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保四完全能夠明白,王倫為何突然又不問自己拿著錢去做什麽了。他雖然混得是寒酸了點,但畢竟也是做過老大的人,知道王倫能在自己麵前糊塗這麽一迴,意味著甚麽。


    金子是在當天便拿到手的,是由焦挺親自過來跟自己交接的。一千一百兩,外加一匹筋骨強健的高頭白馬,鬱保四自然知道這多出的一百兩是怎麽迴事,畢竟江湖上早傳了個透徹,導致不少野心之輩在暗罵梁山泊抬高行情之時,卻又隻有打腫臉充胖子,無奈效仿起來。


    鬱保四收了金子後,當即便撿出這一百兩金子,丟還給焦挺,道:“先還一百兩!還差九百兩!”


    焦挺撇了撇嘴,無可無不可的收了,之後把鬱保四帶到王倫跟前,鬱保四借得了足額的“賣命錢”,當場就要跟王倫告別。為求避嫌,還特意請求王倫派一隊騎兵隨他同去。王倫一眼能看透對方未來幾十年去,自然不會再多此一舉,隻是指著從曾頭市百餘種馬中選出的一匹坐騎,道:“你身軀高大,金子又重,非這匹馬不能載你!”說完不等對方說話,又囑咐他早去早迴,鬱保四見對方根本不在乎這些,耿耿於心,感懷而別。


    王倫目送鬱保四去了,在這條漢子身上發生的事,對他個人來講重若泰山,可放在大局麵前,又如滄海一粟。他的離去,沒有激起太多波瀾。各人還有各人的路要走,而大軍也還得繼續前行。


    也不知是大名府一役,梁山泊給河北諸州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還是淩州通判根本不夠分量,一路上倒也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連兩州民團都避開風頭,不敢觸碰梁山軍威。反而不少村落大戶小心翼翼的跟梁山軍接洽,問王倫要不要他們倉庫裏堆積的糧食。


    作為一個擁有一二十萬百姓基數的新興勢力,糧食這種在荒年拿金子都買不到的定心丸,當然多多益善。就連淩州城中依約分給王慶軍的十多萬石糧食,也在李助的穿線搭橋下,有選擇的收了大半。倒叫有話說不出來的王慶感激不盡,手腳並用直讚王倫夠意思,畢竟他也明白,這些東西想要全數搬迴京西去,無疑太不現實。


    最終,這次返山之旅倒是演變成了一路買賣,梁山軍如饑似渴的購買著民眾手上的耕牛、馬騾和糧食,反正有曾頭市抄來的家底撐著,一應物資照收不誤,錢花得那叫一個痛快,連昔日的河北第一財主盧俊義見了,也不禁動容。


    就這麽熱熱鬧鬧的走了幾日,隊伍顯得越來越龐大、臃腫,而恰巧此時從高唐州撤迴的梁山大軍也剛剛行至水泊邊上,一時梁山船隊顯得有些不敷使用,連海船都叫蕭嘉穗扣下了,命他們暫緩出海,往來幫忙運送人眾物資。


    即便如此,從淩州返迴的步軍、百姓等還是隻能在北清河邊紮營等待船隻,倒叫得知消息後的王倫暗暗皺眉,看來自己擔心的問題已經顯露端倪。才打下兩州便顯得運力不夠,若是來日在半島上大動幹戈,後勤能跟得上麽?


    “船啊!”王倫長歎一聲,光靠自己造船,顯然已經不能滿足山寨突飛猛進的發展,看來還得大量采購一批海船,方能解決燃眉之急啊!


    且說這一日,王倫正想著心事,忽聽前麵一陣敲鑼打鼓之聲傳來,王倫心道怕是晁蓋來了,當下催動寶馬,向前疾馳,頓時一隊百餘人親衛快馬加鞭,追隨王倫而去,行不多時,隻見大路邊上停著一隊人馬,都是穿紅戴綠,為首一個鐵塔巨漢,滿臉笑容,正朝這邊張望,臉上急切神情唿之欲出。


    “賢弟啊!這些時日,關於你們梁山泊的消息,是一個接一個不停的傳來啊!愚兄這耳朵裏,幾乎都叫這些好消息灌滿了啊!”


    迎到風塵仆仆的王倫,晁蓋連忙上前拉住王倫的手,話一出口便滔滔不絕。


    “老大哥,才數月不見,你這兩鬢已見斑白……”王倫語氣感慨道,說實話,比起自己這一批人來,晁蓋雖算是成名較早的一輩江湖大佬,不想卻過早的顯露出老態來,看來身上壓力不小。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不說了,不說了!”晁蓋搖起頭來,很有感觸的模樣,隻是重重的搖著王倫的手道:“倒是賢弟你啊,無端又叫加亮帶迴三十萬貫錢財,直叫愚兄受之有愧啊!”一旁的吳用見說,麵上露出一絲複雜神色。望了望晁蓋,又望向王倫。這筆錢是吳用再三“爭取”,才和王倫商定下來的數目,比起原來二百萬貫,少了不知多少,即便如此,還是叫晁蓋大為感慨。


    “錢要用對地方,方能顯出它的價值來!不然堆積在倉庫之中,無非守財奴而已!”王倫心有所感的說了一句,吳用當初那番話,少有的中肯,此時的二龍山,已經非當初宋江沒上山之前時的二龍山,錢給得再多,晁蓋也未必能用得好。


    果然隻聽晁蓋說道:“賢弟說得甚是,愚兄已經取了一萬貫,賞賜了這迴出征的弟兄們。剩下的錢,等山寨頭領聚齊了,再商議用處!”


