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基地大院,風聞著一件意外的事:踏勘工區迴來,或者誓師大會那天,王英傑將同蔣華舉行訂婚典禮。新房布置典雅、漂亮,糖塊鞭炮也買了不少。不過此事有點突然,出人意料、令人費解。

    王英傑真的愛上蔣華了嗎?不!王英傑心中的偶像,是遠方美麗的花孔雀――荷花姑娘!

    自從新港碼頭邂逅相遇後,她那美麗的容貌,銀鈴般的聲音,模特兒般的身材,都一直牢牢地鑲嵌在他的腦海裏、鐫刻在他的心坎上。盡管荷花姑娘象一支刺梅,在海河劇場,連續迴答他三句“不知道”的絕話,然而他對她仍然一往情深,並且有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後來月老作媒,天從人願:他救了她;她感恩不忘,贈給他一首充滿詩情畫意的長詩--《油哥哥油海夢》。從三句絕話到油哥哥油海夢,不能不說她的情感在變愛情觀也在變。他覺得他倆雖然遠隔千山萬水,但卻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情絲把他倆的心緊緊地連在一起,風吹不走,刀劈不斷,真所謂“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了。今生今世,如果她變作一隻天鵝,而他願作一隻癩蛤蟆,雖然高不可攀,但也要把它作為一種偶像一個崇高目標去追求、去奮鬥!

    這一天,他獨自一人漫步在孔雀河河邊,美麗的名字,清清的河水,使他觸景生情、思緒萬千。要進入大沙漠了,在那與世隔絕的天地裏,他對她的思念還會更加強烈、更加熱切。他瞅著波湧漣漪的河水,凝思片刻,並作詩一首,以表達暢情、寄托思念。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親切的唿叫:“王大哥!王大哥!”隨後,一位姑娘的倩影立在他的身旁。聽聲音憑感覺,他知道是蔣華。蔣華嬌羞道:“王大哥,你們培訓完就要進入大沙漠了,所以我想……”

    王英傑見她把話噎住,半天沒有下文,便側過頭問:“蔣華,你想幹什麽? ”蔣華憋了半天勁,終於紅著臉道:“咱們能不能在誓師大會前……舉行婚禮?”王英傑疑惑地問:“咱們?突擊結婚?”蔣華答道:“是的。”王英傑大聲囔道:“不!那樣……是放衛星或者天方夜譚?”頓時,蔣華那顆劇跳的心直往下沉。再瞧瞧王英傑的臉色,也是愁雲密布、心事重重,於是蔣華小心翼翼地問:“王大哥,你有什麽心事,能不能講給我聽,讓我替你分憂?”王英傑輕輕搖搖頭,道:“跟你講沒有用的,你是幫不了這個忙的。”蔣華撒嬌地道:“怎麽見得呢?也許我真能幫你的忙哩,你相信不相信?”

    王英傑轉而一想,蔣華是一位純樸多情、天真爛漫的姑娘,自己的隱痛與情感,沒有必要向她隱瞞,也沒有必要欺騙她,於是遞給她一首詩,含蓄地說:“你先讀讀這首詩吧,讀完就會明白我的心思了。”

    蔣華伸手接過詩稿,心腔裏的心卻撲撲地跳個不停,分不清那是興奮、激動還是怒憤與悲哀。然而癡情的姑娘,總愛往好的方麵想,認為這首詩是為自己而作的。因而手捧詩稿,臉上充滿喜悅與激動,並且聚精會神地讀著:

    漫步在孔雀河河邊

    清清的流水癡情的心,

    美麗的孔雀在心中,

    但愁何時才開屏?

    漫步在孔雀河河邊,

    彎彎的河床奔騰的心

    美麗的孔雀在遠方,

    但愁何時傳佳音?

    漫步在孔雀河河邊,

    清清的流水發愁的心,

    進入茫茫沙海如隔世

    美麗的孔雀怎知情?

    蔣華讀罷詩,由於文化水平低,揣不出詩中的詩情畫意來, 但模模糊糊卻也能品出那是一首愛情詩;而且她還錯誤的認為,詩中“美麗的孔雀”是含蓄地拿她蔣華作比擬的--王英傑這首詩就是為她而作的。想到這裏, 她不覺臉紅耳赤,羞澀地低下頭去,甜甜一笑問:“王大哥, 你這首詩是寫給我的嗎?”

    “不!……”

    “那你寫給誰的?”

    “遠方的孔雀!”

    “哦!那你為什麽要給我看?”

