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死在梁山刀下的為非作歹之徒超過三位數時,來自京西、荊湖的江湖同道們才知道王倫所下的禁令並不是隨口說說的。


    郭矸濫殺無辜的事情被百姓揭露出來,而王倫也沒有顧忌任何人的麵子,街市上拿來斬首示眾的屍體中,少不了他的一席之地。


    有管製必然有反彈,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王慶軍也不是沒有怨恨。


    但是王慶軍中高層基本在這件事上沒有態度。劉敏在梁山軍的絕對實力麵前,明智的選擇了遵守承諾。李助更不用說,兩邊對他來說都是自己人,王倫這頭還占著理,他不站在王倫這邊說兩句就是好的了,豈會為那些咎由自取者出頭?還有兩個獨立在房山以外的大寨頭領態度鮮明,杜壆因欽佩而仗義執言,馬勁因感恩而傾力支持。


    如此一來,其他小山頭的頭領們有苦也說不出,畢竟梁山泊近萬騎兵,不出營時不顯山不露水,但拉出來在淩州城裏來迴晃悠時,卻還是很嚇人的。就算王慶軍全部聯合起來反水,也不夠看。何況聯軍三大寨已經明確表明了態度。


    看著花花世界近在咫尺,卻不能染指,隻能守在城門口幹看著,不禁叫王慶手下各寨這幾天裏怨聲載道,度日如年。


    “諸頭領,咱家軍師和劉敏頭領下令,讓你們派人去城裏糧倉領糧食哩!”一個房山傳令的小嘍囉飛馬來到南門,前來給分派駐紮在此間的幾個山寨頭領傳信,正好遇上漢水中的一個水匪,此人姓諸名能,手下帶著二百來人,投了王慶一年多了。


    諸能此時正在靠椅上躺著曬太陽,聞言一怔,道:“咱們不做苦行僧了?這梁山泊還知道自己是吃哪碗飯的?”


    周圍幾個小頭目聞言跟著起哄,諸能見那傳令的嘍囉要走。忙叫道:“怕甚麽,咱們說幾句又不至於!對了,怎麽個分法?咱們占了多少?”


    “咱們軍師跟他們大頭領談好了,一人一半。咱們總共分得十七萬石糧食!”那傳令的小嘍囉迴了一句,便趕馬跑遠了,梁山泊是不會因為別人說幾句而動幹戈,但是李軍師可不這樣,聽到誰說他師弟的壞話,少不了挨一頓訓。


    “幹!十七萬石啊!夠咱們弟兄吃上幾十年了!”諸能頓時精神來了,當即把腿一拍,道:“都有了,跟老子領糧食去!”


    眾頭目聞言都招唿手下嘍囉同行,隻見大家都畏畏縮縮的。不大敢入城,諸能大罵:“瞧你們一個個這點出息,咱們是去領糧食,又不是去幹甚麽,怕誰吃了你!”


    小頭目此時也在一邊附和諸能。哪知諸能突然破口大罵:“帶兵器幹甚麽?咱們是去領糧食!拿著刀槍到時候磕著哪個百姓,被梁山那夥兇煞撞上,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們!”


    眾人聞言急忙把手中兵器丟下,仿佛它們會反噬自己一般,諸能啐了一口,當先走出,這時駐紮在此的其他山寨也有動靜。諸能跟相熟的幾個頭領打了招唿,幾個人邊走邊聊,打發時間。


    強盜聚在一起,當然三句離不開錢糧,隻聽諸能道:“白學究,往日就屬你跟房山劉智伯走得近。給我們說說,這糧食到底怎麽分的?”


    這個被稱作白學究的人,並不姓白,乃姓左名謀,倒是一副儒生打扮。算是眼下王慶軍裏獨一份了。要說李助和劉敏雖是智囊人物,但一個穿道裝,一個穿盔甲,故而這老左甚是顯眼,特別是大家見過王倫後,都拿穿著來取笑這位左謀,稱他作白衣學究。


    “你們笑我也就罷了,莫把自己陷進去了,到時候叫順了口,叫咱們軍師聽見,看你們怎麽下台台!”左謀瞪著諸能道。


    “得得,不扯這個,給我們來點有用的!”諸能拱手告饒道。


    左謀見其他幾個山頭的頭領也是一般急切的看著自己,便不賣關子了,道出實情來:“房山出來人馬最多,此時分得五萬石,杜壆和馬勁一寨一萬五千石,其他九萬石,還是老規矩,按咱們出力多寡來分!”


