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流逝,彈指間已到殘冬臘月,繁華熱鬧的碼頭,依然陽光普照,日麗而柔和,海風陣陣,帶著海水的鹹味兒,深深吸之心曠神怡,陶冶著人們的情操。

    驗收轉運組的小夥子,今日心血來潮,站在高高的保險杠上,時而眺望大海, 時而眺望市區。大海寬厚粗獷,給人們心胸豁達和視野開闊。 然而大海給人們的美好印象何止這些呢?那藍藍的海水,一望無際,潮水的唿嘯, 體現它與天地同唿吸共命運;浪濤的奔騰又使它蕩漾著一切汙泥濁水。 在它那寬闊的胸膛上托著一艘艘的船隻,大大小小的船隊,五顏六色的旗幟, 標誌著各國商民友好往來。眾多的船隻,有的遠航歸來,有的升火待發。大海是它們的天地, 而他們也把大海作為戰場。眼前,大型的沙漠設備如果有靈知的話, 也一定會大聲疾唿:大海是你們的戰場,我們並不妒嫉;但是,塔克拉瑪幹是我們的戰場, 你們妒忌嗎?

    當他們眺望市區時,喧鬧的街道,車水馬龍,車聲陣陣,人聲嘈雜,五色旗從各工廠的門樓上連到碼頭;人們穿紅著綠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采集年貨。屈指一算, 已經臘月二十六,距離1983年春節,隻剩下四天了,難怪人們這樣忙碌,難怪節日的氣氛這麽濃烈!

    然而,驗轉組的同誌心裏似一團火。快過年了卻又運來第三批大型進口沙漠設備,他們必須登記、造冊和驗收,並且在一星期之內裝上專列,轉運至孔雀市石油基地。由於時間緊迫,大家不敢鬆勁,全力以赴地投入驗收和轉運工作中,這樣,想迴家過年已經沒有指望了。

    但是數十台中mol車,油箱都幹癟了,驗收完後如何把它們擺放到車皮上而後再轉運走呢?這事急壞了機械師兼驗收組組長――洪文剛師傅。這位五十多歲、 走南闖北的老石油工人,本來身板就精瘦單薄,如今一發愁, 額頭上的三道抬頭紋就更深更開闊了。

    就在這個時候,美2隊隊長趙春江和機動科副科長王立根, 受彭副局長和合同辦主任徐誌斌的派遣,同著司機馬胖兒,開來兩輛油罐車和一輛給養車,既運來汽油柴油,又帶來了春節慰問品。趙春江下車後,一麵同大家握手一麵關切地說:“同誌們辛苦了!”這句問候的話便是他的口頭禪。他那豪放的性格以及他同下級之間的密切關係,都在這句口頭禪中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聽了這句充滿激情和體貼的話,同誌們再苦再累怨氣再大,但也隻好沉入心底無從發作了。隨後,趙春江指了指車上的慰問品, 滿臉春風地向大家打氣:“春節快到了,領導知道你們十分辛苦,讓我給你們送慰問品來,希望大家高興,驗收轉運工作幹得更歡更快!”

    春節慰問品很豐富:雞鴨魚肉兩大筐,啤酒、罐頭和各種飲料數十箱, 令人咂舌,也令人快慰和口饞。劉凱等一幫小夥子早按捺不住了,蠢蠢欲動。然而, 洪文剛卻置之度外、不屑一顧地說: “ 趙隊長,你們真是及時雨啊!”是的,他感謝趙隊長和王副科長雪中送炭,給他們送來了柴油和汽油。接著,他指了指柴油和汽油罐,情不自禁地喊道:“這才是真正的春節慰問品唄!” 他在同趙春江握手時又道:“快過年了,驗收轉運工作時間緊任務重,沒有柴油汽油,大家幹瞪眼,開不動的汽車,猶如黃牛掉進井裏,有力氣也使不上嗬,嘿!如今有了柴油汽油,發動機便可以運轉了,幾十台 中mol車和其他大型沙漠車,就可以起死迴生了,這比請我赴宴還高興!”洪文剛不僅笑開了額頭上的抬頭紋, 而且還笑開了眼角大大小小的魚尾皺。他乜視了趙春江一眼,眉飛色舞地說:“趙隊長,先加油吧!把莫爾車都加足油後,咱師徒倆再痛痛快快喝上兩盅如何?”

