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初見到這眉濃眼鮮的精瘦漢子時,第一反應便想起水滸中一首詩來,詩曰:骨軟身軀健,眉濃眼目鮮。形容如怪疾,行走似飛仙。夜靜穿牆過,更深繞屋懸。偷營高手客,鼓上蚤時遷。


    莫非此人就是鼓上蚤?


    “漢子,你姓甚名誰?”見王倫雙眉微鎖,一直沒有說話,便聽坐上首的柴進問道。


    那精瘦漢子一雙賊眼看了看柴進,又望了望與他並排坐在主座上那位身著白色便裝的年輕男子,隨即又瞟了瞟周遭人等,隻見他此時並不迴答柴進的問題,反而問道:“莫非閣下就是江湖上人稱仗義疏財的‘小旋風’柴進柴大官人?”


    柴進聞言大笑,道:“你既然到了我的莊子,自然識得我,算不得甚麽本事!卻不知你識不識得我身邊這位好男子!”


    那漢子見說又朝著王倫看了半天,複又盯著林衝、焦挺、鄧飛等人看了一迴,這才道:“小人有眼無珠,偷到白衣秀士王大頭領手上,該打該打!”


    柴進見說大笑,望著王倫道:“這漢子倒是有些眼色!”王倫也笑著點點頭,朝那漢問道:“你是怎地看出我來的?”


    “江湖上都傳言柴大官人於那梁山大寨上的王首領有恩,故而那王首領曾放下話來,黑白兩道若有敢對柴大官人不敬者,便是與梁山泊為敵!再說王頭領此時身著白衣,書卷氣甚濃,手下又盡是些散發著江湖豪氣的大漢,旁邊溫文爾雅的那位將軍怕不是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衝?能跟柴大官人平起平坐,手下又盡是這般豪傑的的書生,江湖上哪裏去找第二個?卻不是王首領還能有誰?”那漢子賣乖道。隻見他說完話整個人是洋洋自得,隻是和他此時被人反扭著肩膀的狼狽樣子一比照,顯得很是滑稽。


    柴進聞言有些驚訝,王倫在江湖上放話之事他倒是第一次聽說。此時隻見柴進轉頭對王倫道:“想不到還有這般事,小可多蒙頭領厚意!”


    王倫笑著迴道:“柴大官人對我山寨之恩情,小弟時刻不敢忘懷!想大官人你威震江湖,原不需要小弟多舌,隻是如今梁山泊還有點聲勢,也能震懾一些宵小,攔住一些不懂事的紈絝!故而自不量力叫朱貴兄弟在江湖上放出話來,還望大官人勿笑!”


    柴進見說連連搖頭,口中連稱“哪裏!”“哪裏!”卻在心中微微有些感動。雖說自己不怕事,這些年還不停給那趙家抹黑找事,但凡他們要害的人,自己偏偏便去庇護,隻因心中就是咽不下那口氣,卻從來沒有想過得這些人的什麽迴報。


    卻不想從前自己資助過的人,現下長成了參天大樹,反而主動過來替自己遮蔭,怎不叫他深感意外,卻又心花怒放?想他莊上出去的萬千人,有幾人能有身邊這位白衣秀士那般的心意?雖然自己也不是說日後便要靠他,隻是憑著這份心,就足以叫他寬慰無比了。想到這裏,他慢慢端起茶杯,品著這碗知恩圖報的情意之茶。


    王倫見柴進若有所思,心中也有感觸,他跟這柴大官人接觸了這一迴,隻覺此人不像是便要暗自收買勢力推翻宋朝的架勢。以他的見識,不會看不出柴家現下已經與那百十年前謀逆的趙家早融為一體,若是趙家垮台了,他的丹書鐵劵還有何用?這偌大的家產和特權便會隨著大宋的亡國而統統消失!新來的皇帝誰還管你是柴世宗之後還是趙世宗之後,統統與螻蟻無異。至於說叫柴進自己去做皇帝,這中間種種艱險,豈是一個“難”字可以道盡的?


    想來想去,唯有一個叫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能解釋得通。


    之所以柴進仍有這般作為,反倒有些像是孩童與人賭氣一般!既不損害大宋的根本卻又能給趙氏添堵!要不然這位柴大官人也不會放著武鬆這一員大將的材料不去結交,反而聽信一些宵小的言語就對他十分冷淡。想柴進不可能看不出武鬆的本事,就憑這武鬆把他莊上的食客打得人人都怕,也該知曉此人的能力!


    而反觀這位柴大官人之所以如此好客卻又未嚐對人人都花心思,或許,這種好而不精的手段應該是受他的根本目的所影響的吧?


    王倫暗暗想了一迴,見柴進仍品著茶,他便望向那個暗自得意的漢子,突然喝道:“時遷!”


    那賊眉鼠眼的漢子見王倫和柴進這兩位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佬都叫自己唬住,正暗自得意,哪知此時被人掀了底,不由大驚失色,望著王倫失聲道:“王……王……頭領怎地知我姓名!?”


    鄧飛見說在一旁冷曬道:“學狗叫的還敢來摸老爺!瞧你那點出息!”


    那時遷聞言大窘,剛才自己一結巴不正是如狗叫般,隻見他此時羞愧的低下頭來,默不作聲,眾人見他這個樣子都放聲大笑起來。


    王倫也笑了一迴,朝眾人擺了擺手,眾人見狀都止住笑,隻聽這時王倫道:“時遷,聽聞你是高唐州人士,怎地流落到這滄州來?”