    “我堂堂七尺男子漢,又受過高等教育,凡事光明磊落,不想欺騙一位純真姑娘的感情,所以……”

    “不必講了!你那遠方的孔雀真的那麽美麗、那麽令你陶醉嗎?難道俺蔣華在你眼裏真的是那麽討厭、那麽一錢不值嗎?”

    象打翻了五味瓶,酸辣苦甜一起湧上了蔣華的心頭。霎時,她那兩隻不大的杏眼的眼眶裏逗溜著兩顆亮晶晶的淚珠。她傷心,她憤怒,她委屈……寫情信追求她的男青年,可以編成一個班,然而她誰也沒看中;而不曾給她寫情書的王英傑,她卻偏偏看中!他在她眼裏,是位形象化了的白馬王子;而她在白馬王子的眼裏,卻似一堆豆腐渣!她能不傷心和委屈嗎?

    去年,他倆同在一個勘探隊,後來由於同美國人簽訂三年勘探合同,管理處重新組建沙漠隊,蔣華調來機關,王英傑調進美2隊,他們倆才分開的。 在勘探隊相處一年多時間,王英傑任儀器班班長,蔣華是放線工;在檢修時,王英傑常幫蔣華焊線、查線路和插頭,也曾幫她焊過一架收音機。年輕人,接觸多了自然而然會產生一種感情。有一迴,王英傑偶感風寒,頭痛發燒,有兩天沒有出工。蔣華格外關心,一天往他宿舍跑三趟,又打水又熬粥又送病號飯,對他關心備至、體貼入微。病愈後,王英傑對她由衷的感激。但是把她作為終身伴侶,他卻很少想過,整天仍然忙於工作。然而從此以後,蔣華心裏卻想得很多很多,並且有點迫不及待地想把關係亮明。有一次,蔣華約王英傑去戈壁灘散步,在月光下,蔣華坦然地說:“英傑,咱們倆的關係好比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你說對嗎?”

    王英傑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心裏苦澀, 輕輕地搖搖頭說:“靠捅破窗戶紙的友誼……嘿,那是沙漠裏蓋高樓,不牢固!”

    “那你說……怎麽辦?”

    “時間老人才會知道。”

    “可是,……我問的是你本人--你的態度!”

    愛情這東西很怪,若是雙方一見鍾情,許多弱點和缺點都可以掩蓋過去。然而今天蔣華的坦率,僅是豆腐渣貼門對子――兩不粘。在王英傑的眼裏和心目中,蔣華沒有能使他一見鍾情,也沒有能占據他那寬闊的心房。這事很複雜。也許蔣華長得還不夠標準不夠高挑豐滿,或者那張瓜子形的臉頰上,還殘留著幾點討厭的雀斑;也許她的文化水平低,不能對他今後的事業有所幫助;或者她的性格過於心直口快,他不甚喜歡;也許還有其他原因?……

    但是蔣華也不甘示弱。她也能看出王英傑存在著不少弱點:書讀多了, 腦子也跟著複雜多了, 總愛追求一些超出現實的虛無飄渺的凡人難以達到的幻景;還有他那煤油桶似的一點就著的暴脾氣;……有時她覺得他跟大老粗一樣,說話辦事都缺乏涵養。然而,她並沒有把他的缺點無限擴大,她鍾情於他,一如既往,直到今天,直到現在, 直到此時此刻她的自尊心受到如此之大的打擊,她還是那樣眷戀著他。正因為如此她才帶著無限委屈的心情,憤怒地譴責他,希望他那頑固的腦子,會在她的譴責聲中,從夢幻中清醒過來。她把烏黑的辮子往後一甩,氣唿唿地說:“美麗的花孔雀不是在遠方,而是在天堂,你到天堂去追她吧!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呀,腦子太複雜了,總愛追求一些虛無飄渺的事!你馬上就要進大沙漠了, 我勸你考慮問題現實一些,客觀一些,好不好?”

    “嘿!”王英傑冷笑了一聲說:“‘天堂!’‘虛無飄渺?’多麽動聽的字眼嗬!但是,我這個人是個不甚安分守己的人,‘追求’與奮鬥是我的性格,反對我的性格,就不能同我誌同道合!”

    “我反對你的性格?好吧,我不能同你誌同道合,就讓天堂美麗的花孔雀與你誌同道合吧!”說完,蔣華灑著淚,大步流星地走了。孔雀河的歡唱, 沒有能使她迴頭;春風的吹拂,也沒有能使她輟步!