    但是,大油罐的油嘴太粗,不能直接往mol車的油箱裏加油。大家都沒有想出好辦法來,於是洪文剛師傅便發動大夥提油加車。驗收組的同誌有讚成也有反對,兩種意見水火不相容,頓時,停車場上就象一鍋沸騰的水。有人大聲嚷著:“就要過年了還讓咱們賣苦力,不合理!要幹你們幹,俺要歇……一下再說!”

    程得勝見劉凱瞎嚷嚷,又躺在一邊耍無賴,便熊他道:“踩死的蛤蟆翻大肚——氣倒不小!老虎旗,我可告訴你:你想歇就歇個夠,但是春節慰問品可沒你的份!”

    “那不行――慰問品沒俺的份可不行!”劉凱急了,一躍而起。

    王英傑問:“劉凱,不賣苦力你有什麽好主意?”

    劉凱理直氣壯地說:“即使要提油加車,也應該雇幾個民工幹嘛,大家說對不對?”

    “就你想得出!時間緊,任務重,又是逢年過節,哪兒去找民工?”洪文剛叱了劉凱數聲。劉凱不再吱聲了。

    爭論間,大家把目光投向趙春江(當然啦,他是支持洪文剛的)。他瞅瞅大夥,幽默地說:“常言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以我說,提油加車,這點兒活就別雇民工了,自己動手幹吧!”講完,他接過馬胖兒手中鐵桶,接著掄開胳膊,準備提油加車。……

    但是,有個愛偷懶的年輕人,一麵迫不及待地打開紙箱取出飲料喝,一麵滔滔不絕地訴起苦來:“趙隊長,你還讓我們幹呀?我們又不是毛驢子,隻給點草料就整天沒完沒了地幹活,累不死呀!你可知道,這半年多來,我們整日裏都是連軸轉的,除了加班加點驗收各種車輛外,還常常連夜趕裝車皮,連頓象樣的飯都吃不上,連個舒展的覺也睡不牢, 節假日的休息就更是泡湯了。有誰同情?有誰可憐?整天幹呀幹,加班呀加班,把身體累垮了誰負這個責任?這個季節雖說太陽不甚曬人,還有西北風唿嘯,可是幹起活來還是一身臭汗,冷風一吹,身子骨不垮了也得凍感冒。如今,數十台mol車,靠咱們這七八條漢子七八雙手一桶桶從油罐裏提出油來再加進汽車的油箱裏,誰受得了?以我說,春節慰問品來了,咱們先……享受享受再說吧!”說完他昂起脖子,一股勁地往嘴裏灌啤酒。

    這人就是劉凱,外號老虎旗。他今年26歲,人高馬大,五大三粗,偌大一張胖臉盤 ,呈紅銅色,配上鼓起的肉包眼和寬寬的猴子嘴,顯得很不相稱。他雖說身高體重,四肢發達,但頭腦簡單而且愛偷點懶,可以說,他身上許多毛病, 都是由於偷懶和頭腦簡單而滋生的。也許,他從小愛穿虎皮色衣服;也許他喜歡裝腔作勢狐假虎威或扯著老虎皮作大旗嚇人,因此人們送給他一係列外號,如“扯虎皮”、“老虎皮”、“老虎旗”,等等,不過叫得最多最響的,還是“老虎旗”這個外號。但是不管哪類外號,劉凱都樂意接受;並且美滋滋地說:“這是同誌們對俺劉凱的愛稱,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由於這些綽號,加上他平日時所作所為,在塔裏木探區,他的名聲大噪,幾乎家喻戶曉,可以給《水滸傳》的梁山好漢再增添一員“驍將”!

    看不慣他懶散行為並同他展開熱烈爭論的年輕小夥有兩人:一個是光腦袋並愛發點牢騷的鑽井班長程得勝,外號“牢騷太盛”,現年28歲。此人雖說是個超齡團員,但他仍被趙春江隊長指定為美2隊臨時團支部書記。另一個是儀器操作員、大胡子王英傑。

    劉凱不服氣,晃著啤酒瓶,蹭上前來,氣勢洶洶,指責王、程兩人串通一氣,欺侮他光杆司令是何道理?劉凱不知天高地厚,腆著大肚子,搖著手中的“武器”, 妄圖把兩人唬住。然而,啤酒瓶嚇不住王英傑;蠻勁唬不住程得勝。兩人一躍上前, 一個奪走他手中的“武器”;另一個把他絆倒在地,頓時,老虎旗被摔個狗啃屎。

