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選擇向北逃竄,高廉是有他的考量的。


    如果往西麵或者南麵突圍,雖然離京師距離最近,但同時這兩個方向離梁山泊勢力範圍也更近,且一路上也沒有甚麽強有力的大城可以棲身,以前或許還有一個大名府,現在卻是想也不要想,這座大宋最大的陪都,此時能自保就算不錯了。


    但往北就不同了,近在咫尺的恩州有重兵駐紮不說,再往北一點,還有一座邊防重鎮翼州可以借勢。雖然很早便送去了求援文書,而對方一直沒甚麽動靜,但自己逃到跟前,他們總不可能對一個現任知州的生死不管不顧罷。


    高廉雖然是個破落戶出身,但起碼智商還是夠用的,在這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他倒也能對眼前的局勢有個清醒的判斷。


    和叔伯兄弟高俅一樣,他也有些三腳貓的功夫傍身,雖然沒甚麽大成就,但在這亡命逃竄之時,倒也能扛得住。可他那些家眷就不一樣了,一部分沒有分到馬匹、馬車的親戚們,各個都是叫苦不迭,掉到隊伍的最後麵,哭天喊地。


    “姐……姐夫……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啊!”殷天錫追上高廉,叫苦道,“咱們幹麽亡命的跑,當初梁中書不也棄城而走,現在仍好好做他的北京留守?”


    “你知道甚麽!?還梁中書!眼下我跟他能比嗎?林衝和我家太尉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廝在梁山泊極為受寵,恨不得除我而後快!你說他能不來追我?”高廉沒好氣道,要說事情都是這廝惹出來的,要不是因為強納民女,被人家把房子燒了,能看上柴皇城的宅子嗎?


    一般依人成事者最善察言觀色,此時殷天錫見高廉變臉,很敏感的猜到他心中想法,當下心慌起來,忙出言討好道:“姐夫,憑日裏小弟多得你照顧,隻恨無以為報!在這關頭,我也願意為你出一把力!”


    高廉見說,一時啼笑皆非,問道:“你怎麽出力?”


    “咱們兵分兩路,我帶著家眷們裝作路人,往東京去投太尉,那梁山上又沒人識得咱們,所以姐夫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們。而且正好我們這些老弱婦孺也不再用姐夫的後腿!”殷天錫恬著臉,望著高廉獻媚道。


    高廉一聽小舅子的話,哪裏猜不到這廝打的甚麽算盤,不就是怕自己目標大反拖累了他麽!隻是這廝說得也算有些道理,高廉眼下生死不保,也不敢拿家眷冒險,當即道:“算我沒看錯你,我派三十心腹護著你們走,務必保護好你姐姐!”


    “那是,那是,畢竟是我親姐姐啊!我就是再不成器,總不能害了溺愛我的姐姐不是?”殷天錫諂諛道,眼神不自覺的往姐姐馬車上沉重的箱籠處瞟去,心道姐夫攢下的這麽些金銀,卻無兒無女的,將來要怎麽花啊?這個忙,自己還真要幫幫他。


    高廉主意已定,當下也不遲疑,吩咐身邊心腹,去前隊叫指揮使過來有要事吩咐,不多時隻見一個彪壯大漢急急趕來,高廉臉上擠出一絲不多見的笑容來,望著來人道:“老李,本官……”


    哪知高廉話還沒出口,便被這人打斷,一口關西腔脫口而出,道:“二爺,打東麵撞出一夥來曆不明的人,人數和咱們差不多,雖然都是禁軍打扮,但絕不是咱們城裏兵馬,還請二爺早做準備!”


    殷天錫見說差點攤在地上,此時高廉倒還穩得住,開言道:“老李,你是從西邊死人堆裏殺出來的,往日可沒少跟我誇口,說要是拉出來比試,咱這大宋任何一營人馬,你都不把他放在眼裏的!”說到這裏,高廉忽然停嘴不言,隻是盯著這指揮使看。


    “恩官看咱的罷!”那指揮使受不得激,把胸脯一拍,隨即行了個禮,迴頭布置去了。


    殷天錫腿肚子不住的打顫,拉著高廉道:“姐夫,這……這老李到底靠不靠得住?”


    “靠靠靠,整日隻知靠別人!你要是懂得靠自己,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高廉沒好氣的教訓小舅子幾句,見他一副爛泥樣,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不禁歎了口氣,又道:


    “他是我兄長昔日在西邊建功時的親兵,後來一步步提拔上來的。去年我上任時,兄長見我身邊沒人使喚,便派他帶著手下來幫襯我,不光他,他手下五百多漢子,都是千軍萬馬裏殺出來的,比咱們城裏那些膿包不知強卻多少倍!”


    “我說這夥人整日拽兮兮的,然來是手上都有人命的,姐夫你早點說就是,卻嚇得小弟差點尿了褲子!”


