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下典型蒼頭打扮的老仆在府裏邁著小步,滿世界的尋著曾弄的小兒子曾升。從他的舉止打扮上來看,完全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的女真人特征,其實這也算是曾頭市裏的一個微小縮影的真實寫照。除了骨子裏蘊涵的某種特質,從他們外貌和語言上,很難找出他們和一般大宋百姓的區別。


    “五爺,老爺和大爺在後院商議大事,喊你去哩!”終於在練武場上尋著曾長者最為喜愛的小兒子,老仆長喘一口氣,急忙通報道。


    那曾升見說,也不問是甚麽事,將手上長槍往幫閑陪練跟前一扔,獨自一人往後院去了,剛到地方,隻見父親和大兄正爭執著甚麽,曾升急忙迎了上去,跟兩人分別打了招唿,隻見曾弄朝小兒子一指,對大兒子道:“有甚麽不明白的,問你兄弟罷!”


    曾塗疑惑的望向曾升,問道:“老五,你上迴乘船去北地購買種馬,如此跟我實話實說,你到底是不是去的遼地?”


    “是啊!怎麽了?”曾升脫口而出迴複兄長質問的同時,下意識的望了曾長者一眼,見他麵色從容,迎著自己的目光微微頷首,曾升瞬間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低頭沉思片刻,這才迎著大兄困惑的目光,平靜道:“當時確實還是遼地,隻是現在嘛,估計已經是我女真人漁獵放牧之地了!”


    曾塗聞言大驚,不可思議道:“遼國地域廣闊,人口千萬,上百年裏壓得大宋喘不過氣來,進貢求軟,咱們女真能有多少口,敢和大遼相爭!?”


    曾升輕蔑一笑,慷慨激昂的指著北邊道:


    “大兄,你久居中原,自然不知外麵發生了甚麽!此時我族人中出了一個蓋世豪傑,名喚完顏阿骨打,在政和三年時接任都勃極烈(女真大酋長),從此遼狗的苦日子和咱們女真人揚眉吐氣的日子就來了!第二年,咱們族人便在寧江州大破遼軍,這是我女真人第一次起兵反遼,首戰告捷,野戰中射殺遼國大將耶律謝十,攻城時又俘獲防禦使大藥師奴,並擊退蕭撻不野!從此江寧州不屬遼也!”


    “攻破邊陲小州便是崛起?”曾塗瞪大眼睛道:“前不久梁山泊攻破大宋陪都北京大名府,你敢說那王倫就有取代趙宋的實力?大宋便要崩壞了?”


    見五弟望著自己不說話,曾塗覺得自己剛才言語有些太過了,畢竟是自己那遙遠而飄渺的族人的一場大勝,當即緩和語氣道:


    “老五你冷靜冷靜,你不記得師父曾說過,一時小勝未必能夠改變大局,我族人加起來還不及遼國一個州府人眾,就是人人上陣廝殺,也未見得便真是遼國對手。眼前就有個極好的例子,你不聞梁山泊得城之後,迅速撤退,師父還說那王倫算是頭腦清醒的,若是等得宋朝把他當一迴事之時,那便悔之晚矣!”


    曾升聞言,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曾塗一陣莫名其妙,疑惑的望向父親,隻見曾弄搖頭歎道:“咱們在宋國待久了,身上的血性都給消磨掉了,我這五個兒子,隻有老五最像女真人啊!”


    曾塗聽父親這話,心裏隻覺得憋得慌,正要出言辯解,隻聽曾升道:“大兄,咱們生在宋國,難道便被綿羊般的宋人同化了麽!若都似宋人這般怯懦,咱們族人何時才能出頭?”


    “一時小勝確實不能決定大局,但是關鍵性一場大勝,卻叫遼狗喪膽,從此不敢正眼小瞧我女真族人!”曾升說到這裏,一股自豪感由心而生,繼續道:“寧江州之戰後,遼狗重視起咱們族人來,於數月後起大軍報複,最終仍是以失敗告終!”說到這裏,曾升見兄長又要說話,哪裏不明白他心裏想的是什麽?須知師父史文恭閑暇時沒少跟他們五個兄弟談起大名府一役的詳情,當下抬手打斷他道:


    “我知道兄長又拿梁山泊來打比方!是,我族人在這兩戰中殲敵不過兩三萬,根本傷不到遼國元氣!但你且聽我把話說完!”


    曾塗叫曾升一攔,索性不說了,負氣道:“你說你說!”


    曾升一笑,當下也不賣關子了,直截了當道:“事後遼主起盡國內七十萬精兵禦駕親征,結果呢!卻在護步達崗全軍覆沒,而我軍當時不到兩萬人!大兄,聽到這個事情,你身為女真後裔,不高興麽?”


    望著張大嘴巴的兄長,曾升得意非凡,漫不經心道:“對了,方才忘了說了,就在護步達崗之戰前,完顏阿骨打已經正式建國稱帝,國號大金!”


