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群如何到孟家又如何當的兵?樹有根水有源,要知道端底詳情,話還須從頭講起――

    十多年前那場浩劫,稱“史無前例”,極“左”思潮泛濫,不少人倒了黴,不少人挨了鬥,不少人被坑殺,張超群的父親張萬成,外號張半仙,就是其中一個。

    張萬成原是北疆石油管理局職工醫院的一名外科醫生。文革中, 因出身成份高,又站錯了隊,挨了一陣“整”。爾後,做飯時火燒大了, 不慎把貼在牆上的毛主席肖像燒去半邊,在當時是個不得了、了不得的反革命事件!造反派把他打成反革命分子:三日批鬥、兩日遊街、一日掃廁所,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後來造反派批鬥膩了, 就把他押迴原籍――河北壩州張家莊,一麵監督勞動一麵繼續批鬥。

    勞動和批鬥之餘,張萬成又重操舊業:行醫看病, 為當地老百姓解除疾患。他的醫術很高明,真有手到病除之神功,村裏聞名,公社聞名,縣裏聞名。

    且說縣造反派頭頭張金彪,三十五六,墩實矮胖,圓圓的臉上長滿肉疙瘩;八字眉外加三角眼,笑起來嘿嘿嘿嘿,皮笑肉不笑;辦起事來心術不正,奸滑狡詐。他在張莊公社,拉一派打一派, 靠拉幫結夥和打砸搶,成了舉世無雙的英雄,最後爬上公社革委會主任的寶座。張萬成被押迴原籍後,可沒有少挨他的整。然而,惡人自有惡報。近兩個月來,張金彪屁股眼長瘡又長癤,痔瘡變痔漏,糜爛發臭,疼痛難耐,坐不能坐躺不能躺,走起路來扶牆加拐仗,圓盤臉也皺得象個老薑頭,四處尋醫抓藥,不僅沒能治愈,而且越來越糟糕。他打算下廣州奔北京,廣找名醫,住院治療。常言道:遠來的和尚好念經,近處的道士好做場。 有人忠告他:眼前就有良醫,舍近求遠,得不償失!後來他聞知張萬成人稱張半仙,此人既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分子,又是個難得的良醫。 老百姓所講的遠來的和尚會念經,原來就是指他而言!張金彪這才品出那句“何必舍近求遠”的味兒來。老婆跟著他沒少受罪,抹藥熬藥忙碌不說,那股難聞臭味常常使她惡心;因此,也希望他快點把病治好,便乘機勸道:“你死要麵子有什麽用?張半仙是個著名的外科醫生,而且還是個痔瘡、痔漏專家,求求他給你治好病比啥都重要。也許,他真有靈丹妙藥或者祖傳秘方,能治愈你的痔瘡、痔瘺加病疼!”然而,張金彪吊死鬼擦粉--死要麵子。他三角眼一瞪,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哼!請反革命分子看病,階級鬥爭立場哪裏去了?即使我張金彪的屁股眼爛掉了,也決不會請這號人看病的,親不親線上分唄!難道連這點覺悟都沒有還當什麽革委會主任!”嘿,死到臨頭,還屎殼郎過鐵道――硬充好漢!

    然而,為了保命,陰一套陽一套的張金彪,晚上借著夜色掩護, 卻悄悄地鑽進張萬成家,點頭哈腰地請求他看病。

    “張大哥,”張金彪賠笑時笑得象個彌勒佛,“我屁股眼上不知長了個什麽瘤物,疼得我坐不能坐臥不能臥?他奶奶的,活著比死還難受,兩個多月了,四處求醫吃藥均無濟於事。張大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抬貴手,幫我瞧瞧行嗎?”

