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董平大戰了一百迴合的赤麵虎袁朗見王倫現身,調轉馬頭,疾奔迴來,大喊一聲:“孩兒們何在!”隻見他話音剛落,便從山包後麵轉出大隊步軍來,此時人人手持神臂弓,堵住路口。


    董平見狀冷笑一聲,道:“王倫!你就這點本事?神臂弓雖勁,卻擋不住本將!枉叫王觀察使還把你當作一個狠角色,今日便看本將擒你!”


    他是禁軍中的猛將,自然知道神臂弓的優點和缺點,以現在兩軍的距離,對方發不了兩矢,自己早已帶人破陣了。何況此路狹窄,最多能容三二十人並排而立,縱然齊發,對於自己千人騎兵來說,又能有多大作用?心中譏笑王倫還真是匪盜出身,縱然給他利器,他也不會用。


    “我沒甚本事,但是收拾你,還是綽綽有餘的!”王倫盯著董平道,說完便見他朝袁朗點了點頭,袁朗下令道:“列陣!”便見身後的步卒分作數列,手端勁弩,怒視前方。


    “董平!我扈家莊與你無冤無仇,怎地聽信祝家鬼話,打我莊子,殺我尊長,掠我妹子!快將我妹子還來!”扈成在陣中嘶聲大叫道。


    董平此時正迴馬退到路邊,聽到對方喊話,知道便是漏網的扈成,當即笑道:“說你這廝勾結梁山賊寇,看你現在樣子,難道冤枉你了?你那妹子跟了我,卻不是她的福分?你這廝跑了也就跑了,此時反倒送上門來,卻別怪我不容情了!”


    扈成見他強詞奪理,頓時胸中一陣氣血翻湧,赤紅著眼睛怒道:“你這廝欺人太甚!若不是你無端打破我莊子,逼我走投無路,我……”


    董平聞言一陣大笑。也不理會扈成,直迴頭叫道:“今日若不破了這廝們,你我死無葬身之地!誰若臨陣不前。軍法從事!”


    董平麾下此番都發了一筆小財,正是士氣高昂。此時得了董平軍令,都是縱馬向前,大家心裏都明白,若不衝殺出去,便真成了活靶子一般。


    王倫冷笑一聲,帶著焦挺也迴了陣中,袁朗見狀。也不廢話,直大喝一聲:“輪番射擊!”


    隻見眼下局勢,頓時演變成了箭矢和馬蹄賽跑的慘烈景象。董平已經撤退到隊伍中間,催著眾人拿性命去填這短短數十丈的不歸之路。但見排頭的馬軍一批批的倒下,董平毫無畏懼,心道此時讓你逞強,等老爺近前了,便是你等死期。到時候活捉了王倫。也叫這鄆州的同行們瞧瞧,甚麽叫做精兵強將。


    近千匹騎兵的衝擊,威勢還是不容小覷的,但梁山軍隻是巍然不動,隻見最前麵一排弩手平射出箭矢後。旋即彎著腰從兩邊撤走,趕到陣後,又踩弩拉弦,卻見第二排的弩手及時上前補上,隨即朝著衝陣而來的官軍自由射擊,等手上弩箭擊發完畢,也是如前排一般,弓著腰往兩邊跑去,此時第三排弩手旋即補上空缺,舉弩怒射,如此周而複始,有條不紊。


    董平暗暗察覺不妙,前陣中箭落馬的速度太快,而敵方弩箭似乎從不間歇,在極短的時間內,一波又一波的弩箭快速的收割著自己麾下騎兵的性命,眼見前麵打頭的一百餘馬軍死傷殆盡,董平終於心慌起來,原本他指望靠數十人傷亡的代價破陣,哪知此時情形大出自己所料,不禁暗憂道:“若似這般下去,還留得性命麽?”


    隻見他此時焦急萬分,忍不住四顧張望,忽然瞧見扈三娘被縛在馬上,董平動起急智,趕上前去,輕舒猿臂,將扈三娘提了過來,就擋在自己身前,扈三娘在馬上掙紮起來,無奈渾身被捆得嚴嚴實實,哪裏是董平對手,旋即被他製服,隻聽董平喝道:“莫動!要活都活,要死皆死!”


    隻因此事發生在官軍隊伍中段,梁山人馬的視線都被衝鋒的馬軍擋住,故而無人發覺這卑劣的一幕,唯有祝氏兄弟都在馬上伏著,眼見如此情形,連他們都有些忍耐不住,不禁在心中大罵此人卑鄙。


    “都監,梁山賊寇的這種射法,卑職們從來沒有見過,眼見那箭矢絡繹不絕,未有間斷,隻如下雨一般,再這樣下去直把弟兄們都送了,不如轉去罷!”一個裨將低頭趕來,急急叫道。


    董平見說躊躇起來,尋思道:“賊人在後必然也有埋伏,若是調轉頭去,被他前後夾擊,阻在路上,更是沒有生機。”眼見此時離路口也不過幾十丈遠近,拚死衝出去還有一絲希望,隻要能過這路口,董平自信憑借自身武藝,還是能殺出重圍的。


    “此時後路必然也有埋伏,迴頭無益!傳我軍令,後退者斬!”董平大喝道。


    似是在替董平的話做注腳,忽見此時戰場形勢突變,隻見後陣塵土飛揚,騷亂聲四起,那裨將見不是頭,隻好催馬上前,帶人死命往前陣撞去。


    隻可惜這數十丈的距離仿佛永遠也到不了終點,官軍馬隊每往前挺進一丈,都得靠數十條鮮活的生命來換。


    董平說得沒錯,隻要大家拚死撞出去,總還是有一絲生機的。可惜戰爭不是簡單的數字交換。此時隊伍中大部分人沒有經曆過這種噩夢般的景象,人性本能中對死亡的恐懼,此刻猶如瘟疫一般在隊伍中傳播。已經開始有人受不住壓力,舉止癲狂起來,更如火上澆油一般,引發著隊伍的慌亂,加之前麵滿地中箭而亡的人、馬屍首,隻叫這隊官軍陷入舉步維艱的境地。


    “棄械不殺!”“棄械不殺!!”


