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裏起伏的浪濤,將一艘歸航的大船順水送下。隻見這處顛簸不已的船艙之內,一個滿臉病容的婦人從昏睡中醒來,當她抬眼便看到自家男人正守在自己病榻跟前時,心中悲喜交加,忽然又覺身上疼痛減輕多了,直是不敢相信,隻聽她急聲相問道:“大哥,莫不是夢裏相見?”


    卻見那位中年男子正在床邊打盹,看他一臉倦容,想是疲憊不堪,直叫他再也打熬不住,以至於沉沉睡去。此時突然聽到這一聲叫喚,隻見他隨即驚醒道:“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那婦人最後的記憶便是丈夫將自己喚醒,詢問自己身上最為疼痛之處的位置,隨後她便失去意識,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眼見自己處於陌生環境之中,隻聽她開口問道:“大哥,這卻是在何處?”


    那中年男子也不忙答話,隻是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探了探渾家的脈象,隨即一股喜意躍然於臉上,隻聽他笑道:“此時我等便身在這揚子江中(長江下遊別稱),你且安心!”


    “大哥何故帶我離家?我昏迷時依稀聽到喊殺之聲,也不知是不是做夢?”那婦人十分不解,忙問道。


    那中年男子見說歎了口氣,說道:“你這幾日都在昏睡當中,其中緣由自然不知,我若是不與你說時,怕你心中難免猜測,反自費神!如今我實話與你說了罷,當日我在宅院裏失手殺了人,幸蒙異人搭救,之後他又教我救你性命之訣竅。當日我便背著你,逃到城外江邊一處村店中,問你病情時,便是在那處,後來我與你動刀治病,取出這一截爛腸,如今看你脈象,已是無甚大礙,隻是先歇息幾日再說!”


    那婦人聞言大驚,她男人的為人她怎麽會不清楚,向來是文質彬彬,不沾是非,此時突然聽說他殺了人,怎地叫她不慌,便見她就要起身,那中年男人攔住她道:“不可輕動,此時你我身在大船之上,難免顛簸,若是不慎跌倒時,悔之晚矣!待你傷口複原再說,此症我也是頭一迴撞上,萬事小心為甚!”


    那婦人見說也不掙紮了,想都沒想自己病情,隻是苦口問道:“大哥,你為何殺了人?”


    那中年男子苦笑一聲,道:“那**臥在病榻之上,通判府的家人前來請我去醫治他家夫人。當時我見她病情不重,又心憂你的安危,隻是推辭不就,可這人甚是無禮,竟挾持於我,當時情急,叫我悲憤欲絕,一時失手殺了他,幸遇得一位好男子,便是那京東梁山上的王頭領,那日他救我們夫妻出城,又是他啟發於我,得了治療你這病症的手段,如今我夫妻能虎口脫險,在此相聚,都是承了他的恩德,現下我無路可走,已經答應隨他同上梁山,此時便在去往那濟州的途中!”


    那婦人聞言頓失顏色,緩了半晌,方才吐出一句話來,道:“想你一身絕技,名鎮杏林,如今竟要落草麽?卻不都是我拖累了你?”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一起背!”中年男子歎道,見渾家一臉愧疚的神色,又道:“我在那城中待著還有甚麽意思?不是叫這位相公唿來,便是讓那位大人喝去!你卻不知,那**托人捎口信與我,那知縣隱瞞著不與我知,直到後來我替他辦完事,這才告知於我,此時已然耽誤了你的病情,你卻不知,那幾日看你臥於病榻之上時,我直恨不得生啖他的血肉!”


    那婦人見丈夫一臉悲憤的神情,卻不知該怎麽勸慰於他,隻是將手疊在丈夫手背上摩挲,那男子歎了口氣道:“甚麽神醫!甚麽名鎮杏林!連自己渾家都照看不了,還有甚麽臉麵去懸壺濟世?我這些年隻顧與這廝們蠻纏,原以為自己在這些大人跟前還有些薄麵,哪知差點叫他們閃的家破人亡,險些與你陰陽兩隔!如今我夫妻兩人遠走高飛,未嚐不是好事!你卻不知,這位王頭領甚是不凡,我與他短短相處幾日,便隻覺如多年老友一般,他指點我救你不說,又是厚禮相贈,另又送了我一顆甚是難得的人參,你如今醒了,好好歇息,且待我去燉了,拿來與你補氣!”


    這中年男人說完便要去取那人參,那婦人見狀隻是默默掉淚,正在這時從甲板上走下兩個人來,那中年男子迴頭去望時,頓時大喜,道:“托哥哥的福,我渾家醒了,我觀她脈象平穩,再休息幾天,應是無礙了!”