    “我頭暈,今晚不看病。”張萬成迴答得十分幹脆,十分響亮。 那語言,字字句句落地有聲,表現出一個落魄之人仍然高風亮節、不事權貴的高尚品格。其實,張金彪屁股眼長瘡又長癤,痔瘡變痔瘺,他早有所聞, 隻不過對這種陰溝裏爬出來的跳梁小醜,他深惡痛絕,決不會去同情與憐憫他的。

    “張大哥,今晚你怎麽啦?從前我批鬥你……如今還記恨我是不是?那是上頭的意思,可不能全怪我呀。如果你還怪我, 兄弟在這裏給你賠禮道歉行不行?”張金彪厚顏無恥,賊眉鼠眼,觀顏察色,能伸能縮,真不愧為造反派的頭頭嗬!但是如果把他的為人聯係起來看,這種甜言軟語的賠禮道歉,隻能是笑裏藏刀、“先禮後兵”的策略罷了。

    “我已經講過了,今晚不看病!”張萬成浩然正氣, 決不妥協也決不動搖。

    “那,……我明天再來?”

    “隨你的便!”

    造反起家以來,張金彪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還沒有受過如此羞辱和如此鄙視,今晚可以說是破天荒第一次!但是,從大局出發,為了保命,他咬咬大暴牙,斜斜鬥雞眼,強壓住胃底裏的惡水,強忍住心頭的憤恨, 自個兒瘸出了張萬成的家。剛跨出門欄第一步,他迴頭盯眼,心中發狠地說:“張萬成啊張萬成,等我屁股眼上的膿瘡痔瘺治愈了,新賬老賬,咱們一起算!”

    瞅著紅十字箱,張萬成出神地想著:張金彪雖然被打發走了, 然而此人笑裏藏刀,滿肚子惡水,不達目地決不肯罷休, 明天他還會再來!若是來了如何應付呢?坑他?萬一惹出事端豈不罪上加罪?躲他? 躲到哪裏去呢?兵書上講過:水來土淹,兵來將擋。 然而自己是個被揪鬥的牛鬼蛇神,怎麽去淹去擋呢? 還是按兵書上講的另一條策略辦吧: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要走?……牛鬼蛇神,出門三步遠,都必須請假, 這個假怎麽請呢?對了,兵書上不是還講“金蟬脫殼”嗎?對,他再來就這麽辦!……

    第二天晚上,上弦月隱進烏雲裏,大地一片漆黑, 四周萬籟俱寂,偶爾傳來幾聲狗叫。漸漸地犬叫聲由遠而近,波及家門口。隨後,門“哐啷”地一聲,張金彪柱著拐杖,瘸著腿,閃進了屋子。他見了張萬成,仍然咧著大嘴巴,皮笑肉不笑地說:“張大哥,我張金彪又來了,歡迎嗎?今晚,你的頭該是不疼了吧?”

    “唉!頭暈頭疼是我的老毛病了。”張萬成漫不經心地迴答著,並且佯裝熱情好客的樣子,樂嗬嗬地應酬著。“不過,你已經兩次登寒舍門檻了,頭再暈再疼,也必須強打精神,幫你瞧瞧病,你說是不是?”

    “是的,是的!”張金彪樂得心花怒放,點頭哈腰,卑躬屈節, 暗暗慶幸,此趟沒有白來! 並對自己昨天晚上所采取的委屈求全的正確策略大加欣賞,繼之沾沾自喜――這也是他在大風大浪中鍛煉出來的傑出才華。

    “把褲子脫下來吧!”張萬成手持一把小夾,醺上藥棉, 斜視了張金彪一眼,愉悅地訕笑著。

    “是!是!是!”張金彪多次求醫診斷,脫褲子已經習以為常了。 而且脫下褲子的屁股,翹得象機關炮。

    張萬成伸著棉花夾,眼睛半睜半閉,遠遠地瞅了一眼, 又遠遠的撥弄幾下。由於病急亂投醫,多次上錯藥,他的痔瘡變痔瘺,癤瘡變膿瘡,已經糜爛發臭,令人作嘔,想躲避都來不及。他掩住鼻子, 大聲地命令著:“快把褲子穿上吧!”

    “你……還沒有給我上藥吧?”張金彪大惑不解,哭喪著臉,“高射炮”仍然一動不動。      “你的痔瘡和癤瘡,潰爛得太厲害了,一般藥是治不好的, 必須用我家祖傳的秘方――痔瘡靈,方可治愈。”張萬成早就想好了對策, 不緊不慢地講著,並聆聽對方的反應,以便實現他的金蟬脫殼之計。

    “張大哥,痔瘡靈在哪裏呀?”張金彪喜上眉梢,雙手提著褲子, 連蹦帶跳起來,迫不及待地嚷著:“快拿出來給我上藥呀,還愣著幹什麽?”

