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變幻,忽然間,起了大風,漫天的塵土在大風的席卷下撲麵而來,藍茗將小齊骨包裹在懷中,另一隻手緊緊牽著楚扶搖,她那瘦小的身體怕是一撒開手,就會被大風卷走。


    索性老天眷顧,不遠處有一間客棧可供歇腳,藍茗輕拍著小徒弟的肩膀,隻見楚扶搖一看見這客棧,便撒開了手,歡唿著向前跑去,大聲說喊著:“師父,前麵有間客棧哦!”


    藍茗嘿嘿一笑,卻沒有應話。果不其然,就像他預料的一樣,楚扶搖站在店門口,嘴裏不斷的吐著沙土,可是每一次張口都會帶進來新的沙土。


    破舊的匾額兩邊露出鮮紅色的四個大字‘有間客棧’,歲月流逝隻有客棧兩字還算清晰,身後的大風傳來嗚嗚的唿嘯聲,幾隻馬在圍欄裏不斷的踢踏,顯露出它們的不安。三輛蓋著黑布的馬車堆在邊上,圈養的雞鴨在圈裏縮成了一團。


    店外麵門上掛著的布條,被狂風吹得霍霍響。


    風勢忽然變大!卷起一些碎石打在馬圈中,頓時馬棚裏的幾匹馬被狂風驚動,若不是被繩子死死拴住,這幾匹馬早就四處亂闖了。


    小扶搖拍著手笑道:“太好了,有間客棧!啊!呸呸!”一邊說一邊啐著口中的沙土。


    藍茗掩住口鼻輕笑道:“的確是有間客棧!”


    藍茗抬頭一看,這有間客棧地處空曠,四周沒有遮擋之物,隻見上方烏雲聚攏,四周的狂風好似拔地而起,鬼嚎的風聲卷起飛沙走石,環繞在客棧四周,陰暗的天氣有一點陰森鬼魅,好像陰間入口一般。


    門柱上有一些刀劍痕跡,讓藍茗生出警戒之心,暗道這人跡罕至之地為何有一間客棧?八成不是善地。


    這客棧店門緊閉,藍茗敲了敲門,大聲道:“店家!不做生意嗎!”


    店門打開縫隙,店小二大華鑽出腦袋,皺著眉道:“客滿了!今天不做生意!你...”卻是沒注意到自己所說之話的矛盾之處。


    藍茗不等大華說完話,使了一個巧勁輕輕推開大華,拉著小扶搖便閃進了屋,笑道:“我們路過的,吃碗麵就走!”沒等大華反應過來就帶著小扶搖走進了客棧。


    小扶搖不斷發出腹鳴,肚中咕咕作響早就讓她十分難忍,此時卻是掩蓋不住的高興,抬頭一看卻發覺師父的眼睛一直在觀察客棧,她也不出聲就這樣站在師父旁邊,隻見另一個年輕的店小二小溫,正忙招唿客棧內的幾名客人。


    他們一共九個人,其中兩個中年人是商人打扮,身穿綢衫看著質地就不錯,這兩人單獨坐了一桌。另外四人一身短裝當是商隊護衛,還有三名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應該是車夫。四個護衛和三名車夫各自坐了一桌。


    他們身邊堆放著大大小小的包裹,不知道裏麵是什麽貨物,這更加坐實了商隊的身份。客棧內除了這九名客人,就隻剩下掌櫃的和兩名店小二,以及後廚不時傳來叮當聲的廚子了。


    這九人頗為喧嘩,藍茗見狀帶著小扶搖在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心道:“這客棧頗為古怪,哪裏客滿了,此時還空著不少桌子呢!自己一會還是要小心一些。”


    大華走過來要招唿客人,掌櫃的老趙一把拉住他,附耳說了些什麽,藍茗從小耳力甚好,此時距離又不遠,便依稀聽到幾句話。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放人進來了嗎!”


    “給他們上點香肉!”


    幾息的功夫,大華笑眯眯的走過來,端上兩碟小菜,然後倒上茶水道:“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麽?不如嚐嚐本店的紅燒肉?”


    小扶搖一聽肉字,兩隻眼笑成了月牙,笑道:“好啊!好啊!”


    藍茗一把抓住大華倒水的手腕道:“兩碗清水,兩碗尼姑麵,還有一碗細米粥。”


    “啊?”大華一愣,去發現這少年死死箍住自己手,眼睜睜看著他將兩碟小菜摞在一起,輕輕放在自己掌心中,大華發現自己根本掙紮不開。


    藍茗又重複了一遍:“兩碗清水,兩碗尼姑麵,還有一碗細米粥。”說著又將一兩銀子放在菜碟中。


    大華一看銀子,頓時眉開眼笑道:“好!好!您稍等片刻!”神態恭謹十分諂媚的端走兩盤小菜。


    小扶搖趴在桌上有點泄氣的問道:“師父,為什麽讓他把菜端走,我都餓死啦!”


