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監,須知甚麽叫規矩!你也不看看此時都甚麽時辰了,還望府裏亂闖!”見幾個下人都沒攔住匆匆闖入的聞達,正好還未休息的謝都管連忙挺身攔住此人。他是蔡京府上的老人兒,當初隨蔡夫人一起來到梁府。在這大名府裏,除了夫人和相公,他也就是對王知府要客氣些,其他人哪裏能入他眼。


    眼見這個人攔在路上,聞達不禁猛一跺腳,此時形勢萬分緊急,也不容他細說,急不擇言道:“你……賊寇都入城了,你這廝還不讓我進去!”


    “笑話!這大名府的城牆是紙糊的不曾!休來嚇唬老爺!朝廷養你們這廝都是幹甚麽吃得?相公日夜為國操勞,這才剛剛巡查迴來,你就匆匆跑來,裝甚麽勤?!就不能給我家相公省點心?”謝都管哪裏被人罵過“你這廝”,當即嘴不饒人,繼續指著聞達鼻子罵道:


    “你區區一個都監,在老百姓眼裏倒是天大的官兒,此時到了真人麵前也敢充相!?當年我在太師府上做奶公時……”


    “我去你娘的奶公!”聞達暴怒道,若放在平時他也不敢這麽跟謝都管說話,隻是如今天都塌了,哪裏還容得他壓著性子跟此人虛與委蛇,當即吩咐一同前來的裨將道:“給我綁了!”


    左右麵麵相覷,猶豫著不敢上前,謝都管氣得胡須直顫,指著聞達道:“這廝謀反了!反了……”當即大叫道:“夫人,相公!造反了,聞達造反了!”


    聞達目瞪口呆,半天做聲不得,好容易憋出一句話來:“楊誌啊楊誌,本將今日才知你的苦來!”


    眼見這位奶公越叫越起勁,左右都慌了,驚恐的望向聞達。聞達被逼無奈,漲的臉頰通紅,恰在這時,裏麵一對中年夫妻披著衣裳出來查探,一見謝都管竭斯底裏的模樣,那中年男子迴頭望了夫人一眼,便聽那婦人叫道:“謝老,怎麽迴事?怎地誣聞都監造反!”


    聞達一聽,跪地道:“還是夫人體諒小人!不得已,小將也不敢來驚擾夫人和相公!此時西門發生激戰。城門已破,賊兵有四五千人殺將入來,小將怕夫人和相公有甚麽閃失,特來相告啊!”


    蔡夫人一驚,萬分難以置信的望向相公,梁中書身居高位多年,到底還有些涵養,此時還能穩得住,隻見他伸手扶住夫人。朝聞達問道:“誰報來的消息,本官怎地不知?你去核實過沒有!”


    “小將心腹拚死來報!原來城內早混入數千梁山賊寇,便在今晚趁夜攻打防守最為薄弱的西門,為首的便是叛將楊誌!小將怕一去一來核實消息。耽誤逃生良機,相公還是早作打算啊!”聞達苦勸道。


    梁中書還沒反應,謝都管已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失驚道:“楊……楊誌還沒死麽?沒死麽?”


    梁中書見老軍旅聞達急成這樣。消息應該不假,隻見他當機立斷,急問聞達道:“你身邊還有多少軍馬?”


    “雲捷第一指揮還在小將身邊!”聞達拱手道。


    “立刻在留守司門口集結。本官少時便來!”梁中書留下一句話,拖著夫人便往屋內更衣去了。


    聞達見狀,迴身便走,陡然感覺這時有人抓住自己雙腿,聞達低頭一看,見是謝都管,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他道:“謝都管,你這是作甚?”


    “都監大人不記小人過,萬乞救命呐!”在性命攸關的大事前麵,臉麵又值幾錢,謝都管豁出去了,隻是抱著聞達大腿哀求。


    聞達猛的將腿一抽,嘲諷道:“你是太師府上的奶公,趙官家見你都要笑一笑的大人物,哪個賊人吃了豹子膽敢殺你!”說完並不停留,大踏步走了,左右見狀,急忙追上聞達,忐忑道:“都監怎地如此不給都管麵子?”


    “他一個將死之人,給他甚麽麵子?”聞達冷哼一聲,迴頭瞟了一眼癱軟在地的謝都管。


    且說梁中書和夫人迴去穿好衣裳,蔡夫人還要叫丫鬟收拾細軟,梁中書苦勸道:“留得性命在,還怕撈不到錢財?都棄了棄了!”當即拉著夫人就往後麵馬廄而去,夫人道:“相公慢些則個,奴家跑不快,何不吩咐下人將馬提來!”


    “咱們逃命,又帶不上他們,再打照麵又有何益?若是他們苦求,央你我帶他們一起走,咱們怎處?”梁中書邊跑邊道。


    蔡夫人見相公心細如發,心中大是感慨,腳下也不免加快步伐,兩人到了馬廄,也不叫醒馬夫,自去取了那匹寶馬。


    這匹馬卻有來曆,名喚火塊赤千裏嘶風馬,跑起來端的是健步如飛、兩翼生風,有此良馬在手,故而梁中書此時倒還不怎麽慌張。


    隻見他將夫人先扶上馬,然後自己也上了去,護著娘子,一路撞出府來,正遇上門口的聞達,道:“將軍,從哪個門走?”