    “唉!可惜,”張萬成歎了一口氣,攤開雙手,無可奈何地說,“ 可惜此藥不在我身邊……”

    “在哪兒嘛,我派人去取。奶奶的!”張金彪深感遺憾, 嘴裏奶奶的,罵個不停。

    “在北京我二叔家。”張萬成終於道出了“金蟬脫殼”計劃的第一步。

    “快去找他取迴來呀!他奶奶的!”

    “你準我的假了?”

    “準!準!準!明早你就搭車去,明晚趕迴來,可不準耽擱!我在這兒候等,來遲了後果自負!”

    “放心吧,張主任急著用藥,我怎敢耽擱!再說,……”

    他正想說家中還有個四歲的兒子,沒人照看,怎敢耽擱太久呢?但是話到唇邊又收了迴來。因為張金彪虎視眈眈, 決不肯放過自己的兒子。 然而,就在這時候,四歲的小兒子張超群,從內屋跑出來,天真爛漫地叫著:“爸爸!爸爸!你上北京,我也要上北京!我要上北京買小人書……”

    “好!好!好!爸爸明天帶你一塊兒上北京玩, 再給你買幾本孫悟空的小人書來!”張萬成嚇得臉色鐵青,但還是強裝鎮定自若, 不露痕跡他哄過兒子後,又帶著複雜的心情,斜視了張金彪一眼。 隻見他三角眼鼓得很高,似乎正燃燒著紅焰,並一眨不眨地盯著小超群,嘴角饞得直淌口涎。看得出也猜得出,他心裏麵正打著小超群的鬼主意呢。

    果然,他瞅瞅張萬成,皮笑肉不笑地說:“嘿嘿嘿!張大哥, 我準你的假上北京,可沒有準你兒子的假嘍!明早你上北京前, 必須把你兒子抱到我那裏去,藥取迴來再交換!”

    “不不不!”張萬成擔心的事來了,“這事用不著主任操心, 我交代鄰居一下就行了。”

    “好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張金彪不想打草驚蛇, 柱杖觸地“啪――”地一聲,威震空屋,令人心悸。隨後,他離座出門,但走到門邊時,卻又冷冰冰的擲出一句:“痔瘡靈!痔瘡靈弄不迴來, 咱們可有戲唱羅!”

    張萬成感到一陣戰兢。他緊緊地摟著小兒子張超群。自己被鬥,牛鬼蛇神的帽子滿天飛,沒人敢理睬,沒人敢接近,連老婆也同自己劃清界線, 離婚走了,張超群就是他唯一的骨肉、親人, 怎難熬也不能讓他落入狼穴!但張金彪是個心狠手辣滿肚子惡水的壞家夥,並且已經識破自己的“金蟬脫殼”之計了,他決不會輕意放過小超群的。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家夥,一定還會派人來抓他做人質的!

    他越想越覺得小超群有危險。事不宜晚, 父子倆必須跑在張金彪行動之前!

    張萬成簡單地打點行包,背著四歲的兒子張超群,借著夜色掩護,潛出張家莊……

    就在父子倆潛出村子的刹那間,村子裏犬聲大作,人聲嘈雜, 大有鼎沸之勢。陣陣腳步聲接踵而來,有的走著,有的跑著,有的嚷著,有的叫著:“反革命分子張萬成逃跑了,大家快追呀!”

    他們兵分兩路,一支搜索村戶;另一支沿柏油馬路追趕, 直鬧到東方發白,方罷戟熄火。

    一切都在張萬成的預料之中。他沒有等到天亮才搭車, 也沒有走大路。挨批挨鬥的經驗, 使他心靈的羽毛變了色――變成一種能保護自己的的顏色。父子倆急急如漏網之魚;匆匆如驚弓之鳥。 張萬成背著兒子張超群,走土路,大步流星;闖荒野,披荊斬棘,不停不歇不吃不喝,直往天津進發。一夜之間,他走了一百四十裏地,直到郊區,實在有點頂不住了,他才搭坐公共汽車進城,去投奔妹夫孟懷春和妹妹張麗珍。

