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多有熱風惡鬼,空氣沉悶窒息,黃沙飛揚裹人,更兼鹹水含氟高,使一些意誌薄弱者憂心忡忡,想入非非,盼望早一天脫離苦海,超生極樂。新任油庫管理員陶延慶,就是其中一人,而且還是個比較典型的代表。他所盼望的“極樂”, 無非以自費出國留學為名,在美國繼承他伯父陶開貴的一部分遺產;或者以此為幌子,達到出國的目的。

    一天,正當陶延慶做著出國夢時候,他所期待的幫手----特萊勞斯剛好從美國探親歸來。陶延慶迫不及待地邁進他住的那節營房車,興致勃勃地迎上前去,討好地說:“特萊勞斯先生,旅途一定十分愉快吧?”

    “哈羅!”特萊勞斯攤開雙手,同陶延慶交臂摟抱,表現十分友好親熱。但陶延慶關心的是出國問題,因此交臂完畢,陶延慶迫不及待地問:“你這次探親迴家,可曾見到我伯父陶開貴?他老人家可有信件托你捎來?”特萊勞斯欠欠身子,內疚但友好地攤開雙手:“密斯特陶,十分抱歉!我離開美2隊時太倉促了,忘記把你的信帶迴國去,隻好下次再捎了。”

    陶延慶一聽,大有怒發衝冠之勢,但他沒敢發作。隻覺腦子發懵,腳底發麻,兩個多月來的美夢竟然成了泡影!他心裏暗罵特萊勞斯:“口蜜腹劍的家夥!天大的事兒你都當兒戲,還講什麽朋友義氣?大壞蛋――簡直罪大惡極!”此時此刻,陶延慶還有一件焦慮不安的事,就是那幅價值連城的神秘泉水彩畫,會不會落入特萊勞斯腰包?因而關切地問:“那……那幅神秘泉水彩畫呢?特萊勞斯先生,你也忘記帶迴國了嗎?”

    “畫倒是帶走了,”特萊勞斯漫不經心地說,“但是沒有你的書信,我不敢冒昧去拜訪你伯父,對不起!”

    “哦,這麽說,那幅神秘泉水彩畫還在你家中擱放著?” 陶延慶強壓住心頭的怒火, 胸脯一起一伏的,很想給特萊勞斯一個顏色瞧瞧,方解心頭之恨。

    “是的。”特萊勞斯點頭的同時,也很注意對方臉部表情的變化。

    陶延慶大失所望,若癡若呆地站著,以至特萊勞斯遞過來一瓶礦泉水,他都沒有發覺。他怎能忘卻:兩個多月來置身黃沙世界度日如年!為了出國,他煞費苦心、頂風冒險、不惜餘力,拍特萊勞斯的“馬屁”,豈知偷雞不成反撮一把米!出國“深造”無望,反而白白搭進一幅神秘泉水彩畫。曾幾何時,為了那幅神秘泉水彩畫,他還差點兒露了餡成了遺臭萬年的小偷!

    “這個騙子!”陶延慶暗恨特萊勞斯,簡直到了咬牙切齒的程度。他把特萊勞斯送過來的礦泉水,接在手中往桌上重重一擱,立即發出“啪”地一聲,甩手就要走,以此表示抗議。

    特萊勞斯已經看出苗頭來了,趕忙把他攔住。他一麵悠閑自得地喝著啤酒,一麵客客氣氣地說:“朋友,坐下來喝杯酒消消氣再走,這次辦不成還有下一次唄!”