    王英傑瞅著她的倩影,搖搖頭,輕輕地吐出幾個字:癡心的姑娘呀,你豈知‘有心種花花不活,無心栽柳柳成蔭’這句哲理性的話嗎?”

    下午,王英傑在自己的“新房裏”發脾氣,又拍桌子又踢盆,還摔了兩隻瓷碗,把屋子裏弄得丁當亂響。徐雪芬有事找他,見狀不敢貿然進去,隻站在入門處問:“王大哥,你這是幹什麽呀,發這麽大的火?”王英傑連頭也不抬,迴道:“你……你甭管!”徐雪芬嚴詞道:“不,你同蔣華的事,我管定了,而且要管到底!”王英傑怒道:“我同她有什麽事?”雪芬往桌上抓起一把糖塊道:“沒事為什麽買這麽多糖塊、這麽多鞭炮?”王英傑苦笑道:“那是魯軍和嶄為民幹的,與我何幹!”徐雪芬耐著性子問:“今早,蔣華親口告訴我的,說你們明天舉行婚典,難道這也是開玩笑?”王英傑道:“是的,是開玩笑!無中生有的事,或者說純屬造謠!”徐雪芬又問:“那麽,今晚你發這麽大的火,又是為了什麽?”王英傑歎了口氣後,怒道:“唉!為什麽別人都能把親戚朋友、姑表姨親之類的人,介紹來美2隊當民工,唯獨我, 隻介紹一個張超群,趙隊長就不批?”

    “哦!”徐雪芬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在慪趙春江的氣哩。 趙春江把張超群驅走,消息通過馬胖兒,傳到王英傑耳朵裏。 王英傑急忙問:“張超群不當民工,他往哪裏去了?”馬胖兒搖搖頭,表示無可奉告。原來張超群是不辭而別的!

    張超群西出陽關,尋找生身父親,在列車上巧遇王英傑及其同伴,並同油郎們相處得十分融洽,尤其是他同王英傑的關係,更是形影不離、情同手足。王英傑見他一表人才,將來必成大器;但是更重要的是:張超群在北京、在大港兩次搭救過他,使他牢記腦海、銘刻心窩,除了衷心感激外,總忘不了滴水之恩、日後圖報。此次西出陽關,茫茫天涯路,想不到兩人巧遇在一起!因而他對他特別友好,特別關心。迴孔雀市後,王英傑領他一起進美2隊營地。半個月來,王英傑除安排好他的食宿外,又讓他跟油郎們一起驗車、幹活、培訓、作著出工準備,儼然是個名正言順的民工了。而張超群也不負眾望,讓他學啥,他都專心致誌;交代他的任務,他也總是不折不扣去完成。他跟曹利民學會放大線;跟著劉凱學會爆炸;跟毆陽欽善學會測量;又跟著徐棱和肖海學會開推土機;……這些天,他跟肖海和洪小兵混得蠻熟。推土機手肖海,參加工作不久,比洪小兵年長一歲,今年剛滿二十,人老實經驗少體質差,在隊上受鄙視吃不開。他羨慕張超群英俊高挑、武功蓋世,很想向他學兩招,以便報複那些鄙薄過他的人。所以,他同張超群十分友好,無話不談。肖海為了爭取主動,先把駕駛推土機的技術傳授予他。張超群暗暗下定決心,將來進大沙漠後也要當一名光榮的推土機手,為油郎們進軍死亡之海披荊斬棘。對這樣一位好同誌,趙隊長不批準他當民工,已經使王英傑氣衝霄漢了;又見手足兄弟,賭氣走時竟然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怎能不使王英傑怒發衝冠呢?

    王英傑發了一通脾氣之後,才把被子掀開。他急紅了眼, 似乎失去理智,一骨碌坐將起來,從窗台上抓起一瓶白酒,咬開蓋子,咕咕嚕嚕直往嘴裏灌,象灌蟋蟀似的,徐雪芬想攔也攔不住,急得往外喊人。

    馬胖兒迴隊部後,又把此事告訴趙春江。此時,趙春江隊長正伏案寫稿子,思想非常集中,大家嚷了幾遍都沒能使他停筆。後來程得勝大聲嚷著:“趙隊長!王英傑生你的氣了,知道嗎?”然而他隻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道:“由他生氣吧!”馬胖兒接著道:“他不僅大發雷霆之怒,而且還酗酒啦!”趙春江連頭也沒有抬,淡淡地問:“耍酒瘋沒有?”馬胖兒繪聲繪色道:“他在新房裏摔盆弄碗,又哭又鬧,耍得可厲害啦!誰也哄不住, 連徐雪芬也無能為力。趙隊長,你不要寫了,快去瞧瞧吧!”然而趙春江隻“唔”地一聲,仍然伏案寫稿。