    藍茗一笑,小聲的道:“行走江湖,要懂一些規矩,尤其是在這更要知道黑店的規矩。江湖上的黑店都會先上一兩碟小菜,南方叫買肉菜,北方叫探頭菜。若是不吃這菜的客人,多是道上混的熟客,隻需要打點一二兩銀子,店家一般都不會為難。”


    “黑店?”小琥珀一愣。


    藍茗示意她看向桌子道:“看這痕跡多是刀劍所致,這暗紅色便是人的血跡,這肯定是一家黑店。”


    藍茗又看向那幾個客人,略微皺眉道:“若是不知這些規矩的,就隻能靠人多或者武藝高強了,否則多半是兇多吉少。”


    小琥珀小聲問道:“那為什麽叫買肉菜呢?”


    藍茗瞥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因為要買客人身上的香肉。”


    小妮子低頭不斷嗅著,然後一臉天真的皺著眉道:“我,我也沒有香肉啊!”


    “香肉就是人肉。”


    小扶搖聽見師父這話竟然打了個寒顫,她見過人被殺,也見過殺人,可她從沒見過人吃人肉,當下隻覺得一陣反胃,小臉變得十分蒼白。


    咣!咣!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掌櫃的!住店!”聽聲音似乎是個年輕人。


    店小二小溫看向伏在櫃台上的掌櫃的,掌櫃老趙皺了皺眉,然後輕輕點頭。


    得到示意的小溫換了一張笑臉,樂顛顛的喊道:“來啦!來啦!”麻利的打開了客棧的門。


    “哎呀!這天氣,呸呸!這些土...”這是一名年輕刀客,正在不停的抱怨著惡劣的天氣。他最後進來然後匆忙的關上門,嘴裏不斷的往地上啐著。


    塵土順著門縫不甘心,又刮進來了一些,這人頓時又吃了一臉塵土,引起商隊眾人的一陣笑聲。


    和年輕刀客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名年輕少女,少女年紀不大約莫十五六歲,腰間同樣配著一把精美短刀。


    風塵仆仆的兩人看上去似乎是一主一仆,隻是衣衫稍顯破舊了些。


    小溫一甩毛巾笑道:“二位客官,快快請坐!”


    那秀美少女見那群護衛嘲笑,不由得微微皺眉,忍下怒氣徑直走向角落,找了一處空桌坐下,雖然偏僻一些卻也比較安靜。


    小溫端來兩碟小菜,笑道:“客官吃些什麽?”這兩人太過年輕,那年輕刀客甚至比藍茗大不了幾歲,顯然二人不太懂一些江湖規矩。


    這人笑道:“小二,你這店裏有魚嗎?”他卻不是為自己點的菜,而是知道大小姐從小愛吃魚。


    店小二小溫笑答:“那就嚐嚐店裏的五彩烏棒吧?”


    少女笑道:“烏棒我是知道,可這五彩是哪五彩?”她從小吃遍天下名魚,還真沒聽過五彩烏棒,自然大感興趣。


    小溫腰板一挺笑道:“您且聽我細細道來,烏棒是黑魚的別稱,這五彩烏棒做法卻是不難,放入魚腹的小半兩胡椒和大蒜分別為黑白兩彩,一起煮的黃豆為黃彩,臨熟時下入鍋中的小蘿卜是青彩,最後撒下的蔥花便是綠彩,這不就是五彩麽?”


    “好!那便嚐嚐這五彩!”少女秀眉一挑,點頭笑道。


    年輕刀客見大小姐點頭,便笑道:“在來兩碗白米飯!”


    小溫大聲吆喝道:“一道五彩烏棒!兩碗白米飯!”


    “老吳,這倒黴的天氣,真是難見!恐怕是要下雨了吧?”一名商隊護衛皺著眉道。


    那老吳喝了一口酒笑道:“下個屁的雨,早讓大風刮跑了!”一眾夥伴不由得大笑。


    那護衛跟了一口酒笑道:“哎,這該死的天,可惜沒有小娘皮唱上一曲!還是城裏好啊!”


    說完這句話,四個商隊護衛朝著年輕少女看來,頓時竊竊私語引來低笑不斷,幾句話下來越發下流不堪,便是三名車夫也都哄笑了起來。


    那年輕刀客哪裏受的了大小姐被這些人議論紛紛!砰的一聲悶響!一拍桌子便要起身拔刀,隻見少女秀眉一挑,搖頭輕喝道:“小七!”被喚作小七的年輕刀客,一臉不忿的坐了下來,臉色卻是十分難看,心想若是總鏢頭還在,在這誰敢說金刀鏢局的不是,兩二人正是金刀鏢局的大小姐胡馨和鏢師阮小七。