    “這次辦不成……還有下一次?特萊勞斯,你可不能再哄我了!”陶延慶將信將疑。此時此刻,他很注意特萊勞斯臉部表情的變化。特萊勞斯把礦泉水拿走,另給陶延慶遞過來一瓶啤酒。陶延慶盛情難卻,隻好接過啤酒,陪特萊勞斯喝酒解愁。“此次不成還有下一次”,是特萊勞斯的安民告示,但它卻給陶延慶看到光明,看到希望。因而話也多了,酒也喝得更勤了。

    當陶延慶的臉頰微微有點紫漲時,特萊勞斯又給他遞過來的一瓶白蘭地,打開蓋子時,皺皺眉頭,顯得十分為難地說:“密斯特陶,你出國的事沒問題,全包在我身上!但是,密斯特陶,我也遇上了一件難辦的事了……”

    “特萊勞斯先生,你遇上了一件什麽難辦的事?”陶延慶左手接過白蘭地,右手拍打自己胸脯,十分丈義地說,“假如你信得過麵前這位中國朋友,不妨講出來。為朋友兩肋插刀、分擔憂愁,是俺陶延慶最大的愛好、最大的樂趣!”

    “ok!”特萊勞斯高興地彈了一下手指頭,就地轉了兩圈;接著眯縫著兩隻眼睛, 雙臂交差畫著“十”字,口中還念念有詞:“密斯特陶,你不僅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西方人的好朋友,願真主保佑你早日出國深造!”

    陶延慶深受感動。他一時高興,又把特萊勞斯遞過來的白蘭地,昂起脖子,咕嚕灌進肚子裏。

    這個一向吝嗇和瞧不起中國人的儀器工程師, 曾有一次把吃剩的午餐罐頭,遞給中國人而挨罵;如今卻一反常態,慷慨地給了陶延慶兩瓶啤酒和一瓶白蘭地,而且還一股勁地勸酒,他葫蘆裏兜賣的是什麽秘方呢?原來,他有一件難辦的事,需要中國朋友幫忙。經陶延慶再三追問,他才歉住笑容,用左手的豁口使勁地搓著紅棕色的下巴,裝出十分為難的樣子說:“是這樣的,密斯特陶! gsi公司付總裁――湯母森先生來訪時, 曾經交給我一個重要的任務:要我弄清楚塔裏木盆地現有探井位置,方可進一步幫助你們分析塔克拉瑪幹的石油貯量和石油分布狀況。”特萊勞斯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為了駕馭陶延慶,讓他為自已辦事;所以,他不希望陶延慶馬上就離開美2隊去美國留學。他哄騙陶延慶的信沒有帶走,那是一種騙局。

    “唔!”陶延慶心領神會,明知故問,“特萊勞斯先生,你所需要的探井位置,是不是各探井井位坐標?”

    “對對!密斯特陶,你太聰明了!”特萊勞斯豎起大拇指誇讚。

    “你相信我肯幫你個忙嗎?”

    “當然呐,為了你能早日出國留學深造,我相信你會千方百計把我所需要的東西弄到手的。密斯特陶,你說呢?”

    特萊勞斯自鳴得意,邊轉圈子邊哼著歌曲,還時不時地向空中揮舞著拳頭。這個西方專家,一向被認為喜怒哀樂無常的人,此時此刻,他卻既活潑又樂觀----樂觀得有點得意忘形了。陶延慶心裏暗罵:這是要挾,也是陷阱、敲詐!盜竊國家情報,那是犯罪行為,那是與人民為敵!特萊勞斯先生,你的心也太黑了!你抓住俺陶延慶渴望出國留學深造的心理,就把我緊緊地捏在手掌心,並妄想捏成粉末是不是?哼! 沒有那麽容易! 即使我把井位坐標的資料弄來,但也要履行合同,然後按合同的章程辦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手交資料,一手交入境簽證,否則誰給你白幹!於是道:

    “特萊勞斯先生,弄資料的事我可以答應你;但必須簽一個合同。到時一方交美元和簽證,一方交資料,怎樣?”

