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阮小七見王定六不會騎馬,隻是帶他步行去除那兩個水賊,看這兩條好漢的樣子,似是全然沒把那兩個要死的賊人放在眼中,隻見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邊走邊聊。


    隻聽此時王定六道:“小七哥哥,我看安神醫他渾家病的不輕,連那安神醫都是心神不寧,隻是不住的請教哥哥,莫不是哥哥也懂醫術?”


    阮小七聞言一笑,道:“我家哥哥就沒他不懂的事!你不知道,我山寨有個聞軍師,那叫一個博學多才,可在哥哥麵前,他總是自稱不如,見今心甘情願的輔佐著哥哥,我們下山便是他在家裏守寨。兄弟,你聽我跟你講,我這哥哥當真了不得!當日他不嫌棄我兄弟三人出身低微,親自到村中請我們時,山寨水軍才不到一百人,你看現在,不到一年,水軍已經是四千之數了!你不知當日我兄弟為報哥哥大恩,迴村裏拉人,費盡心機湊了四五百人,心裏都還美滋滋的,隻覺這迴可以交差了罷?你道哥哥當時怎麽說?”


    “哥哥怎麽說?”王定六聽得入迷,見阮小七賣關子,隻是連忙催問道。


    “他說你等莫要偷懶,五百人算甚麽?將來還會有五千人五萬人!我兄弟三個當時心中還不信哩,隻當哥哥是在說笑,可你看現下怎地?穩穩的四千漢子!直如你一般,各個都是精壯後生!認真說來,如今水軍隻我兄弟三人還真是照看不過來!哥哥知人善任,路上收了費保他們四個兄弟,這不,在此間又遇上了你,如今我水軍好算也有八個頭領了,就是跟馬軍、步軍的頭領們吵起架來,聲音也大一些不是?”說到後來,隻聽阮小七哈哈大笑。


    “吵架?”王定六聽得滿麵春風,隻是聽到阮小七說甚麽馬軍步軍頭領,頓時一愣。


    “你還當真了!”阮小七見說爽聲大笑,道:“我們山寨的頭領,各個是義氣豪傑,割頭換頸的交情!吵架算甚麽,馬軍步軍的那些頭領沒事還抄家夥呢,你看你又當真了!他們是在比試手腳!”說到這裏,卻見快言快語的阮小七極其難見的長歎了一聲,喃喃道:“也隻有哥哥這般的人,才能把這麽多好漢聚在一起快活!”


    王定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尋思道:“就是我這般沒本事的人,哥哥也不嫌棄,直拿心來交結,叫人怎不欽服?”想到這裏,他也歎了一聲,隻恨不得把這許多年來積攢在心中的鬱鬱之氣一口吐出。


    阮小七見他這般,道:“兄弟,卻是怎麽了?”


    王定六道:“想我這般沒本事的,還蒙哥哥厚看,真怕辜負了他!”


    阮小七哈哈一笑,道:“這揚子江這般湍急,你都能來去自如,還說甚麽沒本事?照你這般說,我阮小七不也是個沒本事的?兄弟,我那哥哥常說,英雄不問出身,你在這江邊賣酒,我阮小七當時還不是在湖裏弄魚?你且把心放肚子裏,若嫌自己不識字,日後可以去求教聞軍師,你若嫌自己不會使棒,便去尋林教頭指教,這些小事也不用跟哥哥說了,我阮小七便去替你找人!”


    王定六聞言大喜,就要拜謝,阮小七也不扶他,直朝他頭上一掌拍下,怪道:“都是山寨弟兄,你給我來這些!”


    王定六赧顏一笑,自己爬了起來,道:“小七哥哥不知,我當年為了學棒,拜了多少師父,受了多少白眼,如今遇到哥哥,隻覺從前看得如天一般高的難題都解了!”


    阮小七哼了一聲,憤憤道:“拜那甚麽師父,隻認錢,有屁本事?我山寨裏的林教頭,那是多大的本事,見人就先禮讓三分,哥哥說那叫虛懷若穀!反正我是不懂的,我隻知道,但凡有真本事的人,就該是林教頭這個樣子!似我這般跳上跳下的,卻是端不到台麵上嘍!”


    王定六見阮小七這般說,連聲相勸,阮小七哈哈一笑,渾不在意,王定六又道:“小七哥哥說的林教頭,莫不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衝?”


    “不是他還有誰?”阮小七迴道:“你迴去了,若得了空,我便帶你去找他,若得他傳授,卻不比那些鳥師父強千百倍?”


    王定六見說大喜,道:“若能跟他學上幾招,我此生也不枉了,到時候也能替哥哥掙些臉麵,不叫人家說他看錯了我!”


    阮小七聞言好生的打量了王定六一番,良久才道:“哥哥還真沒看錯你!”


    王定六聞言有些耳根發熱,直低了頭,阮小七也沒再說話,兩人沿路急趕了一陣,便來到了王定六說的地方,此時岸邊靜悄悄的,卻哪裏有渡船的影子?


    阮小七卻不疑心是王定六沒有把事情辦好,隻是暗叫一聲“糟糕”,迴頭望著王定六道:“莫不是這兩個賊廝又害人去了?”


