴道:“哦哦哦……這個事哥哥在高唐州的時候問過我,說是有幾個選擇,一是去酒店輔佐朱貴哥哥。二是去青雲山坐第三把交椅,輔佐鄒氏叔侄倆人……”


    “都是不錯的位置啊!不過要是我,肯定哪個都不選!”袁朗嗬嗬笑道。


    “那選甚麽?”石勇詫異道。


    袁朗伸手在石勇腰間取出他的短棒,在手上揮舞了幾下,遞還給石勇,道:“若要揚名,全都在這跟短棒之上!石勇兄弟,我不說別的,你這一身暴脾氣,適合去酒店打探消息?又或者安安逸逸的青雲山養老?”


    石勇一陣愕然,半晌才道:“可哥哥沒叫我考慮其他的啊!”


    “要是想到我的戰營來,你吱個聲,趁哥哥還沒下決定,我去跟他說!”袁朗拍著胸脯道,“你這根短棒,和我的水磨煉鋼撾大同小異,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


    袁朗說完,拍拍石勇肩膀,又指了指離碼頭越來越近的海舟船隊,笑著離去。石勇在當場愣了片刻,旋即拔腿尋袁朗去了。袁朗說得沒錯,自己這身臭脾氣,哪裏適合去酒店端茶倒水的?鄒氏叔侄都是好兄弟,可青雲山的日子畢竟太過安穩。如何才是適合自己的生活?也許,就該跟著這位欣賞自己的有緣人,去開創一份新天地。


    “嗬!好大的陣勢啊!”李助扶著王慶正從頭關出來,看到碼頭上的盛況不由驚訝,有時候一個數字放在心裏是一迴事,而把它具體成各人,聚集在自己麵前,那又是一番感概。李助讚了一聲,迴頭對王慶道:


    “其實這事就由我來跟師弟說就好了,盟主剛紮完針,還是迴去休息吧!”


    “你說馬勥和馬勁真留不住了?”又一次遭到命運打擊的王慶,比發病時心態平和多了。


    “咱們跟他們說再多也沒用,畢竟他們倆的關鍵在他爹,而他爹,看來是鐵板一塊,說不通了!”李助搖頭道。


    王慶實在不願意想起這個老頭來,當下擺了擺手,道:“一將難求,何況還是一對兄弟?這兩個在戰場上,足以抵上幾個沒血緣關係的大將!我自己家裏還人心惶惶,欲求大才而無處去,哪知現在卻要給王倫推薦頭領,你說這叫甚麽事?”


    李助很能理解王慶的心情,今兒一下午王慶和他談得很認真,很仔細,說的都是未來對房山的規劃,首先的要務就是團結頭領,哪知話剛說完,就叫這馬老漢當頭一棒,打了兩人眼冒金星。


    李助歎了口氣,道:“順水推舟的事情,我們不動手,舟也會沿著水流!盟主死拽著人不放,將來傳出去,江湖上是定然沒有好話的!”


    王慶沉默半晌,忽然道:“道長你說,梁山扣住原本分給咱們的那份繳獲,能不能通過這個事情,要迴來點?”


    李助聞言一怔,不可思議的望著王慶道:“不是說好還我師弟一個人情,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怎麽跟錢扯上了?盟主,這時談錢,怕不好罷?”


    王慶也覺這事有些提不出口,當下頗為赧顏的連連擺手,道:“想岔了,想岔了!道長見諒則個!”


    就在兩人說話時,王倫的坐艦已經靠岸,李助見王倫帶著許貫忠、焦挺下得船來,迴頭朝王慶點了點頭,兩人往人群中去,可惜前麵人太多,兩人不好硬擠,隻好在一旁相候,原本以為王倫很快出來,但不知他哪來那麽好的精神,跟每個人幾乎都要說上一兩句話,而且這話還不是隨意客套,看對方那種欣喜的表情,看來這不多的話都能說到對方心裏去的。


    原本心情不怎麽好的王慶此時卻看得入神,不禁有了新的領悟,隻覺有時候隻發錢,而忽視了和手下的感情交流,往往這種關係是很不牢靠的,畢竟你能給得起價,挖角的也一樣能出得起,唯獨你和手下的感情交流是獨一無二的,王慶心中暗暗驚喜,直覺得此行頗為不虛來。


    王慶一直暗暗觀察王倫,觀察了好久,沒有絲毫不耐煩的舉動,倒叫一直擔心他站不住的李助暗暗納悶,好在王慶能站住,也算是免了很多麻煩,當下也放心的等王倫過來。


    王倫一直覺得臉上癢癢的,像一個蒼蠅飛來飛去,趕也趕不走,還不時撞你一下的感覺,這時下意識一看,才發現王慶也出來迎接自己,王倫心想也隻有這個人看人的眼神嗔怪,不然在自家弟兄身上絕不會產生這種異樣的感覺。


    “師兄,多時不見,王盟主病情如何了?”王倫一句話跟兩個人打了招唿。


    “今天還有些不適,不過安神醫診斷過了,說沒有甚麽大礙!”李助怕說得太多了,讓一旁的王慶有些尷尬,是以此時言語比較簡潔。


    王倫看出李助的顧慮來,朝他點點頭,這才對王慶道:“王盟主到了梁山,便如到了自己家裏一般,放鬆心情養傷,萬事莫要拘束!”


    “大恩不言謝,其他的話我王慶也不說了,今日特來王寨主跟前,除了表達謝意,還誠心給寨主推薦兩員虎將!”


    王慶嘴上說出這幾十個字的表情,在王倫看來,那種從眼神中透出來的堅定,還要強過慷慨就義的**黨。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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