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急忙扶起自家哥哥,微微使勁按他的人中穴,後者過了半晌方才幽幽轉醒。朱武這才放下心來,暗想他隻怕是剛才和梁山泊的兩位大將酣戰了近百迴合,又突然聞得恩師的兇信,這才導致急火攻心。


    他見周圍四人都是極其關切的圍了過來,忙抬頭道:“還好,無甚大礙,休息片刻便好!”


    徐寧和楊誌聞言點了點頭,隻是陳達是個急脾氣,忽大罵道:“王教頭恁般了得的人物,隻用半年時間便教出哥哥如此身手的徒弟來,這樣的人朝廷不去重用他倒也罷了,怎地偏偏還要去害他?也不知如今世道之上,還有沒有天理了!”


    徐寧和楊誌聽到這段言語,默默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一絲無奈來。


    楊誌歎了口氣,搖頭走到一邊,從馬鞍上取出弓箭來,朝天怒射,隻聽刷刷兩聲,響箭上天,片刻間便從這樹林前後轉出兩隊騎兵來,前麵領隊的乃是出林龍鄒淵,後麵領隊的乃是獨角龍鄒潤,這兩人得了信號,知道來者是友非敵,都是慢悠悠的的朝中間處集結。


    朱武見此情形,不由在心中暗暗點頭。心道這兩位將軍不愧是禁軍中傑出的人才,先做好萬全準備方才出來相會,真是果斷而不莽撞。


    當下直對那素未謀麵的白衣秀士頗有些神往起來,暗自納悶著,大家一般都是落草為寇,怎麽自家三五年間費心費力才聚了四個頭領,而這王倫怎麽就能在一年之間,便網羅了這般多的大將在身邊所用?


    卻見此時九紋龍史進緩過神來,不管不顧道:“有勞兩位將軍,速帶小弟去山寨見我恩師!”


    徐寧見說朝楊誌點點頭,楊誌又取出一支響箭,朝天射去,趁這空當,徐寧對少華山四位頭領道:“諸位好漢且在此處稍等片刻,馬上便有船隻過來接應!”


    朱武見狀連忙拱手,謝道:“有勞林教頭!”


    徐寧見說取下麵罩,對朱武笑道:“林教頭此時有要事在身,日前下山去了,不然定會親自來迎接少華山眾英豪!小可徐寧,諸位有禮了!”


    朱武見說十分驚訝的張開嘴,直不敢相信,半晌才道:“那孟州離我少華山也不算遠,隻是半年前聽說徐教師給高俅那廝害了,不想居然能在此地遇見,真是三生有幸!”陳達和楊春大驚,和自家哥哥大戰五十迴合的大將居然不是林衝,看來這梁山泊猛將如雲真不是吹出來的。


    卻見這時徐寧自嘲的搖搖頭,歎道:“我叫朝廷棄若敝屣,如此落魄之時,幸遇得王倫哥哥,蒙他厚愛,不計代價,直花了一萬貫錢,將我這個萍水相逢之人的賤命給買了下來,如此才有了徐寧的今日!”對麵四人日後都是一個山寨的兄弟,故而徐寧也不瞞他們,直將大半年前的遭遇徐徐講來。楊誌縱然早就聽過,此時再聽時,不由聯想起自家身世,仍不免歎氣連連。


    少華山四人聞言極其驚訝,既為徐寧的身世所悲,又叫王倫的義舉所感。那可是一萬貫錢呐!居然說拿便拿了出來,還是為救一個素不相識之人!此時這四人都是驚異的交換了一下眼色,直難掩心中震驚之情。


    朱武心悅誠服的歎了口氣,他終於明白,為何今日梁山泊能做得如此之大了。


    史進望著感慨不已的朱武道:“叫我提轄哥哥傾心之人,必該是這般好男子,我等兄弟前來投他,此生也不枉了!”


    陳達和楊春見說,都是將頭點得如同搗蒜一般。


    這邊幾人感歎之時,便見五七艘大船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楊誌見狀眉頭一緊,道:“怎地多了幾艘船隻?”


    徐寧朝那邊張望一番,忽笑道:“怕不是哥哥迴來了?定是和小五他們會合了!”


    楊誌一聽,旋即展顏,便請眾人往岸邊而去。不多時,那幾隻大船離湖畔不遠處停住,隨即十多艘小船劃了過來,當頭一位白衣書生,身後跟著好些個器宇不凡的大漢,徐寧笑著與少華山四個豪傑,一一指著來人介紹了,隻是其中有幾位他卻也不認識,便聽楊誌補充道:


    “哥哥旁邊那位威武的將軍,便是朝廷派駐在青州的兵馬總管兼都統製霹靂火秦明,善使一根狼牙棒,武藝端的了得,便是楊誌在陣上遇到他時,也得打起萬分小心。而他身邊那位驍將,乃是青州兵馬都監鎮三山黃信,這人為著義氣毫不畏死,也是當世少有的好漢!”


    當日在二龍山前楊誌射了黃信若幹箭,這人不願丟下友軍逃命,十分光棍的避也不避,如此舉動,直叫楊誌時隔多日,都不忘念他的好來。


    少華山群雄見說心中又是一番驚訝,想那一州兵馬總管和都監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他們哪裏會不清楚?眼見此時他們也來想投大寨,心中驚駭可想而知。饒是史進心懷恩師,此時也不禁歎道:“隻恨我等四人不曾早日過來與好漢們相聚!”