    “ok!”特萊勞斯爽朗地答應著,“我們美國人,辦事一向都是以合同為準則的。咱們倆的事,簽訂合同再履行合同,理應如此!不過,”特萊勞斯斂住笑臉,安慰陶延慶說:“密斯特陶,請不要緊張, 總裁想了解這一帶探井情況,並非搞你們的情報,而是為了幫助你們中國石油公司,更好地勘探塔克拉瑪幹,明白嗎?據我推測:第一個三年合同結束後,有可能再簽第二個三年合同, 也有可能完全由美國人進行風險投資。因此,掌握塔裏木盆地現有的探井情況,是十分必要的,也是時代賦予我們的神聖職責 。”

    聽到這裏,陶延慶輕輕地搖著頭,心想:特萊勞斯先生,你未免太得意忘形了, 還想再簽第二、第三個合同?你把中國人看得太笨拙了!第一個三年合同下來後,中國人普遍都學會使用和維修進口沙漠設備了,你們還有什麽戲可唱?再說, 東方人和西方人有不少差距。東方人討厭西方人專橫跋扈、趾高氣揚、盛氣淩人, 若非有合同製約,說不定半道就會把你們攆跑轟走的!於是搖搖頭說:“再簽訂第二第三個三年合同,可能性不大吧? 特萊勞斯先生,你不要做夢娶婦媳――盡想好事了!”

    “不,不,不做夢也能娶媳婦,而且保你娶個好媳婦!因為你們的羽毛還不夠豐滿,想飛高還必須靠我們美國人!”特萊勞斯得意地揮揮手說,“你們有可能不想再簽合同;但是設備上缺少配件,你們中國人自己又造不出來;購買外國配件,自已又運不進來。所以說,不再續簽三年合同,車軲轆在你們中國人麵前就玩不轉,豈不是幹瞪眼幹著急嗎?哈哈哈……”

    聽到這一連串侮辱性的笑聲,陶延慶象挨了一鞭子,疼痛難受;但又不敢迴擊,僅是輕輕地搖搖頭,表示否定,隻好敷衍地說:“特萊勞斯先生,三年以後的事太遠了,咱們管不著,還是麵對現實,講講咱們的合同如何簽吧!”陶延慶主動就範。

    “ok!”特萊勞斯點頭讚許,得寸進尺地說:“不過,還有一個內容也必須寫進合同!”

    “什麽內容?”

    “塔裏木盆地坐標係!”特萊勞斯有理有據地進行闡述,“據我們所知,中國測繪資料曆來都是采用北京坐標係和黃海高程的;但是這迴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瑪幹, 卻飛出個塔裏木坐標係。副總裁說,這種坐標係十分混亂,圖上的地物同衛星地形圖比較起來, 數據和位置欠準確,給相鄰帶坐標換算帶來了不少麻煩,給地震剖麵和重力資料的解釋,也造成了很大偏差,因而, 不能準確無誤地提供含油構造和井位位置。為了使塔克拉瑪幹中美合作勘探順利進行,總裁要求我們弄清兩種坐標係的換算常數。密斯特陶,你同意幫這個忙嗎? 同意就把這個內容也寫進合同裏麵吧!如果不同意,你就不寫,今天的事就當沒有發生一樣。如果同意簽這樣一種合同的話,到時候咱們就一手交資料,一手交美元和簽證,怎樣?”

    特萊勞斯講話十分坦率,還美其名為“幫助”,實在令人作嘔。

    陶延慶有點猶豫了,心裏暗自嘀咕:“媽呀,原來特萊勞斯雙重身份,既是來華專家,又在搞中國人的情報!此事應如何處理好呢?”他心裏矛盾重重。因為他清楚:保守國家機密,是每個公民的神聖職責;泄露國家機密,將意味著犯了通敵叛國罪,要蹲監獄的。然而,特萊勞斯最後那句話:“一手交資料,一手交美元和入境簽證”,又深深地打動著他的心。他想:如果真能這樣,一手交資料,一手交簽證,我屁股一拍,便可遠走高飛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在我身上將是一劄廢紙,再也不起任何作用了!因而他壯了壯膽,決定同特萊勞斯簽上這一份合同。但是他不是傻瓜,對待洋鬼子,必須多留一個心眼,即便能弄到資料,也必須留一手:不見鬼子不掛弦,不見兔子不撒鷹!對,就這麽辦!於是道:

    “特萊勞斯先生,簽合同可以;但我是不見鬼子不掛弦, 不見到美元和簽證決不會交出資料的!”

