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轉朱閣也陷入了靜謐,隻有少數閣樓中依然燈火通明,慕容香君洗漱之後本已經準備入睡,偏偏這時候婢女夏香忽然敲門打擾,慕容香君不由得有些不悅,想要斥責幾句,但忽然想到這夏香乃是自己身邊最乖巧的婢女,想來一定有什麽事,想到此處便穿起貼身衣物,喚夏香進來。


    夏香年齡不過十五六,看上去極為乖巧,向慕容香君行了個福,輕柔的道:“小姐,藍公子求見。”


    慕容香君起身點燃燭火,皺眉道:“哪個藍公子。”慕容香君這朱閣乃是二十八閣之首,莫說什麽公子不公子的,若是這慕容香君不同意,便是當今天子也沒有資格進入這朱閣,當然這朝廷也犯不著興兵討伐老實本分的轉朱閣,畢竟轉朱閣每年上交的錢財可不少。


    “是前幾日的藍公子,小姐您曾說,他日藍公子前來,無論何時將備上酒席歡迎之至。”夏香模仿著慕容香君的語氣說道。


    “哈哈,你這個傻妮子!罷了,去水閣備上酒席,讓藍公子在水閣中稍候片刻。”慕容香君不由得啞然失笑,這夏香還真是乖巧的有些不知道變通,不過倒也可愛得很。


    “嗬嗬,狡猾的小鬼。”慕容香君輕輕搖頭笑道。


    朱閣為上邀月共飲,下有玉蓮水閣和風送香。


    夏香將藍茗引進水閣便離去,僅僅片刻便有婢女端上熱茶,藍茗坐在水閣中飲著熱茶,看著朱閣夜景,倒也別有風味。山石古拙,池水清澈,這四周池中種著許多株蓮花,花作白色,香氣優雅,乃是上佳的白蓮花。有白蓮花的聖潔之感做點綴,到讓這朱閣更顯幽雅之氣,藍茗心想這裏的主人慕容香君實非庸夫俗流,胸中有大意。


    “臨清芬,飲香茗,月下和風聞香,甚是暢快。”藍茗忍不住讚歎道。


    “嗬嗬,若有佳人陪伴豈不更妙?”這聲音清脆嬌甜正是慕容香君,隻見慕容香君身著淡黃綢衫,腳上穿著繡著花的鵝黃緞鞋,鞋頭上分別綴著一顆明珠,裸露著的踝骨渾圓,猶勝白雪。卻非之前相見時的盛裝打扮,但不變的是容光照人的美貌,月色下更顯得絕色出塵,清麗脫俗,正應了這滿池白蓮。


    “哦?我還以為慕容姑娘要怪罪在下深夜來訪呢。”藍茗心中不由得暗想,這慕容香君的美乃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而蕭紅妝是雌雄難辨的俊美,帶著三分英氣兩分貴氣,藍茗又想到之前托付於此的兩個小姑娘,一個清麗脫俗一個精靈可愛各有千秋,但若論樣貌最美還屬這慕容香君為第一。


    “嗬嗬,藍公子既然知道冒昧,那又如何賠罪呢?”慕容香君輕拍玉手,隻見幾名丫鬟依次端上幾盤時令小菜,至於水閣中的桌上。


    “藍公子請。”慕容香君盈盈一笑,先夾了一筷,四碟小菜都是洛陽城的時令小菜。


    “那便多謝慕容姑娘,嗯!簡單美味倒也應景。”入口清爽,卻是應景的好菜。


    “嗬,藍公子此來是尋我,還是找那兩位妹妹?若是找那兩位妹妹可真是不巧,她們二人前些日子便已經離開了。”慕容香君傍晚從不多食,隻是嚐了兩口便不動筷,端起茶杯輕飲茶水。


    “我來是想求慕容姑娘一事。”藍茗腹中並不饑餓便也放下筷子,開門見山的道。


    慕容香君微嗔道:“哦?藍公子難道不知這轉朱閣的規矩?”


