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問武鬆為何會在此處?


    話說這一日看看天色漸晚,從東京歸來的武鬆等人,雖已趕到了陽穀縣境,隻因離縣城還有些腳程,便準備在路邊的客店中歇息一晚,待第二日天明卻再趕路。


    哪知和手下都安頓好之後,武鬆心中沒來由的一起心慌意亂,叫他坐臥不寧,難以安寢。直在客房臥床上好一陣輾轉不寐,隻見他翻身起床,也沒有驚動四個手下,在掌櫃那裏留了幾句口訊,便一個人匆匆往家中趕去。


    誰知等武鬆趕到縣城之時,四更早過,他發現城門洞開,守門的土兵都叫人戳死在地,武鬆頓感不妙,抽出刀來,便往城中衝去。隻見一處宅院火光衝天,武鬆一見,心如火焚,那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


    天可憐見,那起火之處不正是自家所在方向?


    話說這武鬆火急火燎的趕往家中,正好撞上王矮虎這廝在那裏戕害趕來救火的百姓,武鬆見狀怒急,衝上前去,尋著此人便砍。正好這時匪徒還有一百多人,都上前圍著武鬆廝殺,周圍百姓見了,都是激憤大叫:“打虎好漢快顯威靈,降了這廝們去!”眾強盜這才知道核心之人乃是打虎的武鬆,心中都存怯意。


    隻見武鬆奮起神威,在這夥人中揮刀劈砍,如入無人之境,眾嘍囉都驚得呆了,正好這時知縣帶著人從後麵趕上,王矮虎見勢不妙,急喊了一聲“風緊”,賊人丟下十幾具屍體,便往城外逃散。


    武鬆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去追匪盜,而是立馬轉身往家中跑去,正好叫迎上來的知縣撞上,與他說知了家眷無事,武鬆心中的石頭這才落了地。隻是惶恐過後,武鬆心中隨之湧出的便是那無限的怒意,當即辭別的知縣,單槍匹馬殺了出來,定要尋著那王矮虎,出了胸中這口惡氣。那知縣欲要攔下武鬆時,他已經走遠了。


    此時叫武鬆捉住一個賊人,正要送他歸西,那董海嚇得吐露了實情。武鬆先前隻當是王矮虎過來報複,哪知還有元兇躲在幕後,當即把刀收了,喝問董海隱情,這董海為求活命,隻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說了出來,哪裏敢有絲毫隱瞞?


    武鬆心中怒急,仰天怒吼道:“西門慶你這廝恁般歹毒,想我與你有甚麽過節?膽敢這般害我!”發泄一陣後,武鬆隨即取了索子將董海捆了,也不去追那王矮虎了,這廝不是要去甚麽牛頭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便先叫他再多活幾日。


    等武鬆捆著董海迴到縣城時,天色早已放亮,武鬆直接把人犯帶到衙門之中,卻被告知知縣連夜去了州裏,不在此間。武鬆便去找了縣尉,叫這董海又招供一遍。


    縣尉聞言大驚,隻是推說此事幹係重大,不敢擅自抓人,還得等知縣迴來再作計較,武鬆是個知尊卑的好漢,當下也不逼他,隻請他下令,通知四門,限製西門慶出城,縣尉見此議合情合理,自己此時若稍微有推諉,若將來西門慶真被判罪,難免也要跟著吃掛落,便點頭同意了。


    隻是作為附帶條件,這縣尉叫武鬆把人犯交給自己,武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推說此事幹係重大,並以縣衙大牢不安全為由拒絕了。縣尉見說也不敢強索,畢竟這武鬆乃是知縣的心腹,還不知知縣在此事上的態度,當下諾諾無言,隻是等武鬆走後,親自去了西門慶家一趟,似這等價值千金的消息,怎能不親去換錢?


    武鬆押著董海迴了家,先將此人綁在柴房中,出來時,見兄長,金蓮,嫂嫂都是安然無恙,心下稍安,隻是不見了曹正,忙問發妻他的下落,金蓮小聲道:“昨夜若不是他一人守住樓梯,怕是你我沒有再見之日了,為了救我們一家人,隔壁酒店死了三十七位好漢,他連夜趕迴梁山了……”


    武鬆聞言大吼一聲,罵道:“狗賊,我與你勢不兩立!”