    王定六此時也是心中大急,暗道頭一次給哥哥辦事,莫不是就辦砸了?忽見這時阮小七一扯他手,指著江中道:“那裏莫不是有艘小船?”


    王定六見說借著月色去望時,隱隱約約似像一艘船的影子,隻是看不大真切,正要問阮小七時,隻見他已經將長刀銜在嘴中,開始脫衣裳了,王定六見狀拍了拍額頭,暗罵了一聲自己太傻,隨即也跟著脫了起來。


    兩人很快把衣衫藏好,便朝江中走去,眼看水已經淹沒到腰間了,阮小七赴水而行,王定六也緊隨其後。這阮小七是水中行家,看王定六使水的姿勢便知此人身上有貨,看來橫渡一說還真不是吹出來的。這兩人輕手輕腳直往那船摸去,快要到時,忽聽船上一個漢子急切的聲音傳來:“好漢,你繞我母子性命,都把金銀與你!”


    隻聽那艄公道:“金子也要,你母子的性命也要!”


    那漢子欲哭無淚,急求道:“我老娘背上有疾,不能見水!好漢!你且聽我與你說,人生在世,誰不是娘生父母養的,你若隻顧害我老娘,怕不是要遭報應?”


    那艄公大笑道:“你的老娘須不是我的老娘,隻顧與我說這些鬼話作甚?”


    隻聽這時一個婆婆道:“順兒,你莫要求他!我便是死了,也不打緊,這都是報應啊!想你那大哥平生不作善事,隻顧把良人坑害,我勸說他多少迴,他隻是不應!如今我得了這要命的病在身上,名醫搖頭,百藥難治,你那大哥他隻裝作睜眼瞎,半麵不來看我,好似我死活與他無幹一般!你說老天不理會這等畜生,卻隻顧把劫數報在我娘倆身上,莫不是瞎了眼?”


    那艄公聞言笑道:“原來也是惡人的家眷,取你們性命那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兩位,好走了!”


    忽聽那婆婆厲聲叫道:“我與我兒都是清白人,他往日裏雖受他大哥蠱惑,做了些糊塗事,卻不是該死的罪過!且他如今已經被我勸轉迴了,你若要害我們時,不能拿白刃相加,隻顧把我們推到這江之中去,我便做了鬼也不來纏你!”


    那被綁縛的漢子聞言雙眼流淚,他做兒子的哪能不知母親心意,心道老娘這是要舍身救己啊,落到水裏對自己來說便如迴家一般,別說是負著繩索,就是負著鐵索自己也能想到辦法逃生,可是老娘背上有疾,怎沾得那水?那漢想到這裏,心中忍不住那一腔悲憤,也不顧自己此時給綁縛得嚴嚴實實,就要上前與那兄長的同行拚命。那婆婆見狀大喊,“順兒你若敢動,我便自己跳下水去!”


    那艄公哈哈大笑,道:“既然婆婆都開口了,小人怎敢不依?那麽便商量一下,是誰先跳?”


    那漢子聞言,隻覺肝腸寸斷,哀求道:“好漢,你多留我老娘一刻性命,我便感你大恩大德!”


    那艄公笑道:“如此說來便是你先跳了?”


    這時另外一個艄公察覺出一絲端倪來,上前道:“五哥,這人莫不是誑我等?聽他老娘說他家有個兄弟也不是好人,隻怕這漢身上藏著甚麽蹊蹺!”


    那五哥聞言一想,旋即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兩個隻要囫圇死,敢在老爺麵前使詐?”話一說完隻見他滿臉怒氣,就要提刀來殺這母子兩人,那被綁縛的母子大驚,便聽那婆婆嘶聲裂肺的哭喊道:“快跳!快跳!你這逆子真要逼死我麽!”


    這五哥哪裏肯放過這漢子,舉刀就來砍他,嘴中威脅道:“你若是敢跳,我便先取了你老娘性命!”


    那婆婆慘叫一聲,為了救兒子,閉著眼便往江中一跳。見此情形,那漢子隻覺萬箭穿心,跪倒在地望著天上那輪殘月大嚎。此時這五哥笑嘻嘻的提著刀便要過來結果他,忽覺腿上一痛,他低頭去看時,整隻腳掌居然叫人剁了下來,隻見那五哥厲聲慘叫,直摔倒在船上。另一個艄公趕來一看,心中大怒,痛罵道:“王家老六,你個小亡八,居然敢對老爺下黑手!”


    那王定六冷哼了一聲,一手扶船,一手使刀橫掃過來,那艄公急閃,往小船的另一頭便躲。這時王定六翻身上船,順手一刀結果了躺在船上痛哼的“油裏泥”孫五,便要趕到後麵去取“截江鬼”張旺的性命,忽聽這時被綁縛的漢子大叫,“好漢,先解了我繩索,我老娘落水了!”


    王定六見說朝他一笑,那漢子隻覺這副笑容是他此生中見過最讓人暢快的表情了,正要掏心掏肺的感激他,不料這漢子朝自己笑完卻徑自往船艙中趕去了,那漢此時隻如落入十八層地獄一般,直恨不得連牙齒都咬碎了,就要破口大罵時,忽聽這時船底傳出一個聲音道:“誰說你老娘落水了?那我接著的卻是誰家老母!”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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