    張萬成在妹妹家歇息片刻,敘述辛酸的往事後,就把兒子張超群寄放在妹夫妹妹家,而他自己繼續搭車,離鄉背井,流浪大西北,去他曾經灑過汗水的地方滾爬,去他曾經熟悉的地方而又摔過跤的地方捕捉新的真理!……

    而壞頭頭張金彪,屁股眼的膿瘡、痔癤,繼續糜爛發臭,再也沒法子上躥下跳了,最後被免掉革委會主任之職。這個從陰溝裏爬出來的跳梁小醜,從此解甲歸田銷聲匿跡了。

    這是一個武術世家,家中隻有一個女兒,叫孟慶紅,那年剛三歲,比張超群小一歲,張超群避難來到他家,使這一家子增添了新的歡樂,新的生活色彩。從此孟懷春一有空閑,便教表兄妹倆練功學武,從南拳到少林拳,從蛇拳到鷹爪拳,從刀劍到棍棒……師父言傳身教後,表兄妹便對著練、對著打,練功場上誰也不讓誰。後來小學畢業後,他倆又一同進武術學校,邊學功課邊練武,直到中學畢業,真可謂青梅竹馬了!

    1979年元月,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全民動員,聲勢浩大, 有誌男兒紛紛報名參軍,奔赴前線參戰。張超群受到激勵和鞭策---但他是瞞著姑父姑母,迴老家壩州並在那裏參了軍的。那年他剛滿18歲,到了老山前線後,他才給姑父姑母寄來一封信,姑父姑母和表妹見信後齊都吃了一驚。但事已如此,隻好聽天由命了。

    然而,他們是後備軍,部隊再次開到前線時,正趕上鳴金收軍, 張超群沒能趕上打仗,深感遺憾。

    半年後,首長告訴他說:“戰爭沒有結束!越南鬼子屯兵邊界, 繼續炮轟我邊陲村鎮,並派特工人員摸我哨卡、殺我同胞, 我們必須以牙還牙!”此後他被調特務連接受訓練,並多次深入敵哨卡抓舌頭搞情報。 他先後立了一次三等功和一次二等功,但左臂上也挨了一發子彈。

    那迴,他深入敵哨卡抓舌頭,不慎被敵人發現,六個鬼子追趕他,子彈如雨點,若非他武功好,朝天翻了個筋鬥雲,沒入水中逃跑,連命都差點兒丟了。

    傷愈後,他複員了。這不,他又迴到姑父姑母身邊來了。

    三天後,孟家舉行婚禮,大堂內外,張燈結彩,賓客盈門,鼓樂喧天,好一派熱鬧的氣氛呀!慶紅爹迎著男賓;慶紅媽迎著女賓, 個個歡天喜地,笑容可掬;道喜之聲,充滿屋子內外。

    但是婚事新辦,宴席不多,眾賓客大都以糖塊香煙和茶水打發。

    其實,人們盡是感到舒心歡暢,隻要見到新郎新娘以及鬧鬧洞房,或討杯喜酒喜茶喝,並無填飽肚子之意。他們眼睜睜地瞅著掛在屋簷下麵那一長串鞭炮,隻要它劈劈啪啪嘭嘭響,新郎新娘便雙雙迎進屋子、送入洞房了。因為有人出個主意:讓超群和慶紅騎車上新港碼頭轉悠一趟,返迴時就算接迴新娘子了。

    然而,眾賓客等了一程又一程,眼見太陽都偏西了,掛在屋簷下麵的那一長串鞭炮,還沒有被點響,人們免不了有點張飛捉螞蚱――大眼瞪小眼兒。大家急得不耐煩了,有的外出探聽消息,有的七口八舌起來……

    突然,有位伴娘涉足新房,從房間裏麵取出兩張字條, 高聲嚷著:“ 留言條,留言條,大家快來看!”