    金蓮見狀,連忙上前勸慰武鬆,武鬆強忍住心中悲意,好言安撫了嚇得瑟瑟發抖的兄長和嫂嫂兩口子,便出門往對麵酒店去了,金蓮也跟著過去了。


    倆人一進酒店大門,便見三十多具遺體蓋著白布,安放在大廳之中,曹正之妻眼睛都哭腫了,這些戰死的夥家中,大多數人從當年傘蓋山協助時遷計換生辰綱時起,就跟著他們夫妻了,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如今天人兩隔,怎不叫她悲痛。


    武鬆鐵眼淚流,朝這三十七人猛然跪下,以頭鑿地,慟哭不已,曹正渾家和金蓮見狀,慌忙要扶他起來,那武鬆執意要磕頭,又豈是這兩位扯得動的?等武鬆磕夠了三十七下,這才起身,隻見他額頭上一片血肉模糊,把金蓮看得心痛不已,急忙取出手絹替他擦拭。


    武鬆推開金蓮,又朝曹正渾家拜了一拜,道:“嫂嫂,這個仇,小弟一定要報!”


    曹正渾家直眉怒目道:“寨主將令,命我男人替二哥分憂,昨夜小店之人就是全夥全戰死了,也毫無怨言!隻是王矮虎狗賊膽敢如此放肆,定叫他血債血償,死無全屍!我男人已經上山去了,此事二哥不要插手!”


    武鬆長吸了一口氣,擦拭了麵上淚水,也不分辨,隻是朝曹正渾家又拜了一拜,便往棺材鋪而去,開口定了三十七具上好的棺材,要替這些為救自己家眷而死的兄弟操辦後事。


    忙完這一日,第二天聽人說知縣已經歸衙,武鬆直將董海押送到了衙門,那知縣一見,心裏已是知了八分。


    他人還在州城的時候,西門慶連夜便派人送來五百兩黃金,隻言得罪了都頭武鬆,武鬆要陷害他,還請相公轉圜。這知縣一夜未睡,苦思良久,武鬆是自己心腹,看在他麵上不收這一次錢,倒也沒甚麽。隻是依著武鬆心性,定然非要辦西門慶一個死罪,其實為武鬆殺個罪有應得的人也不算甚麽,可惜就可惜在,此人乃是縣裏最懂得孝敬自己的人,若是辦了他,日後縣裏人見了,誰還敢和自己走近。若因此而寒了鄉紳的心,這一任縣官隻怕難熬了,且往後沒了錢走通門路,豈不叫自己仕途無望?


    說到底,手下愛將的冤情和自己的前途(錢途)起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呢衝突,這才是叫知縣最是為難的地方。


    此時知縣見了人犯,也沒表現出甚麽反常來,隻是按著程序,問清人犯姓名、籍貫,隨後便叫他招供,有武鬆在一旁虎視眈眈,那董海自然不敢翻供,開口道:“青天大老爺,都是西門慶這廝威逼指使,不然小人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做這等事情啊!”當下把西門慶如何聯絡他們,如何勾結二龍山的賊寇,再加犯案的過程都一一說明了,隻是話裏話外難免替自己開脫,雜七雜八說了小半個時辰,才招完,知縣一直沒有打斷他,靜靜聽他招供,此時見他說完了,沉吟半晌,才道:“憑他一麵之詞,怎麽能夠將本縣第一個大戶定罪!”


    有了知縣的態度,旁邊的縣尉也開腔道:“武都頭,你休聽這該死的囚徒挑撥你和西門慶做對頭,這件事不明白,難以對理。聖人雲:‘經目之事,猶恐未真。背後之言,豈能全信?’不可一時造次。”


    武鬆不跟這縣尉糾纏,隻是對知縣道:“武鬆蒙相公厚愛,由一介白身做到這都頭的位置,一直勤勉,不敢有絲毫怠慢,今日小人隻是問相公一句話,這縣城裏兩百多條百姓的性命,加上武鬆的薄麵,真抵不過那區區黃白之物!”


    武鬆不是不懂潛規則之人,他這次上東京便是替知縣押運他在陽穀所受的財物,隻是沒有想到的是,坐下明鏡高懸的牌匾下的恩官,會有收別人財物來敷衍自己的一日,想來心寒又滑稽。


    縣尉大喝:“大膽!武鬆,想知縣相公那般的抬舉你,你怎地敢如此放肆?你好歹也是縣衙都頭,豈不知但凡人命之事,須要屍、傷、病、物、蹤五件事全,方可推問得!且說當日要不是知縣相公帶人營救,你家能有今日局麵?你渾家兄嫂此時不是都好好的,又未曾受害!想你也是個知禮的漢子,如今怎地一味蠻纏?”