    隊上年輕小夥,都為王英傑著急,有關他的新消息,片刻工夫, 接二連三傳來,充塞趙春江耳朵。然而趙春江置若罔聞,仍然不給予理睬。他有兩篇急稿,一篇是總結材料,準備向彭副局長匯報的;另一篇是決心書,準備開誓師大會那天用的。所以他特別忙,思想和精力一點兒也不敢分散,直到兩篇稿子全部寫完後,他才伸伸懶腰,聳聳肩舒了一口氣。隨後, 他捧著其中一篇,十分得意地對大家說:“都聽聽!這是咱美2隊的決心書,準備在誓師大會上亮相的。有不妥的地方,大家盡管開炮!機關槍、大炮,一起上, 一起轟,好讓我進一步修改。”說完,他自個兒把決心書朗讀了一遍,而後誠心誠意地征求大家的意見:“夥計們,怎麽樣呀? 這篇文章,能不能把大家的決心和衝天幹勁,都表達得完美無缺?提提意見吧!提不出意見,我可要打你們的屁股蛋!每人五十大板,不多吧?”

    大家都笑了。但誰也不曾把王英傑酗酒的事置之度外。程得勝麵對趙春江的“惡作劇”,又搖頭又皺眉,而後發出感歎:“咦喲!趙隊長,你真有大將風度,天塌下來也不見會皺一下眉頭唄!”趙春江謙遜而幽默地道:“過獎了,謝謝!”

    趙春江隊長就是這麽一個人!工作之餘,他伸伸懶腰舒舒氣的當兒,跟隊上任何職工,都能談笑風聲,或者打撲克、貼白條、鑽桌子,十分隨便,十分豪爽,十分幽默,一點架子也沒有,一點脾氣也不發。但是當他遇到不順心的事時,或者抓到張三李四某種把柄了,那可要小心,他會一旗杆插到底,訓得你老淚縱橫、老臉無光,恨不能有個地洞鑽進去。這還不算,緊跟著,停你的工、扣你的獎金、罰你的款,即使你主動寫上五份檢討遞上去,都不管屁用。他是個人人怕但又人人不怕的人。

    果然,大家提了一大堆意見,趙春江一麵修改,一麵詼諧地說;“好,一人五十大板免了。不過,”他乜視馬胖兒和洪小兵一眼, 幽默地說:“還有個別人,開小會是專家,提意見裝啞巴,五十大板就暫時寄放在他屁股上,進沙漠以後,新賬老賬一起算!”馬胖兒急忙道:“趙隊長,提意見我不行,要打屁股現在就打!進沙漠以後,烈日黃沙煎死人,屁股還敢挨嗬!”

    大家都笑了。趙春江疊著稿子時,方想起王英傑發脾氣的事來,便朝大夥高聲問:“喂,油郎們,王英傑還在發脾氣嗎?”趙威答道:“兇極了,誰也不敢靠近他,非你親自去解決不可!”趙春江漫不經心地說:“好,我去降降他的‘溫度’!”

    趙春江走出臨時辦公室,朝王英傑的宿舍走去。徐棱、趙威、馬胖兒、程得勝、洪小兵、劉凱等人,也尾隨其後。他們尚沒有跨進門, 就聽裏麵幾個姑娘在講話,一麵勸說王英傑,一麵在埋怨趙春江――

    “你知道他是個人才,為什麽不學蕭何追韓信,把他追迴來呢?”小報記者彭旭的聲音。

    “咳,依你說,我還要三顧茅廬請諸葛羅!”王英傑怒道。

    “算了,為一個民工跟趙隊長嘔氣,太不值得了。”林婷婷的聲音。

    “是呀,”崔玉森低聲附和著,“這種人,讓他幹,他是民工;不讓他幹,他是盲流,走一個補一個,沒有什麽可惋惜的!”

    “為一個民工嘔氣?走一個補一個?哈哈哈哈!”王英傑狂笑著,“事實勝於雄辯!在石油戰線上,民工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但是,在某些人的眼裏,卻被鄙視為盲流、小偷、低人一等的刁民,可以隨意開除,隨意補充!這是誰的標準?誰的王法?大家都知道,那迴在北京站,若非他打跑小偷,奪迴車票,咱們都還不能按時進疆哩!還有,舍命幫我奪迴摩托……見義勇為又不留名圖報,思想品德十分高尚。所以說,民工中也有人才,也有英雄!”