    “嗬嗬,請慕容姑娘出題便是,但願不是那天上的月亮。”


    “哼,今日我便改一改這規矩,我偏要這天上月亮,否則藍公子還是離去吧。”


    “那我若為慕容姑娘取得這月亮,是否就有進入轉朱閣的資格?”藍茗反問道。


    “藍公子明知故問,你若真能取到,我便不再刁難於你。”慕容香君心想,這少年竟然還不知難而退,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莫非真有什麽法子,隨後不由得輕輕搖頭,這天上之月又怎麽可能取到。


    “好!我要向慕容姑娘借一個大木盆,要足夠大。”不一會的功夫便有婢女合力端來一個大木盆,這大木盆確實不小。


    隻見藍茗蹲在池邊,將大木盆浸入些許池水,但卻不會因此沉入池中,然後輕輕往池中一推,而後藍茗在湖邊撿了些小石子,每當大木盆漂浮遠離,便運轉真氣將石子射向木盆,如此數下大木盆便緩緩漂浮在池中心。


    藍茗躍上水閣,以手中石子不斷調整著大木盆,隻見盆中倒影明月,宛若生在盆中。


    藍茗飄落在地,示意慕容香君走出閣中,先指向水閣上麵,又向慕容香君伸出手,輕聲道:“慕容姑娘可願上去?”


    慕容香君輕聲笑道:“那又何妨!”隻見慕容香君輕輕一躍,猶如仙子踏月而去,輕飄飄的躍了上去。


    藍茗不禁臉色微紅,竟然沒有看出慕容香君會武功。定了定心神道:“慕容姑娘且看這木盆之中,藍茗獻月於姑娘如何?”


    “藍公子當真機智無雙!”慕容香君笑意盈盈的道,這確實是打心底稱讚眼前少年。


    “那慕容姑娘可否不再怪罪,在下深夜擾人之罪?”


    “嗬嗬,藍公子這終究有些取巧,我再出一題!若公子能在十息之內做出答案,我便答公子所求。”隻見慕容香君躍下水閣,喚來一名婢女在其耳邊輕輕咐道。


    不過一小會功夫,走出五名蒙著麵紗的年輕婢女,從左到右分別身穿黃衣、綠衣、藍衣、紅衣、褐衣。五名婢女齊齊的行了一個萬福禮。


    慕容香君當先開口道:“她們稍後會各說兩句話,每個人之中隻有一句話是真的。而藍公子隻有十息時間,這考驗的便是公子的急智。”


    隻見又一名年輕婢女端來一個小盤,盤中有五枚顏色不一的精致珠子,慕容香君擇出這五枚小珠道:“我這有五顆珠子,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五珠,公子待會要推斷出真話,然後將五枚珠子放入正確的人手中。”


    “公子可明白?”慕容香君得意的道,藍茗淡然一笑,示意可以開始。


    身穿黃衣的婢女道:“我是小金,藍色的水珠屬於小火,黃色的金珠屬於小木。”


    身穿綠衣的婢女道:“我是小木,紅色的火珠屬於小火,綠色的木珠屬於小土。”


    身穿藍衣的婢女道:“我是小水,綠色的木珠屬於小水,褐色的土珠屬於小金。”


    身穿紅衣的婢女道:“我是小火,綠色的木珠屬於小木,褐色的土珠屬於小土。”


    身穿褐衣的婢女道:“我是小土,黃色的金珠屬於小火,藍色的水珠屬於小金。”


    各自說完兩句話,五名婢女便並排而立,不再有所動作,藍茗閉上眼細細思量。


    十息轉瞬而過,慕容香君略帶打趣的開口道:“公子,時間到嘍!”


    藍茗信心十足的笑道:“慕容姑娘,我已經知曉正確答案。”


    隻見藍茗分別將水珠放在小金手中、金珠放在小木手中、木珠放在小水手中、火珠放在小火手中、土珠放在小土手中。


    “如果小金姑娘所說的第一句話是正確的,那麽就會和小火姑娘的第一句話前後矛盾,所以金珠屬於小木姑娘,以此類推答案便呈於眼前。的確如慕容姑娘所言,這考驗的確實是急智,難得是這五位姑娘衣衫顏色以及名字的障眼法。”


    “嗬嗬,公子讓人不得不折服,尋常之人都會被這名字和衣衫混淆,莫說十息便是二三十息,也未必能推斷出正確答案。”慕容香君輕輕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藍公子可否為我折一朵,我最喜歡的花兒?”慕容香君有兩分弱弱的道


    藍茗心想:“這慕容姑娘到底喜歡什麽花?他若不說我若怎麽知道,當真是有些刁難於我了。”


    夏季夜風襲來,不禁讓人感覺到舒爽,風兒吹動池中白蓮,蕩起了淡淡漣漪,白蓮隨之微動。見到此景藍茗不禁微微一笑,足下一點,從池邊躍向另一邊,身子前傾飛渡,手上卻極快的折了這池中的一株白蓮花,隻見藍茗漂浮池中的木盆上輕點借力,便又躍到了岸上。