    見武鬆並不理會縣尉,隻是眼帶著期盼的望向自己,知縣歎了口氣,避開了他飽含哀求、信賴的目光,迴首朝縣尉搖了搖頭,朝武鬆開口道:“都頭,你且起來,此事待我從長計議!”


    武鬆望著這個一路提攜自己的恩官,原想把命報與他也不會眨眼,沒想到一切不過假象而已。到頭來人麵終究敵不過那阿堵濺物,頓叫這真人武鬆心如死灰,當下也不在贅言,拜了知縣,出門走了。那縣尉大怒,道:“這廝如此無禮!”


    知縣沒有理會縣尉,隻是望著武鬆離去的背影,心中一哀,看來這打虎的漢子,徹底和自己分道揚鑣了,頹然坐在大堂之上,黯然良久,突然爆發道:“來啊!將這廝先打四十大板,叫他戕害良民!”


    董海見說大駭,不禁大叫道:“都是西門慶叫我做的啊!你們不可以這般,放著元兇不抓,卻拿旁人出氣,真是蛇鼠一窩,沒了天理啊!”


    知縣氣得渾身發顫,指著董海說不出話來,眾人見知縣動了真怒,又恨董海殘殺了自己同僚性命,手下哪裏容情,隻見那打到董海身上的板子一棍重似一棍,打到第三十板時,這董海已是沒氣了。


    武鬆失魂落魄的走在熟悉的街頭,心中淒涼一片。


    再也不曾有百姓主動上前和自己打招唿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時不時傳來的送葬百姓們慟哭之聲。


    這都是自己惹出來的啊!這迴要不是王倫哥哥派人在自己身邊看顧,眼看渾家便要受辱,一想到此,一股屈辱之感浮現在這打虎英雄的心頭,隻見他望著蒼天,怒吼道:“男子漢大丈夫不能保全妻子,我活著還有甚麽麵目!”


    也不知是怎麽撞迴家裏的,武鬆一抬眼,便看到院子裏叫商家送來的三十七具棺材,更是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晚飯時,一家人坐在飯桌前吃飯,武鬆突然道:“我已知此事元兇,隻是知縣相公不容我報仇!隻是這仇不能就這般算了!”


    武大郎叫前夜之事嚇得夠嗆,這時還沒徹底緩過來,大嫂何氏也不是個多嘴的人,當下隻是替相公拍著背,做妻子的哪能不知丈夫心性,隻見金蓮望著武鬆道:“二哥,你真想好了?”


    武鬆點點頭,將飯吃了,避開兄嫂,去取了刀,金蓮一直跟著武鬆,見他就要出門,開口道:“二哥做任何事情時,須記得奴家娘倆!”


    武鬆一聽,驚得呆了,迴頭看金蓮時,卻見金蓮低了頭,輕聲道:“奴家兩月沒來月事了……”


    武鬆聞言,不覺手上的長刀已是失手落到地上,發出“哐當”脆響之聲,武鬆猛然跨出大步,上前將金蓮攬在懷裏,兩人相擁良久,卻聽武鬆喉間發出一個渾濁滄桑的聲音來:“我本待殺了此獠便去自首,熬些年數複做良人,和你離了這渾濁之地安度餘年……”武鬆說到這裏,隻覺身上一緊,原來是金蓮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抱緊。


    武鬆見狀伸手去解自己公服,金蓮察覺到武鬆動作,旋即鬆開懷抱,隻見武鬆將身上那一套公人的皮扒下,棄之於地,看也不再看一眼,隻望著自己渾家道:


    “不是我武鬆不明事理,不敬天地,不忠朝廷,實乃這個世道逼得我出此下策。我本欲作個良人,也不求大富大貴,但能奉養兄長,與你安居樂業,我便別無他求!可這世道它容我麽?!知縣老爺那般重我,可事到臨頭,棄我如敝屣……娘子,我如今被逼無奈,無路可走,你切莫怨我!”


    感謝lichianty029好漢的萬賞!多謝好漢對本書和作者的支持!另外感謝國殤慶忌、悲劇偷得浮生半日閑、張十一少、朗朗乾坤鑒我心、辰心無痕、西楚幽溟、書友130904211854579等好漢的打賞,謝謝諸位!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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