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姬無歲隻是捏碎了手上的玉梳,就沒有再理會趙客。


    轉過身來,換上一把玉梳,專心給紅婆婆梳頭。


    “沙子握的越緊,反而越容易從你手裏流出去,想要抓緊沙子,就隻有……搞濕他。”


    紅婆婆笑盈盈的看著姬無歲眼中不時浮出的幽火,半開玩笑的開解到。


    姬無歲聽了後,思索了一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見狀,紅婆婆附耳上前,地上在姬無歲的耳邊說上了幾句話後。


    頓時便見姬無歲的臉頰上生出幾分羞澀。


    “老婆子都這把年紀了,什麽沒見過,聽我的沒錯。”


    紅婆婆拍拍姬無歲的手,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像極了前輩教導晚輩的口吻。


    騎在毛驢上的陰陽老人見狀,已經似是白霜的眉頭微挑:“人家姑娘比你還大個幾百歲呢。”


    話音一落,自然瞞不過紅婆婆和姬無歲,見兩女惡狠狠的眼神投來。


    陰陽老人連忙開口到:“成了!”


    說話間隻見周圍虛空扭轉。


    茫茫雲海之中,一座隱藏在白霧中的山嶽,出現在眾人麵前。


    …………


    昆侖山巔。


    看著外麵日漸增大的暴雪。


    山洞中師徒三人圍繞在篝火鐵鍋前。


    隻見鐵鍋裏的雪水已經融化,隨著火焰灼燒下,水逐漸被加熱起來。


    宋恆低著頭不說話。


    而小師弟羅青,雙眼含淚的盯著老爺子。


    隻不過相比之下,老爺子的身體日漸消瘦,一身精壯的肌肉已然流失殆盡。


    消瘦的臉頰上已經沒有了往日那般,刀削的棱角。


    一頭滄桑白發下,唯有那雙眼睛,依舊保持著清明。


    “師父!咱不行等雪停了,咱們就下山,咱們做飛機直接去青城山,找那位道長幫您治病,多少錢咱都給。”


    羅青手掌緊緊抓著老頭子的衣袖,苦口哀求著,希望老頭子能夠改變主意。


    他知道,老頭子最疼愛自己,師兄弟三人同樣的錯誤上。


    宋恆少不了一頓打,趙客則是一頓罵,至於他,往往都是在老頭子輕描淡寫的訓斥幾句後,就沒有再提起過。


    羅青想著隻要能夠勸師父迴心轉意,他怎麽樣都行。


    隻是這一次,他失望了。


    老頭子枯瘦的手掌輕輕抬起,放在羅青的腦袋上,即便手掌上已經沒有了多少肉,卻依舊很大,隻是不再如往日的那般溫厚。


    慈愛的目光,帶著濃濃的不舍。


    搖搖頭:“傻瓜,當年的道長早已經羽化,即便還在世,我這把老骨頭又怎能逆天改命,如今十三顆續命丹已完,道長也無力迴天。”


    “嗚嗚嗚~”


    聽老頭子說完,羅青就撲在老頭子的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是我不好,嗚~啊……我什麽也幹不好,我隻會找麻煩……”


    羅青眼淚止不住的溢出來,他覺得自己是個最沒用的笨蛋,如果不是自己吃下兩顆藥,老頭子還能再多活一段時間。


    “傻孩子,多幾天少幾天,又有什麽關係,以後多聽你師兄的話。”


    看著哭倒在自己懷裏的羅青,老頭子臉上始終飽含微笑,沒有絲毫的責怪,隻有不舍和慈愛。


    羅青沒再說話,抽泣著,把雙手緊緊抱著老頭子,生怕一放手。


    就永遠沒有機會再擁抱老頭子。


    說他貪婪也好,說他不知足也罷,他隻想多抱抱他。


    “別哭了!”


    宋恆猛的抬起頭,一雙眼睛通紅,看他眼角濕潤的痕跡便知道他也在哭,隻是強忍著偷偷擦掉了眼淚而已。


    羅青的哭聲,令他煩躁到了極點。


    身體猛的站起來,想要向老頭子說什麽,隻是一張嘴,千言萬語全都哢在喉嚨裏。


    堵的他難以喘息,一張臉憋的通紅。


    一個箭步衝到洞穴外。


    看著漫天的大雪,宋恆隻覺得胸前快要炸開一樣,拿手指著天空。


    “什麽昆侖神地都是騙人的,


    那些海誓山盟也就是放在嘴上說說,誰tm的當真誰就是sb。


    你都找了一輩子了,她在那啊!”


