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吳用在送宋江迴了牢城營後,又和戴宗告別了。隻因心中煩悶,一個人走到潯陽江邊,這時一陣寒風襲來,吹到他的臉上,冰冷的涼意叫吳用此刻萬分清醒,在這蕭索的寒意,他怔怔想道:“難道這輩子,真就這般休了?”


    眼見此時在那江口之上,往來的舟船絡繹不絕,吳用望著那載著船兒的江水,喃喃自語道:“我是水上的船,你是船下的水,各有各的命數,如今就著在你身上,便送我一程罷!”


    隻聽他長歎一聲,拿定了主意,當下便要去尋戴宗,此人分手徑直迴住處去了,吳用便直往那城隍廟間壁的觀音庵裏尋著戴宗。戴宗見吳用剛別不久,又來尋自己,忙問道:“兄長可是有事?”


    吳用也不說別的,開門見山的問他道:“兄弟,我觀這江州也不是個尋常去處,可有甚麽拔尖的江湖人物,在此間討生活?”


    戴宗低頭想了想,開口道:“出名的好漢在城裏卻不多見,隻是在那城外卻有幾處強人!”


    吳用見說上了心,隻是目帶征詢的望著戴宗,直等他下文,便聽戴宗道:


    “兄長莫急,聽小弟一一說來,先說近的,這頭一處,便是揭陽嶺上的四個人。那為頭一個江湖上人稱混江龍,姓李,名俊,他身邊有一對兄弟相佐,時刻不離左右。這兩個係一母所生,老大喚作出洞蛟童威,老二叫做翻江蜃童猛,這三人聚在一起,靠這潯陽江為生,明為艄公,實為私鹽販子。這三人和一個叫做甚麽判官李立的,占著揭陽嶺。”


    說到這裏,戴宗聽了下來。見吳用聽得入神,並不插話,又接著道:


    “那嶺下的揭陽鎮上,又有一對兄弟,霸住那處市集,鎮上人等和過往客人,但凡想在此處討生活的。都要仰他倆鼻息過活,且那做弟弟倒也罷了,隻那哥哥幼時曾拜良師,武藝不凡,故而沒人敢惹他哥倆。這兩人中哥哥人稱沒遮攔穆弘,弟弟喚作小遮攔穆春。另外這江麵上還有一個水賊。在那裏打劫單身旅客,這人叫船火兒張橫,從前還有個弟弟與他一同詐騙,現如今卻不見影了!”


    戴宗說完望著吳用,心中納悶,這位兄長不是第一天來此,怎地突然對強人感起興趣來?正想著。卻見吳用又望向他,似有催促,那戴宗忙又道:


    “再說遠的,離此百十裏處,又有一處山寨,上麵有四個頭領,領著幾百嘍囉占據了那黃門山,分別喚作:摩雲金翅歐鵬、神算子蔣敬、鐵笛仙馬麟、九尾龜陶宗旺。這四個都不是易與之輩,城裏的官兵哪裏敢張他!”


    吳用一聽大喜,不想此處還真是藏龍臥虎,看來自己謀劃已有七八分成算了,此時見天色還早,吳用便要去鎮子上先尋那穆弘穆春兄弟兩個,戴宗見狀。相陪他一起去了。


    且說那宋江迴了抄事房裏,因酒意上頭,直昏睡了半日,看看天色漸晚。準備起來收拾一番,不想這時門外進來四個大漢,卻見那被吳用和戴宗夾在當中的兩個,見了他納頭就拜,宋江大驚,忙問他們姓名,那氣勢驚人的大漢道:“小弟穆弘,便在此間居住,不想及時雨宋公明哥哥遭了難,給發配此處,要不是吳學究前來尋我兄弟,告知了消息,豈不是便錯過了?”


    穆春也道:“哥哥怎麽便過來了?都是江湖上行走的好漢,也不通知我兄弟二人,若是日後別人問起來,宋公明哥哥就發配在江州,你兄弟倆與他見過沒有,卻叫我們怎麽答複人家!”


    宋江見這兩人一身煞氣,不似尋常之輩,忙賠禮敘話,這兩人見宋江這般低姿態,十分給麵子,都是興致高昂,隻見這五人聊了許久,穆氏兄弟這才告辭,相約日後再來看望宋江。


    第二日,這抄事房又迎來了六條大漢,依舊是吳用引薦,戴宗作陪,來人便是李俊等四人,李俊一見麵就拜道:“李俊往常思念,隻要去貴縣拜識哥哥,隻為緣分淺薄,不能夠去。幸虧吳先生和戴院長前來報訊,小弟這才見得哥哥,可不得了這兩位好漢?”


    隻見他說完又把身邊的童威、童猛並李立三人,給宋江介紹了,三人都是“久仰”“景仰”之類的話不離口。


    宋江見這四人架勢不凡,對自己又十分客氣,直唏噓不已,拉著李俊的手說了半天話,恰逢午飯時分,宋江便請大家出門,一同尋個酒店,不醉不休,趁著機會,宋江又去把那昨日遇到的教師喊上,席間給大家介紹道:“這位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漢,人稱病大蟲薛永,祖上累為邊軍軍官,隻因其上人惡了同僚,不為相容,這才獨自一人輾轉到此江州,想我這位兄弟那是一身的好武藝,為人又是慷慨豪爽,我見了他甚是歡喜!”