    來人正是王倫,他見安道全的渾家已經醒了,也是大喜,此時見這婦人氣色直比初見時強得大多了,隨即上前恭喜,那婦人忽道:“奴家記得頭領,那日在屋內有過一麵之緣,不想竟是頭領救奴家一命,謝頭領救命之恩!”那婦人說完竟然要掙紮起身,隻把這三人下了一跳,好不容易叫安道全按住了。


    王倫忙在一旁道:“都是嫂嫂福如海淵,我卻沒作甚麽,隻不過在一旁說了幾句閑話而已,前後都是安神醫自己動的手,如今嫂嫂康複,安神醫又叫那扁鵲神技再次現世,實乃雙喜臨門,可喜可賀!”


    安道全和他渾家見說不免又是一番謙謝,王倫見安夫人初醒,這兩口子肯定有很多話要說,便也不攪人好事了,又笑嗬嗬的說了幾句話,便拿著手上那張寫滿病狀的黃紙,帶著焦挺轉身出去了,迴到甲板之後,王定六和龍虎熊蛟四將依舊趴在船邊,看阮小七和張順兩人在水中賭賽,這時張順的母親病情已是穩定,張順心頭暢快,這才能放下心來與阮小七在江中比試。


    郝思文也在一旁笑吟吟的看著水下這兩人較勁,這時見王倫上了甲板,笑著迎了上來。說起來郝思文要比初來山寨時開朗多了,臉上的笑容也不再罕見,此時他見王倫手上拿著那紙,他也是知內情的人,便上前問道:“哥哥,安神醫怎地說,可是有治麽?”


    “嫂嫂方才醒了,我見他夫妻還有話說,也不打攪了,想這歸途還長,等過些時日,閑下來時再看罷!”王倫迴道。


    郝思文見說點了點頭,卻歎道:“隻是安神醫即便能治這病症,他如今一人也下不了山了!前夜摸到酒店的捕快十死七八,想那緝捕通告過不了多久便會送到大名府,倒時候安神醫怎地下山去與許貫忠的母親診病?”


    王倫見說也歎了口氣,他心裏何嚐不知這般情況!難道叫許貫忠帶著母親上山而來?想到這裏王倫直搖了搖頭。


    兩人正感喟著世事艱難,卻見安道全從下麵走了上來,此時他徑直走到王倫身邊,問道:“哥哥方才可是有事?”


    王倫見他心細,直看出自己意思來了,此時也不隱瞞,直道:“當日我從梁山下來尋你,便是想請你醫治我一位朋友的母親!”話一說完,王倫便將手上那張馬大夫所書病症的紙張遞給安道全。


    安道全見狀不敢怠慢,接過那張紙便看,隻見他看了半晌,沉吟道:“這病倒也不是無治,隻是需要耗費些時日,若是連續用針一年時,便可見到成效!”


    王倫見說一喜,道:“太醫果然有法子!”


    安道全嗬嗬一笑,道:“這病症也不知是誰寫下的,看這字裏行間、行文造句倒是頗為內行!”


    “此乃大名府中頭一號的名醫馬大夫所寫,隻是他卻沒有將此病斷根的手段,我那朋友為人至孝,為了母親的病情,直把家都遷到與這位大夫為鄰!我此時下山便是想請神醫問問對策!可惜如今出了這麽多事情,卻也不能叫神醫以身犯險!至於我那朋友母親的病情,再想萬全之策罷!”王倫迴道。他心想許貫忠母親的疾病既然在原本軌跡中被治好過,想必杏林中還有其他高人,而且那馬大夫應承過,可保她短期無憂,待自己迴山寨之後,再派人四處打聽一番,總該會有法子的。


    安道全見說低頭想了一陣,忽開口道:“哥哥也不要費神了,想那馬大夫既然是大名府頭號名醫,雖不能診此心疾,但我看他所寫,也不是泛泛之輩,也罷,我這裏有一套祖傳的金針法,這幾日把它撰寫在紙上,便穿與那馬大夫,也好叫哥哥盡了朋友之義!”


    王倫見說這是安道全祖傳的秘笈,心中大為震動。他知道古人是相當忌諱將自己的拿手絕技隨意傳給別人的,正所謂各門各派的武功中有殺手鐧傳子不傳徒的說法,這杏林醫術何嚐不是如此?


    沒想到安道全竟然許諾將這套金針之法穿與那素未謀麵的馬大夫,隻為了叫自己盡朋友之義,王倫心中十分感觸,隻見他毫不遲疑,當即拜下,郝思文和焦挺在一旁見王倫拜了,隨即也跟著拜下,安道全慌得連忙去扶王倫,嘴中道:“哥哥何必如此,卻不把我當作外人人?如今扁鵲華佗的遺術在我手上重現,還不是托了哥哥之福?我這點祖傳的微末小技又算得了甚麽?哥哥若隻要這般時,卻不是折殺了我?就是我夫妻蒙哥哥救命的大恩,也沒如此見外過罷!”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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