    淡淡的清香帶著水汽散發開來,藍茗將白蓮花獻於慕容香君道:“慕容姑娘最喜歡的可是這白蓮?出淤泥而不染便隻有此花了。”


    慕容香君接過白蓮花,聽到藍茗的稱讚不由得一笑,隻見其朱唇輕啟,略帶無奈道:“這轉朱閣雖不是那風月場所,但也不免沾染這紅塵俗事,其中因果糾纏不清,義父說,人生在世便要活的瀟瀟灑灑,勿要理會那些凡塵俗事,義父他老人家是個瀟灑的人,將轉朱閣交給我。可我不行,我要為這轉朱閣著想,也要為這些姐妹著想。我身處紅塵之中隻盼能做這白蓮花,出淤泥而不染那便足夠了。”慕容香君的話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哀怨。


    “慕容姑娘為何說的這般消沉?!依我看姑娘乃是數百年難遇的奇女子,論才學可登朝堂做那女子宰相,論文采也是當世大家,論美貌更是沉魚落雁傾國傾城。”


    藍茗見慕容香君如此,不禁想到蕭紅妝所背負的那些無奈,心中升起一股憤慨,當即厲聲道:“姑娘這般奇女子就應該活出自己!管他什麽轉朱閣!還是什麽義父姐妹!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寒暑!若不活出自我還有什麽意思!為別人而活要活到什麽時候!”


    慕容香君愣愣的看著斥責自己的藍茗,眼前的少年讓她想到了自己的義父,似乎從有記憶起,除了幼時義父偶爾會責罵訓斥自己之外,還沒有任何人會這樣對自己說話,便是幾年前新帝私訪這千錦湖,也都客客氣氣的。


    藍茗後知後覺,明白自己說重了話,畢竟二人連朋友都算不上,此時不禁有些尷尬。但慕容香君感覺很開心,見藍茗顯得不知所措更加開心。


    俗話說一語驚醒夢中人,慕容香君就是那被驚醒的夢中佳人,“香君在此謝過公子。”


    藍茗略顯局促的道:“姑娘謝我什麽?”


    “我謝藍公子的那番話,我慕容香君便答應藍公子,定然要活出自己,瀟瀟灑灑不枉此生!”慕容香君表情堅定的道,好像掙破了一層枷鎖,慕容香君的容貌更顯光彩照人。


    “哈哈,那我便卻之不恭了。”藍茗也為慕容香君感覺到開心。


    “嗬嗬,之前公子所言何時?要香君幫忙?”慕容香君見藍茗如此迴答,不由得啞言失笑。


    “我想向慕容姑娘求一張五福樓的請柬。”藍茗不再隱藏真實意圖。


    “可是為了玄鐵神劍的壽誕?”慕容香君秀眉輕皺,不知是思考眼前少年的意圖,還是因為飲下了漸涼的茶水。


    “是!”藍茗迴答的很快也很誠懇,這洛陽城還沒有轉朱閣辦不到的事情。


    “好啊,藍公子你我可算是朋友?”慕容香君目光閃爍的看著藍茗。


    “若姑娘不嫌棄,在下安能推脫?”藍茗並不閃躲慕容香君的目光,兩人的目光非常單純,緣分就是這樣,在某些時候某些地方,往往隻因為一句話或者一件事,原本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就可以成為朋友,成為可以依托生死的好友。


    “請公子稍等片刻。”隻見慕容香君喚來婢女,不過片刻功夫,文房四寶便置於水閣中的桌子上。


    “藍茗兄可否為我研墨?”慕容香君以江湖口氣說道。


    “哈哈!卻之不恭!”藍茗點頭大笑道。


    “吾好友聞君之名,望霍先生允其賀壽之心,轉朱閣慕容香君拜上。”二十餘字一氣嗬成,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稱得上自成一家,“僅此二十餘字便可稱為墨寶了。”藍茗毫不吝嗇讚賞之意,這慕容香君的確是奇女子。


    “藍兄將此信交於霍府之人,我想這霍大俠也會賣轉朱閣一個麵子。”慕容香君輕輕吹幹墨跡,裝入鑲金邊的信封中,遞給藍茗。


    藍茗收好信,輕聲問道:“我如何報答姑娘?”


    “我們不是朋友嗎?”隻見慕容香君淡然一笑,輕輕轉身離去。留下有些驚愕的藍茗,在殘留著些許香味的水閣中發呆。


    慕容香君輕依著朱閣頂端的朱欄,望著夏香領著離去的藍茗,眼神略帶哀怨的輕聲呢喃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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