    薛永見宋江這般抬舉自己,連唿吸聲都變得沉重了,臉上溢滿感激之情,席間頻頻向宋江敬酒,這六人且說且笑,又是一日過去了。


    第三日時,吳用又單獨帶了船火兒張橫過來,不免又是一番見禮,宋江這時漸漸起了疑心,隻覺吳用太過熱情,怕是有甚麽勾當,隻是礙著麵子不好相問。


    話說這一夜,宋江在床上輾轉反側,苦思了半宿,待第二日戴宗來看他的時候,他拉住戴宗手道:“小弟有一事,想要央求院長作成!”


    此時的戴宗早不是初見宋江時的戴宗,何況又被宋江硬塞了二十兩蒜頭金,此時見宋江有話說,忙殷勤問他何事,那宋江笑道:“小弟天生畏寒,在此間甚是住不慣,想求院長換一間房!”


    戴宗見說一陣大笑,拍著胸脯道:“我道是甚麽事,哥哥真會說笑,這等小事說甚麽求不求的?此間小弟說了算,哥哥想住哪裏,盡管開口!”


    宋江見說,隻是賠笑道:“能否換去城裏居住?”


    戴宗見說一愣,卻聽那宋江又道:“院長且莫為難,小弟隻求在城中牢獄中服刑!”


    戴宗低頭沉思片刻。雖然不知道宋江真實想法,但是此事對他來說倒是不難,當日便把宋江調到城中州獄中,仍給他找了份輕鬆的文書之事做,這獄中上下見戴宗這般關照宋江,誰敢來撩撥他,是以宋江在此進出無阻。依舊自由。


    戴宗安頓好宋江,滿肚不惑的走了,迴去跟吳用將此事一說,吳用心中“咯噔”一下,隻是敷衍戴宗道:“想這位哥哥是怕晁天王過來劫牢,住在城裏安全些。免得累及你我!”


    戴宗一聽大驚,不想竟是這個緣故,愣在當場。隻是吳用心中暗暗尋思道:“我這幾天連著給他引薦好漢,他隻是好言好語結交他們,半句也不提邀請他們上山入夥之事,看來此人的心思早已經不在山寨,此時又提出要去城裏居住。怕不單是防著晁蓋呐!”見宋江已經有些防著自己了,吳用也沒心思去黃門山了,隻在屋中想計。


    慢慢過去了幾日,因逢過年,宋江是個好熱鬧的,在牢裏呆不住,跟小牢子知會一聲,這些人都收了他的好處。又是頂頭上司吩咐了的,誰肯做惡人來阻他?便見宋江獨自一人出來,也不尋戴宗,也不找吳用,隻是去尋薛永,哪知這病大蟲一早便出去了,他尋不見人。隻好一個人在街上閑逛。


    正行到一座酒樓前過,仰麵看時,旁邊豎著一根望竿,懸掛著一個青布酒旆子。上寫道:“潯陽江正庫”,簷外一麵牌額,上有蘇東坡大書“潯陽樓”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鄆城縣時,隻聽得說江州好座潯陽樓,原來卻在這裏!我雖獨自一個在此,不可錯過,何不且上樓去自己看玩一遭?”


    宋江便上樓來,去靠江占一座閣子裏坐了,點了一桌酒菜,自飲自酌起來。隻見他一杯兩盞,倚闌暢飲,不覺沉醉,猛然驀上心來,思想道:“我生在山東,長在鄆城,學吏出身,結識了多少江湖好漢,雖留得一個虛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雙頰,配來在這裏。我家鄉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叫他們安心?”


    此時不覺酒湧上來,潸然淚下,臨風觸目,感恨傷懷。忽然做了一首詞,便喚酒保索借筆硯來。起身觀玩,見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題詠,宋江尋思道:“何不就書於此?倘若他日身榮,再來經過,重睹一番,以記歲月,想今日之苦。”


    當下乘著酒興,磨得墨濃,蘸得筆飽,去那白粉壁上揮毫便寫道: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


    宋江寫罷,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麵又飲了數杯酒,不覺歡喜,自狂蕩起來,手舞足蹈。又拿起筆來,去那詞下四句詩,道是: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


    宋江寫罷詩,又去後麵大書五字道:“鄆城宋江作。”寫罷,擲筆在桌上,又自歌了一迴。再飲過數杯酒,不覺沉醉,力不勝酒,便喚酒保計算了,取些銀子算還,多的都賞了酒保,拂袖下樓來。踉踉蹌蹌,取路迴去。開了房門,便倒在床上,一覺直睡到五更,次日醒來,哪裏還記得昨日之事。


    也是這宋江命裏該有這一著,當天有個失意之人正從蔡九的官邸裏出來,鬱鬱不樂,也來到這江州第一樓中借酒消愁,哪知正好撞上牆上這一詞一詩,看罷心中大喜,暗道:


    “我花了多少心思浸潤這蔡九,還以為在他麵前有了些許麵子,如今他在家中擺筵宴請全江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偏偏卻漏了我。唉,原以為山窮水疑無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撞上這膽大賊配軍在此處留詩,卻不是我的出頭之日來了?”


    也不知這宋江和這失意人究竟是上輩子誰欠誰的,總之因這一詩一詞,直惹出個不死不休的的局麵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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