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昨夜才審,此時卻又惹老爺作甚?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赤發鬼劉唐便是!你還要怎地?”劉唐昂著頭,怪眼圓睜,瞪著台上的梁中書道。


    此時劉唐身陷大名府公人之手,早已是懷了必死之心。昨夜前來劫牢之前,他已經和對援救盧俊義不冷不熱的戴宗鬧翻,此時自己被陷,他不在一旁拍手稱快便是好的,怎能期待他迴去搬兵來救?更何況宋江又帶著寨中八成兵力攻打登州去了,天王也不可能有餘力再來營救自己了。


    他知自己大限已至,索性放開了,反正自己這輩子也算是光彩了,能與晁蓋這等好漢結為生死兄弟,一起幹著掉腦袋的大買賣,他早已是心滿意足了,比起從前在江湖上浪蕩的日子,他覺得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好!你既然爽快,本官也不折磨你,對你用大刑!你既然光棍,敢不敢與本官說說你那二龍山是個甚麽情況?”梁中書絲毫沒有動怒,雙眼炯炯,迴望著劉唐道。


    “說出來怕嚇死你這廝!我那二龍山上,戰將百員,雄兵十萬,早晚興兵,滅了你這大名府,叫你這吃軟飯的小廝死無葬身之地!”劉唐迴罵道。


    梁中書還沒迴話,便聽左右大罵劉唐不知死活,劉唐渾然不顧,依舊罵道:“老爺若不是在大牢裏被那兩個鳥人纏住,直殺到你留守司來,砍了蔡京老賊的閨女,叫他知道甚麽叫現世報!”


    梁中書能坐到這個位置,自然是忍功一流,不然也不可能把老丈人伺候得那般舒服。隻是劉唐言語中涉及到夫人,便是揭了他的逆鱗,此乃他做官的根基,豈容他人辱罵,頓時大喝道:“左右,與本官拖下去,加力打這廝!”


    劉唐嘿嘿怪笑,渾然不懼,大叫道:“十八年後,老爺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候再來取你這貪官狗命!”


    劉唐被幾個虎背熊腰的公人架下去後,有幾個孔目討好的上前詢問梁中書,要不要將這大逆不道的強徒打死,梁中書把眼一瞪,道:“你不聞大軍壓境?此時留他還有用處,莫要打死了!便把他跟盧俊義關到一起,等退了賊寇,再開刀問斬!去,請王知府和兩位都監上堂議事!”


    不多時,王萬蒼小跑過來,一見梁中書,便稟道:“恩相啊,賊寇臨城,已然破了三處訊地,離城不過二三十裏,如此怎生是好?”


    梁中書請王太守坐了,開言道:“知府莫慌!本官已經上表申奏朝廷,並奉書呈上泰山知曉,另外行文周邊府縣,叫他們速派援軍馳往,相信不日便有消息。我這大名府,曆有精兵把守,豈是尋常賊寇能夠窺視的?”


    王萬蒼空座半個屁股,一聽梁中書所言,唯唯諾諾道:“恩相思慮周全,所言甚是,甚是!”


    “大敵當前,還須知府寬慰百姓,安撫民心。區區草寇,不足掛齒!我自有猛將精兵退他!”梁中書起身道。正好這時,兩員大將聯袂而來,正是大名府內的兩員都監大刀聞達和天王李成,他兩人一見兩位上官都在此處,依次和他們見了禮。


    梁中書笑著叫人給這兩員猛將看座,並把二龍山兵馬來犯之事說知,便聽天王李成道:“量這夥草寇如何敢擅離巢穴?相公何必有勞神思,李某不才,食祿多矣,無功報德,願施犬馬之勞,統領軍卒,前去討賊!不是小將誇口,這夥強賊擅離巢穴,年衰命盡,小將定令此賊片甲不迴!”


    梁中書大喜,當場便定下李成統領禁軍八營馬軍前去討賊,聞達帶領剩下一營馬軍,並四營步軍堅守城池,另外發動城內所有廂兵、公人、獄卒協助分守四門。


    原來這大名府是河北第一重鎮不假,但是河北身處禦遼前線,和內地大城獨駐重兵的格局不同,河北境內各州府兵力配置較為平均,整個大名府,共駐紮禁軍馬、步司轄下十三個指揮的兵力(九馬四步),並不比檀州(十二營)、滄州(十營)、保州(十二營)的兵力多多少,甚至還比戰略要地翼州(二十營)、恩州(十七營)、定州(二十五營)的兵力要少上一截。


    但是自打梁中書擔任大名府留守之後,蔡京雖然沒有給他加派編製,但是在其他方麵,多有照顧,比如聞達和李成這兩員猛將的調派,軍馬、軍械的優先供應,無不昭示著他對自己這位女婿的看重。


    且說聞達和李成領了梁中書賞賜的金花繡緞,迴去升帳點兵,李成自然不會落下大名府中禁軍中,頭一個打起仗來不要命的猛將急先鋒索超。


    因此時天晚,大軍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李成領著四千人馬趕出城外,往前行了二十多裏地,隻見賊兵已然列陣相候,雙方強弓硬弩射下陣腳,各自擺開陣勢,李成見賊兵居然有兩千馬軍,而且都是甲胄整齊,戰馬雄峻,暗暗詫異,對身邊眾將道:


    “這二龍山名不見經傳,怎地聚起這般多馬軍?慕容知州境內直如此不太平?”