    “原來你就這麽兩耍子啊?披著老虎皮嚇人,別人沒有嚇著,倒把自己嚇倒了!哈哈哈!”王英傑嘲諷地說。

    “他呀,除了扯虎皮作大旗嚇唬人外,還能有什麽能耐?”程得勝更是冷嘲熱諷。但是老虎旗並不生氣也不臉紅 ,拍打著身上的灰塵,唱段京調, 邊唱邊朝那輛放著慰問品的奶白色豐田卡車跟前走去。

    趙春江忍無可忍,瞅著他的後背,大聲嗬叱著:“劉凱,鋼要用在刀刃上,有力氣別打架,趕快提油加車!一會兒大陽就偏西,時間寶貴,知道不知道?”

    然而劉凱沒有迴頭沒有理睬,隻顧喝啤酒、吃罐頭。 趙春江一個箭步躥上前去,飛起一腳,把劉凱手中的啤酒踢個正著,忽忽悠悠飛上半空、 程得勝忙上前去接,而且接的正著。他拿在手中,幽默地說:“別浪費!”他側頭朝王英傑努努嘴:“英傑,天外來物,他不喝咱們喝!”說完他倆各喝半瓶啤酒,而後摔碎酒瓶。王英傑提上加油桶,敏捷地爬上大油罐,每往罐裏打一桶油,程得勝便接在手中,往前傳送一桶。洪文剛率領兩個小夥,還有馬胖兒、趙春江、王副科長等人,連成一條運油的長龍。

    老虎旗最怕趙春江發脾氣。每當看見趙隊長發脾氣時,劉凱就象耗子躲天敵似的――當無處躲藏時,便耷拉著腦袋,準備挨批挨罰。此時,人們看見他耷拉著腦袋,悄悄地走進運油加車的行列中,大家忍不住都笑了。

    洪文剛接過滿滿一桶油,步履蹣跚,王英傑關切地說:“洪師傅, 你年紀大體力差,昨天晚上又加夜班,一夜沒有休息好,不要幹了, 我們年輕人多幹點就行了,你在一旁休息吧!”

    是的,洪師傅昨夜加班到天亮,沒有休息好,提桶油不僅步履蹣跚, 而且還有點頭暈。但是他有個毛病:看見年輕人幹活,心便癢癢的,雙手也套不住,怎肯休息呢?他跟大夥一樣,幹得很歡很賣力。

    但是好景不長,慢慢地他感到有些吃力,也感到年紀不饒人,脾氣強強不過疾病。洪文剛本來血壓就高,昨夜加班幹活,沒有休息好,如今提油加車,勞動強度太大,不僅使他腰酸腿疼,而且頭暈目眩、虛汗淋漓。

    劉凱幹了一陣子活,口幹舌燥,見趙春江再沒有找他的岔兒,便又逍遙自在、大大咧咧起來。他最忘不了還是車箱裏的慰問品。於是他借故解手,繞道慰問車,順手牽羊抓走一瓶啤酒,一頭紮進駕駛室。他想美美地喝一陣子再打個盹。但他意外地發現一個包,頓時如獲至寶,忙跳下駕駛室,朝王英傑晃著:“王英傑,你的毛衣和信!”

    “誰寄來的?”王英傑疑惑地問。

    “你的女朋友――蔣華!”劉凱沾沾自喜,成了有功之臣!

    馬胖兒忙表示歉意:“是的,臨行時蔣華托我捎來一包東西和一封信給王英傑,被我給忘在駕駛室裏麵了。英傑兄,對不起!”

    王英傑撂下手中油桶,抹抹額頭上的汗漬,跳下油罐車,從劉凱手中接過毛衣和信。劉凱象一位立功的戰士,等著嘉獎。然而等了半天,王英傑連一句酬謝的話也沒有說,隻注意取信紙讀信。劉凱並不生氣,又幫他拿著毛衣,讓他專心讀信。蔣華的信這麽寫道:“英傑,聽說你們驗收組的同誌,長期奮戰在新港碼頭,十分辛苦,希望你自己注意保重身體。另外,我給你織了一件毛衣,棕黃色的,趕了幾個晚上,今天剛織好,讓馬胖兒捎去給你,相信你會喜歡的。”

    “英傑,”牢騷太盛半真半假地說,“蔣華對你有意了?”