    “這次連打兩個敗仗,怎麽算出力多寡?要我看,還是按人頭來分,哪個山寨人多,哪個山寨便多分!”這時說話的人,姓薛名讚,他手底下倒是有**百人,算是這幾個小山頭中的佼佼者。


    “哥哥說的是,我看這樣公平些!”薛讚的二當家耿文出言附和道。


    “是甚麽?咱們聯軍曆來按功勞大小來分繳獲!人多有甚麽用?關鍵時候不出力,都在後麵窩著,人少的扛大梁,分戰利的時候還要吃虧,以後誰還上前?”諸能聞言不滿道,若按人數多寡來算,他鐵定是要吃虧。


    “幹!你一個水匪,從不曾上陣廝殺,有他娘的甚麽功勞!?”耿文見諸能唱起反調來,不由怒道。


    “你自己說說,咱們大軍從京西過來,大江小河過了多少?是誰給你們擺渡撐船?現在上了岸就把我們忘一邊了,日後坐船時小心一些!”諸能怎肯落下風,嘴不饒人道。


    耿文見他威脅起自己來,不禁怒了,抽出刀子就要過來砍諸能,諸能水手出身,身子最是靈巧,連忙躲到一邊,耿文一刀不中,無比氣惱,追著諸能就在大街上跑起來,左謀大驚,拉著薛讚道:“大當家的,這都動刀子了,你還不管管?”


    “這不沒見血麽?弟兄們這兩日給憋得慌,鬧鬧怕甚麽?”薛讚不以為意道。


    “在哪裏鬧不好,在這城裏鬧事上鬧,若是遇上梁山人馬,就地正法了,咱們上哪哭去?”左謀苦勸道。


    薛讚一驚,暗道怎麽把這茬忘了,連忙謝道:“多謝學究提醒!我這就去扯架!”


    誰知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麽邪門,耿文追著諸能砍著砍著,忽然發現身邊不對勁,不知不覺多了幾匹高頭大馬,隻聽一聲爆喝:“棄械跪地,雙手抱頭,如若頑抗,就地格殺!”


    耿文嚇得一哆嗦,手上刀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十分標準的跪倒地上,雙手抱頭道:“兄弟,兄弟!誤會,都是誤會!跑的那貨不是百姓,是我兄弟,我們鬧著玩哩!”


    諸能見狀直挺挺站在馬邊上,趾高氣揚道:“誰跟你兄弟?大王,我就是本州百姓,這廝圖我錢財,攔路搶劫啊!”


    耿文一聽慌了,梁山泊處決人的場麵他親眼就見了不下三場,此時嚇得話都說不連貫了,結結巴巴道:“他他他……他真不是百姓,他是我家王盟主手下一個水匪,名叫諸……諸能!兄弟,我不騙你,你們可以查啊!”


    “甚麽豬豬能?”離諸能最近的那個騎士納悶道,不由打量起這個有著奇怪名姓的人來。


    “他真是我們盟主手下頭領!”左謀和驚慌失色的薛讚趕來,同時還有諸能的部下,大家一起證實了諸能的身份。


    事情算是明了了,當街拔刀嬉戲依然逃不脫懲罰,由此耿文挨了二十軍棍,但他十分開心,因為諸能比自己更慘,他因為故意欺騙巡邏騎兵,加罰二十棍,四十軍棍下來,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在周圍百姓的鼓掌聲中,梁山馬隊執完法走了,諸能手下的嘍囉上前扶起自家頭領,哭喪臉道:“哥哥,再怎辦?”


    諸能憤憤朝遠去的耿文望了一眼,道:“抬著我去糧倉,我不去,你們哪裏爭得這夥鳥人贏?”


    眾頭目心想也是,連忙架起諸能,追著眾人去了,一路上隻聽百姓議論紛紛道:“堂堂的梁山泊,怎麽沾上了這樣一夥拖油瓶?”


    諸能又惱又怒,可惜既不敢跟梁山報複,又不敢跟百姓呲牙,隻好忍著一肚子火氣,來到糧倉之後,發現成群結隊的嘍囉往外搬著糧食,諸能傻了眼了,道:“怎地連個車都尋不著?”


    “老諸,你這是怎麽了?”幾個站在門口說笑的其他山寨頭領過來跟諸能打招唿道。


    “能怎麽,還不是叫耿文這廝給連累了!大家評評理,他當街拿刀砍我,那梁山泊倒好,打他二十軍棍,打我四十軍棍,天下有這樣的理麽?”諸能憤憤不平道。


    “真是這樣麽?耿文那小子可不是這樣說的!”一個把弄著手上金盔的漢子出言道,隻是說話時都不看人,帶上金盔後又整著自己新分發的盔甲,十分認真。


    “奚勝,你這身……哪裏來的?”諸能渾不在意他說的甚麽,隻是打量這他身上的盔甲,頗為羨慕道。


    “裏麵領的!咱們軍師說,一人一領好甲,先到先得,若是去得晚了,就得拿人家剩下的了!”奚勝這時才抬起頭,笑道:“你一個水鬼,到了船上穿起這個,完全施展不開嘛,就別湊熱鬧了!”


    “不可能!這淩州守軍不是都投降梁山泊了,怎麽可能有甲胄繳獲?這都是禁軍中上好的將軍甲,我見剛才打我那梁山泊的小頭目就是穿的這種!”諸能見眾人都十分輕視自己,當即賣弄道。此時在他言語中,似乎被梁山打過,也成了一種可以炫耀的資本,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咬牙切齒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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