    吼過之後,宋恆更是不滿的大罵著趙客:“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自己拋下一句話,就沒了影子,你不是我宋恆的師弟,你是我仇人,你別迴來,迴來看我把你剁成肉醬喂狗。”


    喊到最後宋恆雙膝跪倒在雪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再不掩飾什麽哭的撕心裂肺。


    “迴來!你迴來……你在哪兒……老頭子撐不住了。”


    宋恆哭的像是一個孩子,直到身後老頭子走上前,把他拉起來。


    就像是父母扶起一個摔倒的孩子一樣,輕輕為他掃去身上的泥雪。


    厚厚老繭的手指擦掉宋恆臉頰上的淚水。


    “不要怪他,他盡力了,這樣也好,他剛剛走出過去的陰影,不要再讓他掉進新的泥坑裏爬不出來,你是老大,不許怪他。”


    老頭子說著站起來重重拍了拍宋恆的肩膀,抬頭看著漫天鵝毛大雪。


    解下腰間的酒葫蘆,豪飲上一口烈酒後,走出洞口坐在懸崖邊緣。


    消瘦的身體,無法掩蓋老頭子內心的豪邁:“來吧,這也舒坦,省的拉迴去還要被火燒成灰,指不定以後科技發達了,我還能當個景點呢。”


    “師父……”


    羅青從洞穴裏跑出來,卻被宋恆一把牢牢拽住。


    “別磨磨唧唧像個小娘們,老子沒收過女徒弟,待會水都涼了,你倆不孝的玩意,想把我凍死麽!”


    老頭子厲聲爆喝,仿佛又迴到了那一段訓斥他們三兄弟的時候。


    宋恆拉著羅青跪在地上,重重的叩上三個響頭後,兩人忍著淚水,走進山洞,將已經燒熱的雪水,連帶著鐵鍋拿出來。


    羅青閉上眼睛,不忍去看。


    宋恆的心頭,更是難受的猶如刀紮。


    當老頭子提出這個餿主意的時候,他差點跳起來和老頭子理論,結果反被老頭子一腳踹在地上。


    此時看著老頭子的背影,一個人孤獨的坐在懸崖邊緣。


    看著麵前空曠的雪景,宋恆的唿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咬著牙拿出水瓢,準備把水潑在老頭子的身上。


    “潑!”


    說了一聲潑,宋恆將水瓢裏的水,一手揮出去。


    熱氣騰騰的水花,在半空中的時候,就覆上了一層脆薄的冰霜。


    老頭子再悶口喝上一大口烈酒,全身火辣辣的感覺,仿佛全身毛孔都張開一樣的舒坦。


    隻是等了半天,卻是不見有什麽動靜。


    不禁怒喊道:“你們兩個是大姑娘麽,磨嘰什……麽……呢!”


    老頭子說這話迴頭看向宋恆兩人,隻是待迴頭後,一時卻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到了。


    連自己嘴裏說著什麽,其實老頭子自己都不清楚。


    漫天的冰雪,半空中的水珠。


    包括一臉悲痛的師兄弟,全然定格在這麽一刹那。


    “怎麽迴事?難道我死了麽?”老頭子胡思亂想中,不由搖搖頭,覺得不對勁。


    已經年邁的身體,嗖的一下從地上跳起來。


    雙眼警惕的凝視向四周,同時把手放在後腰的匕首上。


    像是一頭老邁卻又狡詐的野狼,即便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卻從不忘記自己的本性。


    隻是當一雙手輕輕的,從身後捂住了他的眼睛時。


    “咣!”閃爍著寒光的匕首,便是從手掌中墜落下來,砸在堅硬冰冷的冰麵上。


    “猜猜我是誰。”


    耳邊的聲音已經不再如記憶中的那樣,似是杜鵑一般的清脆。


    但熟悉的聲音,卻是從未有過改變。


    隻是老頭子卻是身體僵硬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他怕,怕這是夢。


    如果這是夢,最好永遠就停頓在這一刹那。


    永遠不要讓他醒來,直到他死亡。


    “給我轉過來!”


    見老頭子既不動,又不說話,身後的聲音一時變得生氣起來,手指狠狠掐在老頭子的屁股上。


    “啊!”


    屁股上火辣辣的刺痛,令老頭子終於一下跳了起來,但臉上遮蓋不住的狂喜,猛的轉過身來。


    就在老頭子轉身的一刹那。


    歲月仿佛也在隨之逆流,蒼白的頭發,轉瞬間變成了精幹的短發。


    枯瘦的麵頰,變得飽滿陽剛。


    粗厚的大眉毛,一雙俊目皂白分明,精神極了。


    雙眼緊緊的凝視在麵前這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少女的身上。


    雙眼一紅,一把撲上前將少女緊緊的摟在懷裏。


    “能支撐多久!”


    山嶽的頂端,趙客手掌拉著姬無歲,默默的看著老頭子拉著紅婆婆兩人簇擁在一起後,走向洞穴中。


    沒有去打擾兩人,他們一個追尋了一輩子,一個苦守了一輩子,這段時間是屬於他們最後的時間。


    趙客雖然很想撲上去鑽進老頭子的懷裏。


    就和羅青一樣,想個孩子一樣在老頭子懷裏撒潑哭鬧,然後緊緊抱著他,再也不肯放手。


    可理智死死的壓製這趙客最後的情感。


    他不想那麽自私,把老頭子最後的時間也占有走。


    似乎感受到趙客內心複雜的情緒,姬無歲輕輕為趙客擦去眼角淚痕後,無奈道:“還有一分鍾,他已經到了極限,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


    “一分鍾!”


    趙客神情淒苦,費勁千辛萬苦,甚至把命都給扔出去,換來的卻隻有一分鍾。


    不過他已經知足了,至少這一分鍾,會是老頭子今生最快樂的一分鍾,也是最珍貴的一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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