    “他那裏兵馬總管都反了,還有誰肯與他下死力?每日裏隻求賊人不來撩撥他便是好的,哪裏想著討賊?你看他,穿的不都是朝廷衣甲?討賊無力,竟成資敵,反叫這廝們養成氣候!”隻見一員威風稟稟,相貌堂堂的大將滿麵不屑的接言道。


    “既如此,便叫這些賊人見識一番,看我大名府精兵和青州雜兵又有何不同!先鋒,何不先捉此賊,挫他銳氣,本將再領大軍掩殺!”李成此時不敢輕敵,對索超道。


    索超一笑,道:“不須小將,有人建功!”索超言語未絕,隻見他背後一員首將叫道:“師父,都監,看小將擒賊!”


    李成迴頭一看,這人正是周瑾,李成一笑,道:“你去也可,隻是不可墮了我軍威勢!”


    周瑾臉上一紅,當日在校場和楊誌比武,幾乎成了全軍笑柄,這種屈辱的感覺直叫他忍了一年有餘,此時有洗刷的機會,他怎能錯過?便見周瑾飛騎而出,來到陣中,叫陣道:“二龍山殺不盡的賊子,誰敢上前受死!”


    話音未落,隻聽對方陣中傳來一陣冷笑,便見處於核心一個書生環顧左右道:“這廝是誰?連對手是誰都沒搞清楚,便來叫戰,豈不可笑?”


    青麵獸楊誌正在陣中,聞言道:“急先鋒索超的徒弟,姓周名瑾!”


    那書生一怔,失笑道:“莫不是當年與製使校場比武那可人兒?”


    楊誌點頭稱是,請戰道:“哥哥,叫小弟上陣罷!”


    書生點了點頭,這人雖是索超徒弟,卻本事尋常,連師父一半本事都沒學去,當下道:“我和兩位軍師便候製使建功!”


    且說周瑾在陣中左等右等,還不見賊寇出戰,正自焦惱,忽見對方陣中飛出一將,周瑾定睛一瞧,整顆心如掉到水裏,驚得透心兒涼,這人不正是害自己一年多在軍中抬不起頭來那冤家!?


    周瑾再是在心中痛恨此人,卻也知道對方在武藝上可以完勝自己,當日在校場上那是意氣之爭,此時在戰陣之上,卻是性命相博,一個不慎,便是人頭落地,性命攸關。


    “周瑾,你不是我對手,好歹你我也有過同袍之誼,我讓你下去,換你師父索超上來!”楊誌出馬,看到周瑾臉色蒼白,也不欺他,開口喝道。


    “楊誌,你這喪心病狂的賊人!我還道你死了,不想拿著恩相的賀禮去做了強人,你對得起中書大人麽!”李成一見楊誌,怒上心頭,大罵道。


    林衝見起罵陣,心中暗暗擔憂,此事一直是楊誌心中痛處,生怕他心起波瀾,正要出馬替他,哪知此時楊誌將手一舉,示意本陣無妨,隻見他此時緊咬牙關,渾身微顫,不知想到什麽,忽慘笑一聲,複而目光平複的望向李成,大聲道:


    “我楊誌堂堂七尺男兒,功臣之後,本該為國戍疆,血戰沙場,至死而無憾,卻無端與貪官做家奴,還叫他萬分疑我,我難道就該命賤,甘心與他做狗?李都監,換你是我,你會如何選擇?”


    王倫在陣中聽到楊誌言語,暗暗點頭,此乃楊誌一生的心結,外人無論如何使力,終歸徒勞無功,該來的,總該要讓他自己去麵對,當下朝林衝搖了搖頭,林衝歎了口氣,緩緩放下馬韁。


    見李成呐呐無言,楊誌不再贅言,望著周瑾一笑,又道:“兄弟,好歹同袍一場,你不是我對手,喚索超上來罷!”


    聽了楊誌一番剖白,周瑾原本憤怒中夾雜著恐慌的心境不知為何趨於平靜,隻見他深吸一口長氣,望著楊誌傲然道:“兩軍對陣,豈有臨陣退縮的道理?楊誌,你記住了,這世上隻有戰死的周瑾,沒有逃命的周瑾!”


    周瑾說完,迴頭大叫道:“師父,明年今日記得替我上一炷香,我周瑾此時便是輸陣,也絕不輸人!”


    索超一聽,哪裏還穩得住?連招唿都忘了跟李成打,便緊握手上那柄金蘸斧,死命催馬上前,眼見徒弟周瑾自殺式的衝向楊誌,索超裂眥嚼齒,狂唿道:“楊誌,你若傷他半根毫毛,我今生與你不死不休!”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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