    “痛快!痛快!密斯特陶,你很有頭腦,很能幹,我欽佩你!”正當陶延慶猶豫不決之際,耳畔又迴響著特萊勞斯為他打氣的話: “密斯特陶,咱們就這麽定了:你把資料和護照交給我,我就把美元和簽證交給你,兩不欠賬,好不好?”

    “嗯!”陶延慶點點頭。想到夢寐以求的出國夢,曙光在前,不但沒有化成泡影,而且即將實現,心裏樂不可支;隨後就在一張紙上簽了字。擱筆時,才覺得這枝筆似有千斤重!

    此時,在他心靈深處,幾個月來想不通的一個問題,今日終於得到解脫了。那亮閃閃的黃沙世界就是苦海!那烈日炎炎似火燒的塔克拉瑪幹大沙漠就是地牢。西方人和東方人同在一塊藍天下生活, 又同在苦海和地牢中勘探,可西方人吃的喝的都比中國人強,為什麽?就拿飲水問題來講吧,沙漠裏麵氣溫高,每天每人都必須飲用很多水,方可補償人體內部水分的蒸發。美國人喝的是礦泉水、可口可樂、咖啡、橘子汁、水果罐頭;中國人呢,連礦泉水也喝不上,隻能飲淨化水,有時淨化機壞了,就飲塔裏木河或者泡子裏的鹹水。而沙漠裏的鹹水,據說含氟量很高,有點化學常識的人都知道, 氟是一種對人體有害的化學元素,長期飲用含氟量高的鹹水,不是脫牙,便是拐腿;不是駝背,便是癱瘓----人若癱瘓在床,還有什麽樂處呢?

    由於此事,陶延慶惶恐不安、苦撐苦熬了兩個多月,而今出國夢已經看到了曙光,他將在這道曙光的指引下脫離苦海和沙海,從而同西方人縮短生活上和工作上的差距。為了實現這個宏偉目標,他怎能不豁出命幹呢?

    陶延慶離開賓館,踏著溶溶月光,帶著朦朦醉意,揉著惺忪醉眼,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搖晃,三步跌一跤,跌跌撞撞,朝油庫那幢半地屋走去……

    人是真醉了,否則怎會跌了一跤呢?他嚇走了魂魄,但腦子卻十分清晰,爬起來時還在做著美夢講著胡話罵著爹娘呢。兩個多月來,由於景氣不佳,噩運橫生,那一幕幕走麥城失街亭的教訓,至今還曆曆在目、絞痛腦子、剜痛心窩。他怎能忘記在局機關,有個舒舒服服的工作,雖說學曆不高,但領導重視,前途無量。後來,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瑪幹,他跟上時代潮流打了報告,要求調進塔裏木工作。一來為今後飛黃騰達鍍鍍金打下堅實基礎;二來繼續追林婷婷,因為他太愛她了,而林婷婷就在塔裏木工作。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林婷婷沒有追到,自己卻因工作疏忽,被管理處貶下沙漠隊當放線工。由於思想不集中,工作中常出差錯,屢次挨批評、扣獎金,隊上有幾個刺頭,便對他冷嘲熱諷旁敲側擊,使他感到前途渺茫,並且恨透了眼前這片黃燦燦的大沙漠。他有個伯父在美國,膝下無兒女,讓他出國深造和繼承一部分財產。所以他做夢都想出國深造和繼承伯父財產。這個隊他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周圍的黃沙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了。他想出國,那是“逼上梁山”、非走不可的事!