    那日兩人本欲去華山尋五嶽劍派的盟主薛峰主持公道,但轉念一想江湖兒女最忌諱欠人人情,而且她胡馨又十分好強不願低頭求人,二人又都心存僥幸的認為鏢局可能無事。


    思量過後,便決定先迴鏢局看看。若是鏢局無事那最好,苦練幾年武藝,鏢局也不是不能報仇,何須求助別人?若是鏢局也遭遇不幸,在去低頭求人也來得及。


    可是二人一個是初入江湖,一個是第一次走鏢,前者哪裏認識路,後者也強不到哪裏去,兩人走了兩日不僅沒走出小路,反而迷了路,索性就往上蔡的方向一直走,也不怕走不到地方。


    那兩名商人見手下護衛,喝了酒險些惹出麻煩,其中一人便怒喝道:“吃飯!”幾人的氣焰頓時萎靡,畢竟他們靠著這養家糊口,自然不敢惹惱了主顧,一時間客棧陷入了沉默,隻有後廚偶爾傳來的聲音和店外的唿嘯聲。


    “兩碗尼姑麵!一碗細米粥!”不一會的功夫,店小二大華便從後廚端上來兩大碗素麵。


    藍茗又掏出一兩銀子交給大華,笑道:“吃完就走。”那小二大華扭頭看向掌櫃的,隻見老趙輕輕頷首,便笑著收下,笑道:“您慢用!”


    小扶搖一雙大眼睛笑眯眯的看著師父道:“我知道,師父你這叫買麵錢,若是他們收下,便不會阻攔咱們吃完離開!”


    藍茗抽出筷子在小扶搖的小腦袋上輕輕一敲,然後遞給她笑道:“嗯,楚女俠說的不錯!”


    小扶搖自幼顛沛流離,卻是一點不嬌氣,聽得師父誇讚,嘿嘿一笑便大口的吃起素麵,顯然是把這素麵想象成了紅燒肉。


    藍給見她瘦小的身體,便將碗中的雞蛋夾到她的碗中,故作平淡道:“慢點吃,成了胖丫頭可學不了武功。”


    小扶搖抬頭笑了笑,沒有說話,一雙大眼睛十分有神。


    藍茗輕輕點頭,心道:“食不言?不錯,不錯,師姐一定喜歡這小丫頭。”


    小扶搖放下碗筷,滿足的摸了摸小肚子,看著喂小齊骨喝粥的師父,開口道:“師父,你為什麽從不拔劍啊?這劍是裝飾用的嗎?”


    藍茗淡然一笑道:“嗯..我在藏劍,就像養小動物一樣,等他長大了就會變成野獸,到時候一劍便能衝上九重天。”


    小扶搖輕輕搖頭,略帶嘲諷的道:“師父,我才不信呢!你都不肯教我武功!”


    “我的武功不適合你。”藍茗頭也不抬的道。


    小扶搖咬了咬牙道:“我要學劍!作出承諾就要兌現!這也是我姐姐說過的話!”


    藍茗看著倔強的徒弟,好像從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笑道:“那你先學刀吧!學好了刀我再教你學劍!”


    小扶搖還想再堅持,但看見師父十分認真的表情隻好作罷,小聲嘀咕道:“學刀就學刀!”


    藍茗看著這個新收下的小徒弟,微微出神,小扶搖的根骨甚好,天賦也不缺,一股倔強之氣更是天生的劍胚,這是一塊有著濃厚劍意的璞玉。


    並非是藍茗不肯教她劍法,而是藍茗自己的劍法不適合小扶搖。他的劍法重於殺,而輕於生,是複仇的劍法,沒有後路也不能有後路。


    千萬年來劍道從不缺引領江湖的風流劍客,劍聖劍仙可謂是絡繹不絕,當今世間不提師父那從不出鞘離山的無言劍,便是江湖之中也不乏諸多劍道宗師。


    比如那位天榜八聖之一的白衣冷漠,被世人尊為天下第一劍客,稱得上近十年的劍道領袖。


    逍遙南晉的酒劍仙,一壺酒一柄劍便位居天榜一席,論劍意比那白衣冷漠更勝一籌。


    五嶽劍派華山掌門薛峰,劍法早已經返璞歸真,更是憑著這一身劍法帶領華山派傲絕五嶽二十年。


    再比如遠在北疆的大師兄,想必此時已顯出那吞天劍氣!


    還有那手不離書卷的逍遙穀書生,他本身便是劍,一柄沒有鋒刃的劍。


    如此多的珠玉在前,便是自負如自己也不敢看輕了這劍道,若是走錯了路,怕是再難境界圓滿。


    所以藍茗不能毀了一塊璞玉,先讓其學刀,再讓二師姐磨煉他的劍意,最後走一圈這偌大的江湖,成不成自有天意。若是有些機緣,想來不出十年,江湖又要出一名年輕的女劍仙了。


    隻是這一番話,藍茗不想說,也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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