    正在這時,忽聞如天籟一般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隻見大部分人在死亡麵前選擇了妥協。在此生死關頭,董平也顧不上約束部下,此時前隊人馬死傷大半,董平已是充作排頭,眼見離出口隻有咫尺之遙,身前又有人肉盾牌,隻見他一咬牙。毫不停歇的往前衝去,祝龍和祝彪心知落到梁山手上也是個死,此時都忍著傷痛。催馬緊跟著欲要突圍的這數十人。


    “董平,你這廝還是不是人!?”扈成見自家妹子居然被董平拿來擋箭。肝膽俱裂,王倫見狀命眾人收弩,放這幾十人出去。那董平忽見對方陣前開了一個口子,隻如絕處逢生一般,心下大喜,望那口子便撞入去。正逃命時,董平不經意和王倫的目光撞到一起。眼見這梁山賊首並無懊惱之意,董平心間浮上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這數十人沒跑出幾十丈遠,剛轉到山後。便見路邊千餘騎兵迎風而立,似在專門等著自己。


    隻見當頭的一員大將,豹頭環眼,白馬銀盔,身上那件明光寶鎧。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董平見此人威風稟稟,心下驚異,當下不敢大意,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卻聽那將軍開口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拿女子擋箭?就是僥幸逃得性命,你今後還要甚麽臉麵苟活於世?你放了她,我也不叫人放箭,你若勝得過我手上這條槍時,放你一條活路!”


    “好!久聞八十萬禁軍教頭槍法絕倫,如此董平今日便領教一番!隻是教頭莫要誆我,無端壞了名頭!”董平叫道。此人倒是多聽王稟說起過,說來王稟那匹寶馬還是林衝所贈,這樣的人,應該言出必行之輩。自己若要逃命,馬上負著兩人,終歸不妥,這扈三娘雖是絕色,但若跟自己性命比起來,卻是不值一提。


    便見他伸手將杏眼圓睜的扈三娘放到地上,抽出腰刀往她身間繩索上一帶,笑道:“若有緣分,再續因果!”


    扈三娘“呸”了一聲,急忙掙脫繩索,正要去拿董平時,這人已經縱馬趕出,朝林衝撞去,扈三娘隻拽到他箭壺上麵那杆“英雄雙槍將”的鐵製小旗,望著這卑鄙之人的背影嬌聲痛罵。


    跟隨董平一同衝出重圍的數十騎,此時逃也逃不出去,降也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隻好都在陣前掠陣,這時後麵殺上前來的縻貹已然趕上,和王倫帶著人馬追來,同行的扈成見董平和林衝戰到一起,便去尋罪魁禍首的身影,忽見祝氏兄弟正混在人群之中,扈成頓時破口大罵,二祝見了扈成,心慌意亂,方寸大亂。眼見對方不依不饒,兄弟兩個對視一眼,都感覺今日隻怕不會善了,兩人把心一橫,破口迴罵起來。


    兩邊還沒罵上幾句,祝彪忽然覺得腰間劇痛,待他低頭去看時,隻見身上的血不住的往外湧出,一麵“風流萬戶侯”的小旗正插在自己身上,從傷口滲出來的鮮血幾乎將此旗染紅。此時馬邊上正立著一個女子,正用無比痛恨的眼神死死盯著自己,祝彪隻覺那目光似刀,已將自己心髒刺穿。


    在此彌留之際,祝彪隻覺無數從前和此女相處的景象,一一映現在腦海之中,他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個錯誤,錯誤的輕信,錯誤的自大,錯誤的挑釁,錯誤的仇恨,可惜一切都已經迴不去了。


    悔意隨著血液的流逝而漸漸變得模糊,祝彪用盡全身力氣,對著眼前這個女子,吐出了生平最後一個字:“跑……”


    正和扈成對罵的祝龍察覺到身邊異常,迴頭去看時,發現弟弟已是從馬上栽倒,再無動靜,而扈三娘就怔怔站在他的身旁,祝龍瞬間明白了,拔出腰刀,嘶吼道:“賤人!賠我兄弟命來!”


    周圍的騎士淡漠的看著眼前一幕,董平已經放了這女子性命,而這二祝也不算是自己人,故而此時既無人說話,也無人上前相幫。


    這時王倫見一個女子踉踉蹌蹌從陣中跑出,祝龍縱馬提刀在後,連忙對縻貹道:“把人都帶上,速去接應三娘子!”


    縻貹毫不遲疑,帶著王倫身邊的十數騎親衛去了,哪知這時扈成更快,一馬當先,提著一把樸刀便衝了出去。


    這時祝龍受了連番打擊,兩個兄弟和父親都是命喪黃泉,此時自己又身陷絕境,心生死意,打定主意要拉扈三娘陪葬。


    以扈三娘的武藝,原本不懼祝龍,隻她終歸是個女子,經曆了剛才手刃祝彪的一幕,叫她心神大亂,此時又手無寸鐵,隻好在馬前慌亂支捂。那祝龍看看一刀緊似一刀,情況正在危難之際,縻貹馬快,已是趕上前來,旋即一斧砍過,祝龍見狀急閃,哪知這時扈成也已趕到,一樸刀望著祝龍脖子處看來,祝龍再無騰挪餘地,直叫扈成發狠一刀,直將此人斬成兩斷,叫他身首分離,血染當場。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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