    “镔鐵雖堅,已然腐朽,唯金長存,永世不壞!”曾長者高亢的聲音響起在兩人耳膜處,為這場談話做了最好的注腳。


    “真……真有七十萬遼軍?”曾塗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消息中無法自拔,此時望著雖然狂妄卻從不打誑語的小弟弟求證道。說實話建不建國在他心裏不算甚麽,也沒有那麽震撼,畢竟轉眼滅亡的新興勢力在曆史上不計其數。最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守護這個新建之國的實力。


    “也不全是遼軍吧,估計番漢附庸軍也有不少!但無論如何,遼國的野戰精銳在此役中損失殆盡是毋庸置疑的!從此他們便如宋人餐桌上的一道道精美的菜式,甚麽時候吃,怎麽吃,就得看咱家皇帝的心意了!自此北女直、南女直、長白山女直、鴨綠江女直、瀕海女直,黃龍府女真,曷蘇館女真,順化國女真,迴跋女真算是有了自己真正的主人了!”


    曾升笑意盎然的望著自家大兄,此時他嘴中的咱家皇帝,任誰聽來,都不會想到宋朝那個玩家皇帝身上。


    曾長者笑嗬嗬的朝小兒子點點頭,出言道:“咱們族人生存不易,且散落在黑水白山之間的廣闊地域,即便全加起來也抵不上遼人十一,更遑論漢人,所以咱們要抱團取暖,才能走得更遠!老大,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曾塗從初時的驚愕之中迴過神來,聽到父親的問話,楞道:“咱們隔著那邊十萬八千裏,怎麽個取暖法?咱出來都一百多年了,他們還認不認咱們還是一迴事哩!”


    “咱們先祖怎麽來的,咱們便能怎麽去!這都是小事!且說我這市集上三千來戶,人口不下兩萬,從來不與漢人通婚,身上流著的都是女真人的血!而且兵馬也聚了五七千人,完顏阿骨打既然是一代梟雄,自然能掂量得清咱們的分量!接洽的由頭原本我一直沒想好,現如今卻不是叫那鬱保四送了上來?”


    曾長者嗬嗬一笑,淡定的把玉璽的來曆給小兒子說知了,曾升大喜過望,拉著父親手道:“爹爹,這東西可保真?”


    曾塗忽道:“要不去請幾個學究鑒定鑒定?”


    “學究知道甚麽,反而走漏消息!”曾升搖頭否決道。


    曾長者擺了擺手,出言道:“我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斷定此物真偽,卻也不相信它是偽造的!但這個事不能以我一個外行人的判斷來做標準,畢竟是要進獻給咱們大金國皇帝的,弄不好一個差錯,便斷送了我們一家前程!”


    “那怎麽辦?老五,師父說你想法最多,比我們幾個都有本事,快快想個辦法出來呐!”曾塗急道。


    曾升哪裏不想有條妙計解決眼前困境,但是一時確實沒有頭緒,隻是默不作聲,曾塗是個急性子,見不是頭,不禁出言埋怨道:“咱們世代給大宋養馬賣馬,日子過得倒舒坦,你偏要自作聰明,跑去北地買馬,現在好了,眼界開了,事情也多了,叫我們成了狗吃刺蝟,無從下口!要我說,還給宋朝皇帝罷了!咱們還養馬,操那麽多閑心做甚麽,等完顏阿骨打打到宋國來了再說!”


    “要不是梁山這兩年大肆收馬,又席卷大名府幾處馬監,咱們能缺良馬配種麽?我發了瘋了,泛海千裏去那不毛之地?再者說了,咱們既有迴歸之心,你說是錦上添花好,還是雪中送炭好?哪怕退一萬步講,就按你說的,咱把玉璽還給宋朝皇帝,不也先得辯個真偽?宋人法理太多,送個假的上去,叫做欺君之罪!”


    曾升還兀自一肚子委屈沒處說哩,聽得大兄站著說話不嫌腰疼,頓時忍不住了。


    曾弄見狀連罵老大不懂事,安撫小兒子情緒,曾塗無可奈何道:“我是個粗人,沒有老五想得長遠,算是我的不是行不?但關鍵現在要想出個辦法來呐,這鬱保四就在咱家住下了,此事也瞞不太長久!”


    “鬱保四這夥人先好吃好喝招唿著,就說劉知州沒迴,先拖延著!另外這事誰都不要說,包括你們那師父和蘇定!”曾長者定調子道。


    “師父也瞞著?”曾塗一愣,這些年來史文恭和曾家關係處的很是不錯,父親還從來沒有這麽鄭重其事的下令對他封口,頓時不解道。


    “漢人有句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咱們以前是靠宋國過活,沒有甚麽根本性的衝突,他自然安安穩穩,但是如果……”曾長者說到一半,歎了口氣,沒有把話說完。


    兩個兒子見說,反應不一,和曾塗的難以接受相比,曾升卻是顯得淡定得多,顯得若有所思。曾長者親自收了箱子,抱迴屋裏去了,兩個兒子也跟著離去。這時屋頂上一個身影立起身來,臉上露出一絲譏笑神色,從容退出曾家府而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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