    “西門破了,東門又是賊寇下寨之處,小將看走北門的好,賊人估計我們要走南門去東京,此時還是北門安全!”聞達拱手道。


    “都依將軍!”梁中書此時對聞達言聽計從,哪裏肯亂發表意見。


    眾人正要走時,忽見府內湧出一眾仆役,帶頭的便是謝都管,搶上前來,跪地相求道:“夫人呐,夫人不能就這般丟下我等啊!”


    蔡夫人左右為難,迴頭去看梁中書,梁中書大喊道:“肅靜!成何體統!本官這便派軍兵護送你們出城!”梁中書說完朝聞達遞了個眼色。


    聞達見狀,叫過身邊一人,大聲道:“你去傳令,叫索超帶本部人馬過來堅守留守司,保護恩相家小周全!”


    梁中書一聽,心中暗誇聞達會辦事,大聲道:“索超是本府裏有名的猛將,有他護持,爾等勿驚!快去收拾東西,等索將軍來了一同出城!”


    大老爺都發話了,而且傳令的人也去了,索超在城中又有勇名,大家心裏哪裏懷疑,都進去取私房財物去了,隻有謝都管人老成精,道:“相公、夫人萬望帶我則個!”


    梁中書將馬一催,已經跑開幾步,一個聲音飄蕩在空氣中“聞將軍找匹馬與他!”聞達叫裨將率隊跟上梁中書,拔馬到謝都管麵前,笑道:“都管會騎馬否!”


    “我府裏就有馬車,我這就去牽來!”謝都管連聲道。


    “不會騎馬!?那就沒法子了,還是跟索將軍一起走罷!”聞達說完,催馬往大部隊趕去,隻留下謝都管愣在當場。


    聞達縱馬趕上梁中書,梁中書那匹馬甚是雄峻,此時馬身上雖坐了兩人,速度絲毫不減,這三四百騎直往北門而去,這時王太守正帶著一幹公人在北門巡視,見梁中書跑了,在城門上跺腳大叫道:“還有下官啊!我還沒走啊!”


    ……


    等索超急匆匆帶著百餘人趕到留守司時,此處已是亂糟糟一片,梁中書府上許多丫鬟仆役,一見索超,如見救星,都圍了上來,道:“將軍救命,帶我們出去罷!”


    若是叫索超上陣搏殺,他二話沒有,哪知梁中書和聞達留了這麽個亂攤子給他,直叫他一個頭有兩個大,被這些人吵得實在受不了,迴身道:“周瑾何在!”


    周瑾見師父焦躁起來,忙上前應聲,隻聽索超道:“聞都監傳的甚麽令?到底叫咱們是堅守還是突圍!?”


    “聞都監傳的令是叫我們堅守,保護留守相公家眷周全!”周瑾忙迴道。


    “怎地這些人又說留守相公叫我們護送他們出城?他們四條腿的跑了,卻叫咱們兩條腿的過來,怎地送他們出城?”索超憤怒道。周瑾也是心中有一團火無處發泄,這時一個絕望的哀嚎之聲引起他兩人的主意:


    “大難臨頭各自飛啊各自飛……相公不顧家人,將軍不顧小卒,都活不了了,都活不了了……”


    索超認得這個癱坐在地上如瘋了般的老頭,不正是梁中書府上那個都管謝老頭?望著徒弟楞道:“聽說他甚得梁中書夫妻信賴,怎麽跑的時候也不帶上他?”


    周瑾也認識此人,當年就是他和楊誌一起押送的生辰綱,結果他迴來了,楊誌卻無影無蹤,此時聽到師父言語,周瑾嗤笑一聲:“老丈人家狐假虎威的東西,哪個女婿能真喜歡他?”


    忽然間,隻聽千馬奔騰之聲在遠處的街角響起,縱然無知無識的仆役也知道,這絕不可能相公派來的援軍,在經過短暫的寂靜之後,人群頓時慌做一團,作鳥獸散。


    在場的百餘軍卒到底是索超帶出來的,好歹有些膽識,雖然驚恐的四處張望著,還好沒有和梁府仆役般潰亂,謝都管忽然怪笑道:“出刀啊!挺矛啊!為你們的聞都監捐軀啊!還不給他們爭取時間,好叫他們逃得遠遠的!”笑到最後,這個老頭忽然抱頭痛哭起來,嚎道:“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在老爺們眼裏原來都是一樣的,不值一文啊!”


    索超和周瑾對視一眼,都察覺到對方眼裏的怒火和無奈,隻聽周瑾忍不住道:“師父,咱們不是怕死的人,可是為這些人去死,窩囊啊!”


    索超見說,將大斧一撇,望著周瑾罵道:“幹!上午給人捉了裝硬漢,晚上還沒遇上就要投降!?罷了!老子死就死了,把個鳥事弄這麽複雜作甚!”(未完待續。。)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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