    朱武、陳達、楊春見說都是心有所感的點頭附和著。沒過多久,那當先一隻小船已經抵達,一位白衣書生走下船來,徐寧和楊誌連忙上前參拜了,隻聽徐寧笑道:“哥哥來去三兩個月,隻叫小弟想念得緊,卻恨不得飛到那沙門島去,與眾兄弟相聚!”


    王倫見說,搖頭笑道:“牢城營這種地方,兄長還是少去的好!”


    徐寧見說,心懷感慨,和王倫相視而笑,這時楊誌上前道:“哥哥名滿天下,連秦將軍這般的英雄人物都來相投,可喜可賀!”


    想著秦明的身份,直叫楊誌愧言。此生他最高不過混到一個指揮使的位置,還是賣了尊嚴走那奸臣的門路,想那與自己從前身份一般的人物,莫說秦明,便是在黃信手下都不止三五個,此時連他們都上了梁山,自己也無甚值得抱憾的了!


    王倫拍了拍楊誌的肩膀,勸慰了他幾句,隨即望著少華山諸人一一打量,楊林隻說有一隊來曆不明的人馬前來梁山,王倫當時便猜想是不是少華山諸豪到了。此時眼見當頭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年輕後生英氣逼人,想來應是史進無疑了,雖然他滿臉淚痕,依舊遮擋不住少年豪傑的風采。


    他身邊一個道裝打扮的書生想來便是朱武了,這位仁兄堪稱綠林道上的前輩,當初在這山東道上許多山寨還未成型時,他便和陳達、楊春兩位聚齊了五七百人,商量要去攻打縣城,窮縣還不願去,隻要去打史進所在的富縣。想那時道上其他山寨還處於打劫單身過路商客的階段,就是人多一點的商隊都不敢下手,由此可見這少華山的實力。


    王倫心懷感喟,直上前道:“九紋龍史進和神機軍師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今日一見,終叫在下得償所願!”


    這兩人見說,連稱不敢,急忙拜下迴禮。


    魯智深見王倫扶起二人,對史進笑道:“大郎,當日瓦罐寺一別,也有幾個年頭了!灑家聽聞你尋師父不著,怕你孤單,這便邀你過來,不想還真是緣分,尊師此時便在山上,終叫你如願以償了!”


    史進一見故人,淒然淚下,道:“提轄哥哥,我恩師此時如何了!”


    魯智深見說歎了一聲,想起初見王進時,他那副被人折磨得不人不鬼的樣子,心有戚戚。朱武見狀勸史進道:“我聞得梁山上如今有一位神醫,聽聞是王首領特意下江南請來的,人稱當世華佗,有他在此,王教頭應是無礙的!”


    史進聞言朝王倫拜下,道:“多謝哥哥救護小弟恩師,此恩難報,唯死方休!”


    王倫聞言連忙扶起他道:“大郎勿憂,片刻王教頭母子都在我山寨休養,片刻便可見到!”


    史進這才心神稍定,隨即便向王倫介紹陳達和楊春,王倫含笑而立,望著陳達這位發起火來連朱武和楊春照罵不誤的火爆漢子,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今日我小寨又得了四位好兄弟,真是大喜!”


    陳達一聽,一拍大腿道:“卻不便是這般說麽?當日我初遇大郎時,也是這般跟他說,跟他借一條路走,哪知大郎叫我問他手上那口刀,我當時不信邪,反吃他捉了去!”


    史進想起當日一幕,不禁搖頭苦笑,朱武和楊春卻是大笑起來,王倫也笑了一陣,又與楊春扯了一陣,便見朱武望著那位前朝廷的兵馬總管,十分好奇的問他怎地落草了,秦明見說大罵道:“還不是托那名滿江湖的忠義黑宋江的福?”


    秦明罵完便氣鼓鼓的不再說話,黃信歎了一聲,把事情經過都說了出來,卻聽陳達大罵道:“這狗賊,人家要落草便落草,不落草偏害人全家,這算甚麽?想當初大郎不肯落草時,我們可沒害他!”


    朱武歎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誤信傳言害死人呐!”


    眾人罵了一陣宋江,王倫見史進思戀恩師心切,直招唿眾人上了小船,往那大船而去,自有鄒氏叔侄和楊春留在岸邊收拾兩寨人馬。


    那大船在水泊中行駛了不到一個時辰,已是到了金沙灘上停靠了。山上頭領得了水軍消息,早便在此恭候。那史大郎一上岸,顧不得看這險固的山寨,目光全部集中在人群中一位坐在輪椅上的中年人身上,隻見他神色憔悴,身形消瘦,史進看得滿麵淚流,心頭泣血,急忙上前,撲翻身子便朝恩師磕頭。


    此人正是王進,他見愛徒這般傷感,心中也是極為難受,隻見他此時強忍住澀水,從喉間擠出幾個字道:“你我……一別數年,武藝……沒曾丟下罷?”


    史進見說,嗖的爬起身來,迴頭望著陳達,將手一伸,陳達忙遞上一件兵器來,史進一看,正是一根哨棒,忙搶將過來,直使得風車一般的轉,這時他的心緒早飛到三四年前,如同那年初遇恩師一般。


    王進望著這個已脫稚氣的愛徒,心中耿耿,此時明明是師徒之間喜慶相逢,隻他已是飽經滄桑,說不得甚麽應景的話來,忽想起當日逃難途中,遇到這位徒弟時的情景,喃喃道:“這棒也使得好了,隻是有破綻,贏不了真好漢……”


    史進聞之落淚,哪裏聽不出這是恩師初見自己時,所說的那句話,直雙目炯炯望著恩師,哽咽道:“若吃你贏得我這條棒時,我便拜你……為師……”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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