    林婷婷惋惜地說:“趙隊長也真是的,這麽好的小夥子,都不把他留下來當民工!”

    徐雪芬知道王英傑為趙隊長不接納張超群慪氣,也為張超群不辭而別生氣,因而埋怨張超群道:“張超群這人不懂事。王大哥好心好意幫助他,可他走時卻連聲招唿都不打,難怪王大哥生這麽大的氣!”

    趙春江駐足聽清這些議論後,點了點頭,心中有數,他走進“新房”,一麵往桌上抓喜糖吃,一麵漫不經心地說:“我的標準就是王法!咋?一個隊長,難道還沒有管理民工的王法?”說完,他一麵嚼著糖塊,一麵朝眾人掃視了一眼,見眾人悶住了,王英傑也不吭氣不爭辯了,便又咬著糖塊,抬腿移步出門,而且還悠閑自得;總覺得自已的神威浩大,三言兩語就把一場風波給平息了。

    豈知,憋了一肚子氣的王英傑,忍不住打雷也似地喊道:“趙隊長,你別走!”趙春江返身進屋,道:“還有什麽事?喜糖吃過了,還請我喝喜酒嗎?”他有意識地朝大夥掃視了一眼,道:“喂,怎不見蔣華呢?”原來蔣華同王英傑嘔氣溜一邊去了。

    王英傑所答非所問地說:“趙隊長,你別問那麽多,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麽別人帶來的親戚朋友,你一個個都批準,讓他們當民工; 我隻介紹一個張超群當民工,你為什麽就不批?”

    “哦!”趙春江瞅了王英傑一眼,漫不經心地問,“張超群是你什麽人?”王英傑結巴著道:“他嘛?……他是我表弟!”趙春江道:“不對吧!據我所知,他是個無票乘車的盲流!”王英傑傻眼了,極力爭辯:“我敢保證,他決不是盲流!”趙春江追問:“有什麽證據?”王英傑又一陣結巴:“證據?有!……”趙春江打斷他的話:“好呐!好呐!拿不出證據來,就別瞎折騰了。上迴公安局張貼告示,追捕一個逃犯――一樁大白天持槍搶劫摩托的流竄案!據說歹徒得手後便留下尊姓大名:‘搶摩托者張超群也!’同張超群的名字一字不差,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所以說……”王英傑打斷他的話:“我不信! 張超群兩次搭救過我,他是英雄不是盲流,更不會是搶劫摩托的犯流竄犯!”趙春江道:“是不是搶劫摩托的流竄犯,我不給他下結論;但是公安局會給他下結論的!不過我勸大家,頭腦裏麵必須有一根弦嗬!沒有這根弦,當心上當受騙,好心做了驢肝廢!這種不明身份的盲流,也許他是好人;也許他是小偷;也許他真的是搶劫犯、流竄犯……總而言之,絕對不能把個別流竄犯當作好人,介紹到咱們美2隊來當民工;否則,將來出了紕漏,牽涉到與外國人合作的事,大家吃不了兜著走,誰擔當得起? 我這個當隊長的擔當不起,就連徐主任和彭副局長,也是擔當不起呀!”王英傑憤怒地說:“趙隊長,你怎麽不問問我擔當得起擔當不起呢?你們怕掉腦袋我不怕!張超群當民工,如果出了事,一切責任全部由我承擔!”徐雪芬和林婷婷嚷道:“可是,張超群已經走了,你講這番話有什麽用?你們爭爭吵吵又有什麽用?”趙春江道:“王英傑不服氣,沒有關係;我趙春江是個能伸能縮的人, 如果你王英傑能證明張超群的身份--證明他不是盲流、小偷、搶劫犯, 那麽我立即派人把他找迴來,讓他進沙漠當民工。如果拿不出證據來, 就別怪我趙春江六親不認、小題大做!”