    “什麽有意?原先是一個隊的……。”

    “哎,”程得勝滑稽地說,“我也跟她一個隊呆過,她為什麽不幫我也織一件毛衣送來呢?”

    “你要就拿去吧!”王英傑把手中的毛衣扔給牢騷太盛,那張連巴胡的臉紅得象關公爺。

    “哎哎,王英傑,這是愛情的信物,給了我,你們倆之間怎能燃起通天烈火呢?”程得勝複又把毛衣扔給王英傑,並且陰陽怪氣地說,“別害羞,人生都有這麽一出戲。你這麽英俊,又有文憑;她那麽妙齡又那麽漂亮,湊在一起,幹柴烈火,難免其燃。她是金絲鳳,你是梧桐樹,飛來飛去,難免要落在樹上。當今社會,文憑熱成風,姑娘追求大學生多如牛毛,而你,堂堂正正的大學生,模樣兒又長得英俊,在隊上還是個生產骨幹,難怪姑娘們把你當靶子――瞄哩!當梧桐樹——棲哩!當獵物——追哩!追呀追,有朝一日,兩人追到一塊兒不就比翼雙飛了嗎?”

    “要有這麽一天,俺劉凱買它十串掛炮,放它三天三夜!”老虎旗高聲嚷著。原來,這熱鬧場麵,把他那懶散勁兒也驅趕得煙消雲散了。“

    “王大哥,這是喜事,你就別推卻了。”馬胖兒眯縫著小眼,往前湊湊熱鬧。“蔣華對你有情有意,趕快讓它成了吧,哥們正盼望吃喜糖喝喜酒呢!”

    “不錯,”程得勝附和著,“大家都盼望能早一天喝上王英傑的喜酒!”

    “謝謝你們抬舉我!”王英傑逗趣地說,“在學校,雖說我拿到一張畢業文憑;可是有文憑的人,並不等於就是梧桐樹,怎能招來金鳳凰?八十年代的姑娘,眼皮兒高著呢!挑選對象要有演員的麵貌,運動員的身高,外交家的風度。而我,胡子巴岔,貌不驚人,工資不高,金庫幹癟,渾身上下,裏裏外外,老和尚的帽子――平平踏踏,哪一條也過不了關。”

    “說來說去,敢情你是瞧不起人家喲!”程得勝直截了當,有意將他的軍。

    “是呀,大學生瞧不起工人嘛!”大家跟著亂起哄。

    “唉!”王英傑搖搖頭,不想爭辯。對待愛情這個問題,他有獨特的見解,總認為不能靠文憑、地位、金錢,而應該靠緣份,講情投意合、肝膽相照。說大學生瞧不起工人,那是無稽之談!

    老虎旗見提油加車的隊伍越來越壯,車水馬龍,熱火朝天,自己也就按不住了。他摸摸肚皮,已經吃飽喝足了,便再次走進加車行列,並且湊到趙春江跟前,接過油桶,借此表現表現自己的積極性。他瞅了趙春江一眼,搖唇鼓舌十分討好地說:“趙隊長,這迴出國沒有帶隻洋鳳凰迴來?要是帶迴來,俺劉凱也弄它三百串大鞭炮,從華北放到西北,從口內放到口外!”他見趙春江沒有理睬,也沒有生氣,便得寸進尺,嘻皮笑臉的,又道:“聽說洋鳳凰全身的毛都是褐色的,連那玩意兒也不例外,真夠刺激的!”

    這迴趙春江真的生氣了。他濃眉一抖,雙眼出火,怒斥道:“劉凱,你的皮癢癢欠揍是不是?”