    豈知護照和簽證一直辦不下來,使他窩了一肚子氣,夜夜難於入眠。他答應進油庫當管理員,那是權謀之計,目的是交個美藉朋友,並托他迴國探親時幫自己辦事。如今,他同特萊勞斯簽訂合同達成協議,出國夢便不是夢,而是曙光在前,勝利有望!

    然而,要出國必須辦護照;要弄到護照和簽證,必須履行同特勞萊斯簽訂的合同。 而要履行合同,必須上資料室查“資料”、偷數據。但是資料在基地資料室,所以要查資料,必須請假出去一趟――最好是請探親假,因為探親假有兩個月時間, 足可以同資料員蔣華周旋一陣子了。

    於是,他拖著半醉半醒的身子,從半地屋踅迴隊部,準備找歐陽新請探親假。

    此時,夜幕下,由23節營房車所組成的營地――新村大院 , 正放著錄相,片名叫《獨臂人》,是武打片。放映員由衛生員唐國強兼任。陶延慶路過場地時,正是獨臂人苦戰楚九指。獨臂人被楚九指斷去一隻胳膊,命在旦夕;得勝者的楚九指,得意洋洋地狂笑著,殊不知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已處於劣勢、命在旦夕的獨臂人,突然伸出另一隻手,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狠狠地刺進楚九指的心窩。楚九指這才醒悟過來:原來獨臂人並非獨臂,而是留有一手嗬!但是遲了,楚九指挨了那一拳後,已經喪失了全部元氣,血流如注,慘叫一後,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於是獨臂人取勝了。

    觀眾看到這裏,對獨臂人留那一手,同樣驚歎不已,議論紛紛。有的人說,這一手留得好,可以在關鍵時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獲勝;但是也有人說,不該藏那一手,在強敵麵前,差點兒把小命都搭進去,劃不來。陶延慶聽後,借著酒勁壯了壯膽,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句: “要是我呀,手腳並用還……不過隱呢;必要時再……插上兩隻翅膀!”

    “你想飛呀?”有人不服氣熊了他。

    “有……這個意思,嘿嘿!”

    “摔下來,可是要粉身碎骨的!”

    “不……怕!”

    陶延慶說著醉話,搖晃著身子,去隊部那節營房車探頭探腦。他見幹部們都不在, 又走出營房車,朝油庫方向走去,迴到自己那間夏涼冬暖的半地屋。

    賽詩會那天,劉凱窩了一肚子氣,因為做出來的詩,沒有得到嚐酒,還被王英傑絆了一跤,心裏很不是滋味。這一天,他知道趙隊長找新營地去了,歐陽新忙前忙後,顧不上隊上的事,便找幾個民工,打撲克對點點,撈點酒錢,把賽詩會失去的東西補迴來。他還是老樣子,連賭帶蒙帶詐,從中賺了三百元,除還小賣鋪欠款和吃喝兩迴外,尚餘一百多元。謝天謝地,總算沒有吃光砸精!劉凱轉憂為喜,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請假外出一趟,會會林婷婷,傾訴對她的思念,也傾訴沙漠生活的艱辛。他打著酒噎走進隊部,但不見指導員影兒,雷副隊長也上工地去了,隊部沒有人值斑。桌上放著一疊文件,劉凱隨意瀏覽翻閱,偶見幾張鹹水報告單,立該神經質起來:“這……不是各營地的水質化驗報告嗎?領導為什麽不傳達?也許……是保密文件,領導不肯傳達吧!”可惜,他識字不多,肉包眼瞪得再大,也看不懂其中含意。平日時常聽人瞎嚷嚷亂咋唿,說沙漠腹地,鹹水含氟量高,若是喝進肚子裏,除鬧肚子穿稀外,還會得多種多樣的疾病。劉凱將信將疑,但中午飯卻得到了驗證。 午餐,大家吃過鹹水做的飯後,到了工作,一個個不是鬧肚子便是穿稀,大家往沙包背後跑個不停,工作都受影響,隻好提前收工。若是長期飲用含氟量高的鹹水,自己這一百多斤會不會交給大沙漠?此時此刻,他想起了表弟陶延慶。心想,他是中專生,識字多見識廣,保證能看懂鹹水報告單,何不盜走一張,讓他瞧瞧,心中也有個數。於是他偷走一張水質化驗報告單,去油庫找表弟陶延慶解密。