    是的,新房裏桌麵上壓著兩張留言條,一張是新郎官寫的;另一張是新娘子留的。大家爭先恐後,都想看個明白、一飽眼福。

    然而,眾口嘈雜,人人爭看, 有人建議把兩張留言條都交給孟老漢念。

    孟老漢把留言條接在手中,迫不及待地瞅了一遍。這一瞅,糟了,孟老漢火氣攻心,腦子眩暈,臉憋得通紅,雙手也哆嗦起來。人們一看情況不對頭,便急急地問:“孟大叔,留言條怎寫的,快念呀!”

    孟老漢跺腳道:“不孝男女飛了!婚結不成了,大家都迴去吧!”

    人們疑惑不解,繼續刨根究底。然而,孟懷春誰也不理,誰也不睬,自個兒閃進臥室,比誰溜得都快。他往床上狠狠一躺, 兩眼盯著天花頂棚,深深地發出一聲長歎:“嗬--”

    是的,昨天傍晚,張超群和孟慶紅尊重老兩口的設計和安排,答應騎車到新港碼頭,再從碼頭騎車迴來,走走形式,博得大家歡樂喝彩。

    然而,這一天晚上,張超群躺在床上輾轉翻側,無論如何他睡不著。他想起離婚前後的爹媽――特別是親生父親張萬成, 他被造反派折騰得骨瘦如柴,但是為了兒子,他忍辱活下來了。後來, 為了躲避壞頭頭的追捕,他連夜步行一百四十裏路,把他背進塘沽姑父姑母家。如今這一切都成為曆史了,張金彪也倒台了,流竄他鄉了,這口氣雖說可以消了;然而自己長這麽大,要結婚了, 親生父親卻杳無音訊,多麽遺憾嗬!若是他老人家在自己身邊,看到張燈結彩、賓客迎門、鼓樂喧天、新郎新娘對拜,該是何等的高興嗬!因而他改變主意,咬咬牙,斬釘截鐵地說:“不,明天不能結婚!我要把這一天的歡樂,留給親愛的父親!”

    於是,他提筆寫了以下兩行字:

    我必須找到生身父親,方談結婚兩字。

    親愛的姑父姑母,請原諒我不辭而別。

    __張超群

    第二天清晨,孟慶紅發現這張字條時,張超群已經難覓蹤影了,大概他已經去得很遠很遠了。孟慶紅瞅著條子上的字,淚眼汪汪的, 又跺腳又拋淚:“張超群呀張超群,你可把我害苦了!你我結婚的事名正言順、家喻戶曉,如今不等洞房花燭夜,你就獨自走了, 眾親朋好友會怎麽議論我呢?我一個女孩家還怎麽見人呢?還怎麽活在世上呢? ”她尋死覓活,腦子一時不開竅。可是,再想想張超群紙上寫的內容,並沒有拋棄自己的意思,隻不過尋父心切,又不敢違拗姑父姑母的意誌, 才作此下策,這是大丈夫之誌、孝子之為,何必怪他呢?      她左手握著一麵鏡子,自己一張漂亮的臉蛋,立即出現在鏡中。 她出神地照了一陣子,然而並沒有照去愁雲,卻照來了陣陣酸楚,猶如出水的芙蓉受到霜凍,八月的櫻桃蒙受雨淋。她伸出玉指, 輕輕地抹去掛在眼簾上麵的兩顆亮晶晶的淚珠。她不是個弱女子, 不能聽憑命運和父母的主裁。她沉思後,終於想出一個對策:“何不針鋒相對,以牙還牙? 對,他留紙條一走了之;我也留張紙條,一走了之。這樣,鄰居們賓客們知道後,各打五十大板,誰也沒有被誰拋棄!對……就這麽辦!”

    於是,孟慶紅也在留言條上書寫兩行字:

    不考上體院,不談結婚兩字。

    親愛的雙親,請原諒女兒不辭而別。

    孟慶紅

    #月#日

    果然,眾鄉親看過這兩張留言條後,臉色慘然,想法各異,都替主人家著急,因而訕笑不起來,議論不起來,漠然後再漠然, 沉默後再沉默,心想:這大概就是八十年代的青年人吧!

    再說,慶紅爹閃進內屋,躺在床上歎氣。慶紅媽滿屋子打轉轉, 真所謂怒氣衝霄漢,怨聲載道旁。她恨石油勘探隊那個大胡子, 怨他播下情緣,種下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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