    老虎旗見趙春江真發脾氣了,便伸伸舌頭,縮縮脖子,緘默無語了。大家都樂了。

    隨後,趙春江在王副科長的陪同下,步入停車場,視察進口沙漠設備去了,老虎旗才又活龍活現起來。他拍拍自己的胸膛, 大言不愧地說:“俺劉凱五大三粗、儀表堂堂,不僅具備演員相……貌、運動員身高、外交家風……度,而且……還具備萬元戶金……庫!反正姑娘們需要的四大條件、八大標準,俺劉凱全都……具備、一個不缺!若是王英傑瞧不起蔣華,就把她讓給俺,保證一拍即合、一說就成!”程得勝譏諷地說:“也不撒泡尿當鏡子照照自己!肉包眼、大嘴巴——厚得跟猩猩似的雙唇,還誇自已儀表堂堂,嘿!再說,你那五大三粗、黑不溜秋,卻笨得跟狗熊似的身體,還吹噓自己有演員的麵貌、外交官的風度、運動員的身高,也不知害羞兩個字怎麽寫的?渾身上下窮得丁當響,還吹噓自已具備萬元戶金庫呢!”然而劉凱才不害羞哩,他恬不知恥的說:“反正吹牛不用上稅,我吹牛你們大家樂嘛!”馬胖兒將了他一軍道:“老虎旗,你太危險了,又要林婷婷又要蔣華,一個摟一個抱,吃著碗裏瞧著鍋裏,饞嘴貓子,腳踩兩隻船,擔心翻船!”劉凱大大咧咧地說:“放心吧,翻不了船喪不了命,大不了雞飛蛋打、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談論對象、品評女子,對於石油鬼子來說,司空見慣習以為常,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他們借此解乏消遣、排憂解難,或者叫做畫餅充饑、望梅止渴罷了。

    然而,大家對老虎旗的底子和為人,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此時,大家見他想入非非,要林婷婷又要蔣華,便群起而攻之。紛紛取笑他: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做夢娶媳婦――盡想好事!”

    “沒有桃花命,還想走桃花運!”

    “雙腳踩雙船,擔心翻船!”

    “借個臉譜戴戴,也許還可以對付對付!”

    人們開別人玩笑,自己也從中得到無窮的樂趣。他們開心地笑著、 喧嘩著。

    正當歡樂的氣氛達到高潮時,翻譯朱金鵬受趙春江和兩個老外的派遣,前來要幾個人去換輪胎。

    原來,趙春江察看進口設備時,遇著兩個老外,一個叫鮑勃,另一個叫簡金斯,一個是機械師,另一個是司鑽。他倆受gsi公司派遣,也來新港碼頭參加驗收和轉運。大型設備,長途搬運,從出廠到碼頭,從休斯頓港到天津新港,零部件多有打掉或損壞的,驗收時不僅要查出來,而且需要及時換上。鮑勃和簡金斯正是執行這項任務的。趙春江在視察進口沙漠車時,看見中mol車和巴格鑽機車都還是原裝貨――小花紋輪胎,便問老外:為什麽不換成大花紋輪胎?簡金斯信口答道:“迴孔雀市再換。”趙春江不以為然,輕輕地搖搖手,變著腔調說:“不行的!迴孔雀市就準備踏勘工區了,幾台中mol車和巴格車都要派上用場,恐怕來不及了。所以,我建議現在就換。”兩個老外腦子轉得快;而且,他倆也正想考驗考驗中國人的水平,便爽快地答道:“mr.zhao,send somebody to change it,please.(趙先生,請你派人來換吧)!”趙春江問:“需要幾個人?”鮑勃搶先答道:“two is enough.(兩個人足夠了)。”然而趙春江考慮到6台中mol車加上6台巴格鑽機車,共48個輪子,換輪胎任務重,便多叫了兩人,共四個人。

    須臾,機械師洪文剛領著手底下四員大將前來報道,他們是:程得勝、王英傑、劉凱、馬胖兒。他們五個人,剛走到一台中mol車旁邊,兩個老外便對他們發號施令:e on,chinese!look,there are 6 baby mol on the left,and 6 on the right.change all of them in 3 hours.they will be loaded on the train at 9 o”clock this evening.if you cannot finish it on time,you carry it yourselves.(喂,中國人,都過來!都瞧一瞧吧!左邊6台中mol車,右邊6台巴格鑽機車,限你們3個鍾頭,把48隻輪胎全部換完。今晚9時上車皮,換不完耽誤貨運,你們自己扛著走)!“此話也許是嚴肅的,也許在開玩笑,總之,語氣不那麽友好。

    經趙春江翻譯後,馬胖兒伸伸舌頭,發牢騷道:“這兩個老外,發什麽神經?這麽多輪胎,這麽多螺釘,3個鍾頭,能換三分之一就不錯了。這麽笨重的輪胎,一隻少說也有半噸重,咱們又不是大力士,一扛就走,一裝就好!”