    陶延慶剛走進油庫半地屋值斑室,劉凱也來了。劉凱把偷來的鹹水報告單,遞給表弟陶延慶過目。陶延慶看後直搖頭,嘴裏不停地說:“不得了……不得了!鹹水含氟量太高了,高過正常飲用水七八十倍。”劉凱忙問:“對人體危害大不大?”陶延慶說:“當然大啦!”劉凱又問:“長期飲用,都能得哪些疾病?”陶延慶說:“掉牙,拐腿,駝背,癱瘓或者死亡,等等吧!”劉凱一聽,“媽呀”一聲,立即癱坐在地上。陶延慶打趣地說:“你癱在這裏沒有用,要癱就去癱在隊部;或者癱在修理組門口也行,那裏人多,影響麵廣,領導才會重視,上麵才會派人來解決。”劉凱仿佛得了令箭,忙說:“延慶,咱們到修理組門口鬧它一鬧怎樣?讓全隊的人都知道,讓上麵迅速派人來解決,你說好嗎?否則,長期飲用含氟量高的苦水,三年合同下來,不光咱們倆癱瘓在床,全隊這一百多號人,還不知還有多少人會癱瘓在床哩!”陶延慶正有此意,便點點頭說:“你先到修理組門口,佯裝肚子疼穿稀,我隨後就到,看我的眼色辦事。如果人多,咱們就演一場雙簧,讓全隊職工民工,都知道鹹水的危害性;目的是讓隊領導重視,讓公司領導派人來解決問題。”劉凱點點頭,授意而去。

    陶延慶說著醉話,搖晃著身子,向隊部那節營房車探頭探腦,瞧瞧幹部們都不在。趙春江去找新營地至今未迴,雷洪達上工地去了,歐陽新是個忙人,也不在隊部。於是,他又偷走兩張鹹水報告單,而後走出隊部,朝修理組場地走去……

    營房新村的東頭、停車場上,燈光閃耀,榔頭砸零件, 敲杠壓千斤,輪胎滾一邊,還有螺絲碰擊聲――丁丁咣咣,聲音嘈雜,是誰還在挑燈夜戰呢? 陶延慶微睜發澀的的醉眼,瞅了瞅望了望,才看清洪文剛師傅領著劉大炮和三個修理工, 同著美方機械師貝爾和喬治,正在挑燈夜戰。雙方密切配合,又是換輪胎,又是檢查設備。他們緊緊張張、十分忙碌, 目的隻有一個:趕上明天大部隊出工使用。

    陶延慶遠遠地站著窺伺、觀陣。他見領導不在場監督,月工資也沒有增加,但是修理組的同誌們卻個個潑著命幹,實在令人慨歎與敬佩。但是轉而一想,誰叫他們命苦分在修理組呢?老家夥洪文剛值得同情,然而又有誰同情我呢?不過, 老家夥是黨支部委員,又是趙春江隊長最尊敬的師傅, 今晚找不上兩位領導,不妨把請假看病的事先向老家夥透個風,由他去做做傳聲蟲,免得自已在趙隊長麵前討個沒趣。

    於是他打著酒噎蹭上前去,親切地打著招唿:“洪師傅,噎!……忙著呀!今晚你們改革兩用鑽機,可別留……一手喲!噎!……”他把剛才看錄相留下的感歎,張冠李戴, 生搬硬套,牛頭不對馬嘴,使人啼笑皆非。