    看晁蓋憔悴到這般模樣,顯然是對宋江已不再放縱了。可既然已經開始扳手腕了,還是這麽堂堂正正,真不知這是晁蓋的缺點,還是他的優點。王倫這時歎了口氣,也不便去教晁蓋該怎麽做老大,這錢是看在晁蓋麵上撥下的,完全是情分二字。要是別的不相幹之人敢覬覦這份情分,那麽將來他要付出的代價,絕對是難以承受之重。


    “都是托了王首領的福分!當初和王首領打交道,小弟就知道王首領是位講究人!”撲天雕李應這時在一旁笑道,“宋公明哥哥費力打下一座縣城,也難有這般收獲。還是王首領出手不凡,直叫高唐州、淩州一鼓而下,田虎、王慶俯首稱臣,更叫曾頭市一朝覆滅,天下誰不聞王首領威名?”


    王倫看了李應一眼,知道這人乃是宋江招安派係中的重要人選,此人當初對落草便十分的反感,此番宋江下山攻打縣城卻沒帶他,應該已經把此人收入囊中,留在山寨做眼的。隻聽王倫笑了笑道:


    “李員外過譽了!王某無它,隻是不敢虧待了真兄弟而已!”王倫把個真字咬得很重,相信李應這個明白人聽得出來言外之意。隻見王倫頓了頓,望著李應又道:“我王倫把晁天王真正當成兄長,誰要敢在背地裏使陰謀詭計算計於他,便是跟我梁山泊為敵,後果我就不多說了!”


    “那是,那是!”李應拱手笑道,隻是仔細看時,卻能發現他眼角不停抖動。王倫知道宋江的圖謀李應不一定清楚,但見他此時是真心被自己言語觸動了,相信這話不久就會到宋江耳朵裏。


    剩下在場幾個二龍山的頭領都沒有說話,除了吳用外,其他幾人包括晁蓋壓根沒意識到王倫話裏的真正涵義,還當王倫隻是有感而發,心中除了感懷,卻無一絲警惕。


    “花賢弟一直沒見人影,也跟宋江下山了?”王倫也不理會李應,隻是問晁蓋道。照說現在宋江已經不缺戰將了,攻打一個小小縣城,還要把花榮帶上,反而不如對李應放心,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小花這些時日一直在教山寨弟兄練箭,因勤了些,拉傷了手臂,宋押司也怪,非要帶他下山,也不知憐惜兄弟!”劉唐這時忽然出言道,毫不掩飾言語中的質疑。


    王倫聞言望了吳用一眼,劉唐所言跟他當日說得一樣,吳用聞言微微頷首,顯然會意。王倫心中有底,沒再看他,隻是望了晁蓋一眼,不露聲色的問道:“不知是哪位頭領孜孜不倦,還在跟花賢弟苦練箭術?”


    “卻不是穆弘?”晁蓋沒當一迴事,還當一件趣事說來:“他說自幼無名師指導,荒廢半生,好不容易現在有機緣了,一直苦求花知寨指點箭術!賢弟你也知道,當日在江州,這兩位兄弟之間還有些隔膜,多虧宋公明從中帶和,花賢弟為人你是知道的,怎肯違逆了宋公明的意?故而帶著穆弘練習箭術有些時日了!”


    王倫不由暗歎了一口氣,宋江都快要掀桌子了,晁蓋這時還笑得出來……不過這位老哥的秉性,王倫是最清楚不過了,他至死都沒有當麵跟宋江翻過臉,隻是拿著這條性命給宋江出了最後一道難題,不想卻叫八竿子也打不著的盧俊義躺著中了槍。


    “賢弟,玉璽丟了便丟了,你是心中有數之人,出頭鳥便叫田虎當去,真以為拿了那個死物,便可成就大業?那前朝也不會失國了!”就在王倫暗暗發怔之時,忽聽晁蓋爽朗的笑聲傳來。原來自己麵色不佳,卻叫這位老大哥誤會了,還以為自己是在為這次“挫敗”於田虎手上,解不開心結。


    “田虎這個鳥人,當初在我家哥哥麵前一口一個王倫哥哥,這廝就是稱帝了,也是我哥哥的跟班小弟!”這時卻聽過街老鼠張三插言道。


    晁蓋聞言大笑,道:“還有這等事?賢弟,走走走,且去我山寨小住幾日,也跟愚兄好好說說,這河東田虎、京西王慶的趣事!”


    王倫原本自己一身的事,直恨不得早日返迴山寨,和三位軍師好生商議一番。可晁蓋這個老大哥到了命運的坎上,他也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雖然有吳用在暗中謀劃,王倫還是覺得自己該上二龍山一趟,叫裏麵的人好好看一看,晁蓋背後到底站的是誰!


    “命林教頭、盧員外、郝兄弟帶著各自人馬,今晚便在二龍山住下了!”把這些經過大陣仗洗禮的強兵拉到二龍山轉一圈,本身就是莫大的威懾,王倫這迴還真是亮肌肉來的。


    晁蓋聞言果然大喜,道:“二龍山和梁山隔著也不遠,但是賢弟沒來過兩迴!今兒這個東道,愚兄還真就當仁不讓了!不然賢弟這麽忙,將來還不知道愚兄這二龍山請不請得到你!”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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