    時遷見眼前這梁山上的大頭領連自己出身都知道,哪裏還敢賣乖,老老實實道:“俗話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小人總不成在家鄉幹這營生罷?都是鄉裏鄉親的,摸了他的我心裏不安,被人抓到我哪裏有臉!”


    王倫聞言一笑,道:“神偷鼓上蚤還有失手的時候?”


    時遷灰溜溜的迴頭看了一眼此時仍抓著他不放手的漢子,道:“這不就栽在這個大漢手上?”


    王倫哈哈一笑,道:“你莫喊冤,抓你這人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隻是現在他在江湖上還未顯出名聲來,日後別人知道你被他抓過,保證沒人會因此而看不起你!”武鬆此時見說,隻當王倫撿好話安慰自己,隻是仍覺心間微微發熱。


    說了半天話,王倫此時也不繞圈子了,他知道這時遷是主動上梁山的人物,隻開口道:“我山上還差一個探視機密的頭領,你願意入夥麽?”


    那時遷聞言大喜,兩隻賊眼轉個不停,隻聽他道:“願意願意!誰情願整日裏東遊西蕩,沒個安生之處?隻要王頭領……啊!隻要哥哥不嫌棄小人的出身,做甚麽我都願意!”


    王倫見說朝武鬆點點頭,武鬆這才把這漢子放開,時遷得了自由,立馬跳了起來,腆著臉朝王倫嘿嘿直笑,王倫見他目光閃爍,眼神中帶著一絲巴望,心中倒也猜出了他的想法,直笑道:“急甚麽!這是柴大官人莊上,你隻當是我山寨聚義廳,叫我等在柴大官人麵前獻醜麽!”


    柴進見說大笑,道:“無妨無妨,我總不能擋了大寨的賢路,叫好漢心急!”


    王倫見說這才朝焦挺點點頭,焦挺取出一百兩黃金,遞給時遷,時遷歡喜的接了,對王倫稟道:“小人實在是有急用,王頭領不若叫這大漢押我迴去高唐州,我把這錢使了,便迴山寨效力!”


    “這好漢是我兄弟,卻不是山寨頭領!你拿錢去罷,以後都是一家人,我何必疑你!你送完錢,直接去大名府候我罷!”王倫擺擺手道,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況且他又心知這時遷不是昧財不歸的人,何必畫蛇添足。


    那時遷見狀大驚,繼而歎道:“我行走江湖這許多年,前半截聽人說王頭領為人小氣,心胸狹窄,後半截聽人說王頭領為人豪爽,仗義疏財,真不知該信那一種!如今相見,才知道哥哥是哪樣人,時遷拜服!”說完這瘦小漢子朝王倫一拜到底。


    焦挺這人從不主動插話的,這時聽了時遷的言語,怒道:“你敢試我哥哥!”


    時遷忙起身拱手道:“確實這錢有急用,焦挺哥哥莫要焦躁!”


    焦挺見說這才罷休,隻是也沒問這漢怎麽知道自己姓名的。他此時還不知道,他作為王倫親隨,他這大名早隨著王倫傳到江湖之中去了。


    王倫擺擺手,又囑咐道:“我山上都是義氣兄弟,你既然要上山,手腳需要幹淨,日後你這一身功夫用在小偷小摸上卻不是糟踐了?若是行軍打仗,刺探軍情,你可是維係勝負決勝兩軍的重要人選!”


    那時遷聞言,頓時一股從未有過的自豪感填滿胸壑,隻見他斬釘截鐵道:“日後若沒哥哥吩咐,我時遷絕不出手!”


    王倫點了點頭,吩咐道:“速去速迴,近日我還有你的用處!”說完把時遷送出大堂,眾人都是相隨出門,隻見王倫親自牽出一匹柴進送的好馬,將馬韁遞給這漢子,時遷一抱拳,道“哥哥這般厚我,小人絕不相負!”說完又朝眾人拱了拱手,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且說送走時遷之後,王倫等人在柴進莊上又住了三五日,這才跟柴大官人辭行。柴進再三挽留,王倫好言婉拒,武鬆見說也要一同歸去,沒奈何,柴進親自送出三十裏,方才與眾人灑淚而別。


    王倫等人騎在馬上往南行了好些日子,這隊人馬終於來到恩州城外,武鬆上前跟王倫拜別,王倫攜著他手道:“無論二郎上不上山,我等都是兄弟!今日一別,卻不知何日再見!兄弟你日後若有空閑便來上山看我,我若得空便到這恩州城來尋你!隻是江湖險惡,兄弟多加保重!”


    武鬆聞言,哪裏還說得出話來,隻是堅持要送王倫一程,大家又走出了二十裏,武鬆才與王倫惜別了,眼見王倫漸漸消失的身影,他隻覺百感交集,好不容易平緩了一下心境,這才再次上馬,騎著這匹王倫送給他的一色雪白,不見半根雜色的大馬,怏怏而迴。


    不多時,武鬆來到恩州城池之外,他下馬現在城門外看了一迴,眼見確實沒有捉拿他的緝捕公告,這才進城而去。


    雖然武鬆此時身在家鄉,心中卻無一絲喜悅,直叫離別之情充斥心頭,眼見他無精打采的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卻不防被一根叉竿直直砸到頭上,他此時心情正不爽利,怒目去望時,卻見樓上出現一個柳夭桃豔的女子,正梨花帶雨的死死抓住窗口,撕心慘叫:“救我……不要……”


    隨即一個腦滿肥腸的猥瑣老男人出現在窗前,十分粗暴的將這衣衫襤褸的美女一把摟住,滿臉淫笑的將她直往屋內的床上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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