    修理組的人都正忙著活兒,對這個打著酒噎、搖晃著身子的不速之客,無暇顧及, 也無心情答理他,連洪文剛師傅也沒有看清來人是誰。他一麵緊擰螺絲釘,一麵側頭乜視對方一眼,借著閃爍的燈光,才看清打著酒噎、滿嘴胡言亂語的人,原來正是新任油庫管理員陶延慶。於是他關切地問:“陶延慶,你在油庫值斑,還敢喝得酩酊大醉?我可警告你:出了紕漏,吃不完兜著走!”劉成則譏諷地說:“大漠夜風大,喝醉酒還敢出來兜風,耽心染上風寒病,嘿!”

    “沒……關係。”陶延慶十分費力地睜著醉眼,夢囈般地豎起大拇指道:“洪師傅,你們修理組的同誌,全都是英……雄!美2隊的生產,要想突飛猛進,全靠你們搞……技術革新嘞!修理組的哥們,有十二分本事都要拿……出來喲,可千萬別留……一手呐!噎!噎!”

    “神經病!”劉大炮瞥了他一眼,憤恨地罵著,“耍酒瘋請到別處耍去!”

    “哎哎,劉大炮,我可沒有神……經病,但有……尿血症。明天我想請假跟班機出去一趟,上孔雀市醫院看……醫生。洪師傅,你是支委,你說……可以嗎?”

    “陶延慶,你什麽時候有尿血症?自編的吧?”洪文剛師傅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不不,三天前-----不不,有一個多星期了,都是喝……鹹水喝出來的;要不然,從前我可沒有這……號病的!”

    “你胡說!”劉大炮氣憤地說,“再造謠惑眾,我告趙隊長去!”

    陶延慶眯縫著小眼,把劉大炮看扁了,心想:“你劉大炮,屎殼郎過鐵道--充什麽硬漢唄!你的臭底子我還……不知道嗎?如今你還在留廠察看期間,四兩浮萍,能翻起多……大的浪? 半斤蛤蟆, 能蹦跳多……高?”不過,他懾於劉大炮的神威-----大塊頭、好打架,他沒敢同他刺蝟鑽荊棘――尖碰尖、硬碰硬,而是討好並且帶點譏諷地說:“劉成哥,等你有一天也得了尿……血症,就……不會講我謠言惑眾了!”

    “你----”劉大炮眼珠子瞪得滾圓,差些兒就掉出眼眶,“陶延慶,你在罵我是不是?”劉成其勢洶洶,大有打架的趨勢。

    “少跟他嘮叨,快幹活!”洪文剛趕忙把劉大炮攔住,又揮手示意陶延慶:“你走吧!想請假看病,上隊部去,少在這裏丟人現眼!”

    “隊部我……已經去過了,沒有人喲!”陶延慶滿不在乎。

    “歐陽指導員剛剛迴去,快找他去吧!”洪文剛誆他道。

    “那……好,你們忙……著吧!噎!”

    洪文剛瞅著他的背影直搖頭:“這號人……當初我真不該舉薦他進油庫當管理員!”

    劉大炮接著說:“瞧他這副德性,你還能指望他來修理組當業餘翻譯?”

    陶延慶走出修理組場院,迎麵碰到一個人,來人正是老虎旗。老虎旗提著褲子,大唿肚子痛,說是喝鹹水喝出來的,要求請假外出,住院看病治療;並且揮舞著手中三張鹹水報告單,大唿小叫:“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鹹水報告單!大家快來瞧呀,美2隊各營地的水樣化驗報告都在這上麵寫著啦!每往塔裏木盆地腹部搬遷一次營地,鹹水含氟量就越高。大家知道嗎?飲用含氟量高的鹹水,對人體的危害性有多大嗎?俺知識淺薄,讓俺表弟陶延慶給你們解讀解讀吧!”他把三張鹹水報告單交給陶延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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