    王英傑正苦於拿不出證據來說服趙隊長時;卻來了救星洪文剛。隻見他漫不經心地走進門來, 樂嗬嗬道:“王英傑介紹張超群進美2隊當民工,是一片好心一種俠義行為,不能說是錯誤的。 但是趙隊長出於公心--出於對美2隊對中美合作勘探塔克拉瑪幹的高度責任心, 要求進美2隊當民工者必須身份清楚、來路明白,情在理中,不能說不對。張超群此人,從表麵看為人不錯,見義勇為,兩次救過王英傑的難,是個真正的義士、 英雄;但是他的身份和來路確實不明,為了慎重起見,目前趙隊長不讓他進美2隊當民工,這個決定也不能說是錯誤的。因為最近公安局追捕的逃犯,名字就叫張超群,不能不引起大家警惕!”林婷婷蹙起眉頭疑惑地說:“張超群不象是個壞人,這裏麵肯定有文章!弄不好有人與他有仇恨,搶了摩托嫁禍於他,以達到借刀殺人、轉移公安局視線的目的!”姑娘們都讚成這種意見。 洪文剛點點頭:“婷婷這話講得不錯,確實有人想借刀殺人!據說搶摩托的案犯是兄弟倆,但得手後卻隻報一個人的名字,這不是借刀殺人又是什麽?不過, 大家不必擔心,這個案子遲早會破的,早晚會還給張超群一個清白無辜的!”

    王英傑雖說心裏憤懣、有一定口才;但此事牽涉到與外賓合作勘探的事,怎敢無理占三分呢?聽了大家的議論後,他也覺得,此事一時講不清, 隻好等將來公安局還給張超群一個公道再說,因而綠豆幹飯――悶起來了。趙春江見狀,把話題一轉,詼諧地道:“蔣華呢,怎麽還不迴來?王英傑,等蔣華迴來你們好好商量商量,把新房布置得好一些,明天開完匯報會,我可要帶頭來鬧新房的!”王英傑不敢罵大街,但他陰著臉,正色道:“鬧我的新房還早著呢!這裏的糖塊和鞭炮是魯軍和嶄為民買來的。他們想包辦別人的婚姻,實在滑稽也太不明智了!石油鬼子再卑賤,也不能搞這一套呀!”

    趙春江也知道是魯軍和嶄為民開的玩笑,便敷衍幾句了事。但林婷婷卻道:“大饞貓,隻想吃別人的喜糖、喝別人的喜酒、鬧別人的新房,自己怎麽辦呢?”馬胖兒趁機起哄道:“趙隊長,你和雪芬的喜糖喜酒,什麽時候給我們吃呢?”趙春江瞅了雪芬一眼,幽默地道:“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瞎子摸鋒――快啦!”

    趙威、劉凱、馬胖兒等一幫光棍漢,趁機起哄:“趙隊長,你的婚事瞎子摸鋒,我們的對象吹燈拔蠟,多麽鮮明的對比喲!你這個當隊長的,也該關心關心我們這些光棍漢了!”

    “是呀,進入死亡之海,與世隔絕,與姑娘無緣,找對象難於上青天,你這個當隊長的不關心關心大夥,讓我們一輩子打光棍啊?”馬胖兒也來勁了,把趙威講過的話又重複一遍。

    “你不關心,我們就打……報告調走!”劉凱結巴著,借題發揮,渾水摸魚, 十分放肆。

    是呀,大家議論的這些事都是現實問題。青年們擔心進沙漠勘探,與世隔絕, 與姑娘無緣,彼此間不照麵,難以溝通情感,難以相互了解,知音難於覓到,落個終身打光棍,慘呀。趙春江洞熟小夥子的心靈,但他是生產隊長,又不是紅娘,他隻能提供方便,不能越俎代庖。於是說:“同在一個鍋裏吃飯,有我吃的就有你們喝的。同在死亡之海勘探,你們打光棍,我的心好受嗎?不過,我當不了紅娘,介紹不成對象。我隻能給你們提供某些方便,比如批幾天假,讓你們出來瞧瞧對象、相相親約約會之類的屑事罷了,別的事,對不起,找我也是沙漠裏種蔥――白費勁!”隨後,他把伸向空中的一隻大手,狠勁一甩,極其嚴肅地說:“但是,大家不紮紮實實幹它三年五年,想請假找對象,殺豬刀子刮胡子――懸乎!山尖上摘月亮――辦不到!另外,今日王英傑的戲,到此為止,誰也甭再提它了!”說完,他轉身走出“新房”,又忙他的活兒去了。

    “新房”裏麵鴉雀無聲,十幾位青年男女,十幾顆跳動的心, 都能辨得一清二楚。

    正當人們愣神、感歎和沉默之際,黃亞仙下班迴來了。 她一進屋便大聲囔著:“蔣華出事了!”接著又對王英傑道:“王大哥,蔣華獨自一人,嗚嗚哭泣,你還不去勸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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