    殷天錫望著高廉,故作埋怨道。他這人在外麵生就一張狗臉,唯獨在高廉麵前,慣會搖頭擺尾,看來不知多溫順,也總能撓到高廉心中癢處,是以高廉對他倒不全是看在渾家麵上,還夾雜著那麽一點欣賞的味道在其中。不然原本軌跡裏高廉聽到殷天錫叫李逵打死的消息,頓時怒不可遏,倒不像是完全裝出來的。


    且不說這對郎舅在此自說自話,隻說那老李迴到前隊,見己方斥候已經迴來,此時肩上被一支小箭射穿,正噗噗往外冒血,老李仔細看了傷口,怒道:“居然有神臂弓,這夥人到底甚麽來路,是不是梁山賊寇?”


    “一夥四五百人的樣子,隊伍中高掛的一麵旗幟上寫著甚麽伏虎,不知是不是梁山人馬,不過三兒和小劉都沒能迴來!”那漢子臉上疼得都扭曲了,卻仍毫不含糊的匯報著軍情。


    那指揮使叫人把受傷的斥候帶下去包紮,召集身邊軍官道:“我聞梁山泊有個甚麽打虎武鬆,手下帶一夥賊眾,甚得賊首王倫看重,賜予伏虎營號,怕是就是咱們撞上這夥人!”


    “我卻也聽說了,一個小小都頭,帶著幾個不成氣的捕快,再加上些閑漢遊民、長工佃戶的,就敢自稱降龍伏虎,卻不可笑!”隻見一個軍官抽出佩刀,冷笑不已。


    “這夥兒也是見過血的,好像前次侵入大名府,便有這些人在其中,咱們不可小瞧,尤其是那打虎的武鬆!”又一個提轄出言提醒道。


    “大名府那些鳥兵,若是拉到西北邊上,隻怕連民壯都幹不過!這廝們隻是命生得好,不用如我們這般跟人搏命!”一個絡腮胡子聞言不忿道。


    “好了!都別說了,咱們這迴是保護相公安然撤到恩州,隻是遇上這夥人既然是梁山人馬,卻不能叫他們迴去送信!老黃,帶五十人留下保護相公,其他人先跟我去結果了這夥!”那指揮使說話間臉色絲毫不變,語態仿佛殺隻雞那麽簡單。


    ……


    “你姿勢倒是標準,跟潑韓五學的罷?但是你心不穩,手便不穩,難免弩就有些飄了!”


    鄆哥兒低頭聽著武鬆的訓,不敢還嘴,畢竟其他弟兄瞄準的對象都是一箭躺下了,而唯一一個逃走的斥候卻是自己失手放走的。


    “我說你跟著哥哥多好,再不濟帶你老爹一起去濟州島也好,偏偏要到我營裏來!鄆哥兒,說實話罷,你真不適合幹這個!今兒迴去,自己還是好生想想!”武鬆因為對方是陽穀故人,當下便多說了幾句,這時手下指揮使上前問道:“哥哥,要不要放號箭,通知其他弟兄過來增援?”


    “眼下大軍都在攻城,隻有我和盧員外在城外巡城,各人都有各人的差事,咱就不勞煩人家了!”武鬆是個好強的人,此時聽到“增援”兩個字不禁有些想笑,又不是遇上朝廷大軍,三萬五萬的,就憑眼前這夥漏網之魚,也用得著大動幹戈?


    “那要不要把咱們自己馬隊叫來?”指揮使又問道。


    武鬆下意識裏便要拒絕,忽然看到一旁的鄆哥,想了想道:“鄆哥兒,你帶十個弟兄,去通知我營馬隊來此!”


    鄆哥兒求道:“都頭哥哥,我自上山以來,寸功未立,你就讓我真刀真槍幹一迴罷,不然見了寨主哪有臉麵?”


    武鬆聞言心中一軟,不禁想起當年的自己,也是靠一個怯弱的兄長(父親)帶大,也是養成這般好強的性格,當下歎了口氣,不再遲疑,道:“罷了!便另差兩個弟兄過去!其他人準備,跟我上前將這夥漏網之魚一網打盡!”


    鄆哥兒聞言歡唿雀躍,連忙將手上神臂弓倒置,吃力的用腳踩著弓弦,武鬆見狀上前拿過弩架,雙手微微用力一拉,弓弦便已複位,武鬆將神臂弓丟給鄆哥,隻是等著大家整頓裝備,做好廝殺前的準備。


    哪知這時前方樹林邊緣處,忽然冒出一隊人馬,氣勢洶洶,直往這邊殺來。武鬆見狀一怔,暗想這倒是個稀罕事,這夥人不但不逃反迎了上來,事出反常必有妖,當即下令道:“列乙種陣,迎敵!”


    當即隻見三十人一排的弩手,手持神臂弓,分為數排,排到隊伍最前,隨後又有兩百弓手,隔著弩手不到數丈遠近,開始站位,其餘槍手分立隊伍兩翼,用盾牌護住前方,隻等弩手退後之時補位,與對手進行肉搏。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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