    程得勝也道:“這兩個老外,自己為什麽不換?”

    洪文剛排除眾議,壓低聲音道:“幹吧,外國人能做到的事,咱們中國人也一定能做到!”

    王英傑附和著:“對,不能讓老外瞧不起中國人!”

    趙春江朝停車場右側一指道:“那邊停著一台v12車,看見了嗎?那車拐脖處有架輕便吊車,換輪胎時借它一用不就輕巧省事多了嗎?”趙春江出國考察時,看見外國人使用輕便吊車,獨立操作,自己倒不曾使用過。隨後他同兩個老外嘀咕了一陣,便同王副科長開車去貨運站,落實今晚車皮數量和發車時間了。

    這裏,洪文剛領著程得勝、王英傑、馬胖兒、劉凱等數員大將,給一台巴格鑽機車換輪胎。他們沒有使用輕便吊車,而是打開車上的工具箱,取出扳手、套筒、敲杠、千斤頂,按照中國人換輪胎的老辦法依次進行:先打千斤頂住橫梁,再卸下小花紋輪胎,接著換上大花紋巴格輪胎,最後上螺帽。這種大花紋巴格輪胎,約一米寬、一點二米高,足有一噸重,四個棒小夥子也隻能移動個位置,想隨心所欲把它抬上抬下是不可能的。程得勝他們,采用橇杠加人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換了12個輪子;但抬腕看表,已經過去兩個鍾頭了。原先在東邊天際的太陽,如今已經跑到西邊去了。小夥子們一個個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臉上就跟抹布似的,五顏六色。照此下去,一晝夜連軸轉也換不完。今晚9時就要上火車了,怎麽辦?嚴峻的問題,擺在大家麵前。局機械師洪文剛,拉屎攥拳頭――暗裏使勁,在老外麵前,他決不肯丟這個臉!他召集大家,作了新的部署,一、讓王英傑把v12車開過來,準備起用洋吊車;二、讓馬胖兒開車出去采購食物,準備填飽肚子後再大幹一場!

    大約一支煙工夫,馬胖兒買來20籠天津蒸包,大家餓極了,手和臉都來不及洗,抓起小籠包子,一嘴一個,狼吞虎咽,片刻功夫,籠子裏的蒸包所剩無幾。老虎旗不僅身高體胖,而且嘴巴兒也大,一口一個天津包子, 兩隻手同時輪翻操作,不停地往嘴裏送,跟餓虎撲食一般無二。餘下最後一籠蒸包,他毫不客氣地拎走藏在懷中。

    當大夥吃著蒸包時,簡金斯和鮑勃,也拿出麵包和牛排當飯,水果罐頭當水,外加四瓶青島啤酒,他倆的肚子也填得鼓鼓的。

    當中國人摩拳擦掌準備給另一台巴格鑽機車換輪子時,鮑勃和簡金斯腆著大肚子,瞅瞅貌不出眾而且十分精悍幹瘦的洪文剛,唇角掛著訕笑,兩人一唱一和,頗有諷刺意義地說:“mr.hong,does chines uses huge crowd tactics even in changing the tyres?is this called that unity is strength? but from the sight of time,it is called slow and waste,another word,an old ox pulling a rickety cart-you are making a slow progress.from the technical standard,it seems like a duck climbing over a threshold-very clumsy!you are a chinese mechanist.don”t stick to the conventions.you should lead your adherents to break a new path suitable to the china status.( 洪先生,你們中國人換輪胎也采用人海戰術?這就叫做“團結就是力量‘對嗎?不過從時間上講,那是少慢差費、老牛破車喲;從技術上講,沒有比折斷了翅膀的鴨母過門檻更笨更可憐嗬!你這個中國機械師,可不能墨守陳規,要率領你們這些徒子徒孫,闖出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新路子唄)!”

    人人都講西方人古怪、呆板、傲慢、保守、趾高氣昂,果然不出所料!知道老外的話中含意後,洪文剛感到受到諷刺、挖苦,因而心情異常難受,臉上更是熱辣辣的。他憋著通紅的老皺臉,盛怒地瞥了簡金斯一眼。隻見他四十開外,高挑個子,白皮膚、黃頭發、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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